宴会厅里,云遥的话语刚落,四周却静悄悄的,众人在看夫人的反应,而夫人却沉默了。
她在桌下握着云遥的手,瞬间收紧又缓缓松开。
按理说,云遥这样的要求是很合理的,甚至出乎了很多人的预料,毕竟在夫人许下那样的承诺后,他却不求名也不求利,只是想回故乡一趟尽尽孝道,而他又这样得宠,按夫人一向行事的性格,理应会答应才对。
但夫人的沉默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难道这个小情人和夫人之间还有些外人不知道的事情吗。
云遥看着夫人沉默着没有回答,他有些着急了,忍不住轻声道:“夫人,您一直问我想要什么,我其实真的什么也不要,我只想回家乡一趟,我保证我一定会按时回来的,请您……请您答应我吧。”
夫人此时却拍了拍云遥的手背,她眼神看不出喜怒,但声音仍是温和地说:“云儿,你不要着急,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至于祭拜的事,可以交给翠微山庄那边,他们一定给你办稳妥。”
“夫人……”云遥难以置信地看着夫人,一时说不出任何话。他的心像泡在逆流的河中,窒息得支离破碎。
三小姐担忧得看着他,又看了看夫人,她感到心痛又无能为力。而此时,三小姐看到了坐在夫人另一边的大哥似乎也极轻地松了口气。这样的情绪对大哥来说很少见,三小姐皱起了眉,感觉此刻氛围很是古怪,好像总有什么事情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悄然发生了……
宴会就在这样各自或古怪或悲伤的气氛里结束了。三小姐离开前,很是想去安慰下云遥,但是她没能找到机会。
夜深了,云遥坐在床边,夫人从浴室里出来,踱步来到他身边,伸手想将他抱进怀里,却被他躲开了。
在夫人惊讶的目光下,云遥看着夫人,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夫人,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是个囚犯吗?还是,在您眼里,我就只是个不应该有任何思想的玩具?”
云遥忍不住红了眼眶,他悲切地望着夫人,“我只是想回家一次,夫人,三年了,我在这世上像是人间蒸发了,这些我都可以接受,但是,哪怕您派人看着我也可以,怎么样都可以,我只想回家一次,为什么连这样也不行呢?”
夫人沉默地注视着他,她叹息了一声,不顾云遥的抗拒将他紧紧抱进了怀里。
像是证明什么,她细密的吻落在了云遥的脸上和唇上,带着厮磨般的诱哄。
等到云遥挣扎着流下了泪水,夫人才停下了亲吻,但她抱着他还是那样的紧,紧得如同密不透风的牢笼。
夫人端详着云遥此时的泪眼,语气怜惜,话却冰冷:“云儿,我最爱你的乖顺懂事,你的聪慧善良,我怎么会想让你没有思想,难道你不是我的知音吗。这些年,我身边也只有你一个,你还不明白我的心吗?”
夫人叹息着吻上他的唇,“你是我心爱的云儿啊……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除了这件事。”
云遥闭了闭眼,他死心的明白了,夫人对他的爱,是带着上位者的绝对掌控,是不能拒绝的带着荆棘的恩典。
黑暗里,他的绝望和悲伤澎湃如无声海啸。
似乎是感受到云遥的异样,夫人又抚摸着他的脸颊,轻声哄道:“云儿,我的宝贝,我答应你,等时机到了,我一定让你回去,好吗。”
云遥却看清了真相,他不再回应,只背过身。
一夜无话,只剩迷蒙的沉香烟雾缭绕在这沉默的房间里。
这天之后,木樨园中几位少爷小姐都开始忙碌起来,大少爷启程去了西北,三小姐也飞往了国外。
园中的氛围,随着夫人开始重新执掌风云,而变得沉肃谨慎。
一个月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邢管家出现在了云遥练舞的岚月堂里,他是奉夫人的命令叫云遥去主院花厅的。
过去的路上,一向肃容的老管家,看着闷闷不乐的云遥,忍不住开口劝道:“云遥,夫人心里是有你的,你又何必到现在还要跟夫人置气呢?”
云遥自嘲地笑了一下,说:“邢管家说笑了,我哪里有资格置气?您太看得起我了。”
“唉,”邢管家也无奈了,“你说这话不就是在置气吗。”
他看了看左右,又语重心长地对云遥说:“云遥啊,我老邢说实话,我在夫人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管家了,没见过夫人这样喜欢过一个人,之前夫人也有过一些人,但他们,恐怕连木樨园的门都进不来。更不要说,夫人待你,一些方面都比肩了少主们,这是从来不可想象的事情。也因为夫人对你这样看重,几位少主这两年也都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你想想,这些年,夫人可曾有亏待过你?”
云遥沉默不语,他不是不知道夫人对他好的地方,他是因为太知道真正美好的平等的爱该长什么样,才痛苦地清醒地透彻了那些好的另一面。
但云遥也知道,他怨不得别人,要怨就怨他自己当初的选择。救父亲和保全自己,他不能两全,如果说现在是错,那他也只能一错再错。
思虑间,主院的花厅到了。邢管家带云遥进去后,就退了出去。云遥抬眼,看到了花厅上已经坐着一个圆脸的陌生男人。
夫人正坐在上首,听圆脸男人汇报着什么,两人看到云遥来了,都停住了话。圆脸男人脸上带着笑赶忙起身跟云遥问了好。
云遥礼貌地跟他点点头,才看了眼夫人,垂眸低声道:“夫人,您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夫人招手让云遥坐到她旁边,然后跟云遥介绍了这位圆脸的中年男人,“云儿,这是曹彰,是我最小的一个学生,过两天他就要去南都任职,正好是南杭的隔壁省。”
听到南杭两字,云遥有些在意起来,他看了眼面善的圆脸男人,又看了看夫人,不知道夫人此时提起南杭的意思。
夫人却笑了笑,她当着曹彰的面,亲昵地握了下云遥的手,继续说道:“小曹是可以信赖的人,云儿,他会帮你到南杭去处理你担心的事。我记得除了你母亲外,你的外祖父母也葬在南杭,到时候就让小曹一起把祭拜的事办妥。对了,还有你的父亲,也快要刑满出狱了,这些事,小曹都会办妥。”
云遥听到夫人提起了他的父亲,心里既惊讶又复杂,他没想到夫人还记得。
这时,名叫曹彰的圆脸男人也立马对云遥沉稳地保证说:“云先生,您放心,我一定仔细把这些事都办好,等下月我回来叙职,再来跟您和夫人详细汇报下,视频和文件都会详细准备好的。”
夫人对曹彰满意地点点头,“好,我知道小曹你是最让我放心的了。”
云遥能看出来,夫人对这个曹彰是比较信任的。而曹彰更是对夫人敬重又言听计从。
能被夫人信任,这个曹彰能力肯定不用怀疑。但云遥心里却没什么松快的感觉。
一个是因为夫人这样细致的为他安排好了所有他南杭家里的事,更是显示出夫人已经打定了主意不会让他回去南方了。
令一个让他心绪复杂的是他父亲……
自从那年那天他从秦娆嘴里诈出了是父亲知道这一切后,他就已经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这个卖子求荣的父亲了。
但是,即便他是已经对父亲失望了,他其实扪心自问也没有后悔过牺牲自己去救父亲,因为那毕竟是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就当是报答父亲的养育之恩,报答父亲入狱前那十八年对他的好了。毕竟那些好也是真的。
因此,这些年云遥也一直都有往南杭狱中寄钱,他虽然不想见到父亲,但还是在一直赡养他。
而每当云遥对自己如今的境遇心生怨气的时候,都会让自己避免去想到真正的源头是因为要救自己这个爹,他谁也不能怨,他只能怨他自己。
而时间过得这样快,父亲已经要刑满释放了,他却还在“牢笼”之中。
曹彰走后,夫人握着云遥的手却又松开,她温声对云遥说:“这个曹彰,你以后有其他事,也可以找他帮忙,我已经嘱咐过他了,他会帮你的。云儿,我的身子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以后留个人在外面帮你我也放心些。”
云遥闻言一惊,他看向夫人,“夫人,您,您为什么要说这些话?是您身体……”
夫人笑了笑,“只是防放于未然。”她看着云遥,轻声说,“云儿,我知道你还在生气。但是我已经老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时日。现在,炽儿和明潇又都走了,这园子里也空荡了很多。云儿,我不想你再离开我了。”
“夫人,”云遥听到这话,忙道“您不要这样说,您会长命百岁的。”他第一次看到夫人说这样的话,不觉心酸起来,他又心软了。
夫人摸了摸云遥,将他拉进了自己怀里,含笑道:“那么,云儿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云遥闭了闭眼,他叹了口气,看着夫人没有说话。但在夫人吻上他的唇时,他也不再躲开了。
在一晚的炽热后,夫人抱着云遥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她在他耳边轻声说:“云儿,明天让主院的管事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这里吧,以后,你就住在我这里。”
云遥感受着夫人的热烈,他隐隐也有些明白,最近夫人对他越来越多的需要和越来越强的控制欲,可能是因为夫人对身体衰老的恐惧,以及正事上与日俱增的压力。
云遥在夫人身边这些年,多少也看清了,他们这些阶层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想牢牢把握住那些权力。为了下一代的顺利继承,就连夫人也会开始操作一些事情了。
云遥现在已经很清楚自己的位置了,他也不想被卷入更大的漩涡里,于是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和等待。也许真的可以等到一个机会,让他能获得自由呢,人总是要有些希望的。
日子渐渐过去,在某次亲密后,夫人跟云遥说,她最近有看到云遥在看一些高台舞蹈,她也打算给云遥在西花园里再建个专门跳舞的高台,和一座位置更隐秘的楼阁,她想给这个楼阁起名叫“留云居”。
等楼台建好,云遥可以自由地在里面跳自己喜欢的舞,那里也可以成为他们新的爱巢。
云遥闻言心里也说不清是喜是忧,能跳自己喜欢的舞当然好,但是要为此大费周章地建台造楼,他觉得也实在没有必要,太耗费人力物力了。而且要起名“留云居”,他实在听着膈应,他真的没想怎么“留”。
于是云遥劝了下夫人,只说自己对高台舞蹈也只是一时兴趣,不必为此大费周章。
但夫人似乎是已经打定了主意,还跟云遥说,以现在的技术搭建高台其实并不耗费时间,等下个月底,高台就能搭建完成,而那时正好也是仲夏节,云遥就可以用高台进行舞蹈表演了。
夫人亲吻着云遥的唇角,柔声说:“云儿每次最开心的时候,都是在舞台上。以后,高台搭建好,云儿你又多了个跳舞的地方了。”
云遥心下有点触动,他因为跟了夫人,很可能此生就要跟正式的舞台告别了。现在能有些慰藉,并且是夫人发现并主动提出的,他心里是很感慨的。
在云遥这样纠结的心态下,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云遥也已经快排练好了新的高台舞蹈,明天就是仲夏节了,他要试试在建好的高台上跳舞。
这天,夫人又叫来了云遥,因为曹彰回来了。云遥跟曹彰走到一个静谧的亭子里,听他带回来的关于家乡的消息。
曹彰这次还给云遥带回来了很多视频和照片,都是云遥想看的家乡的风景,母亲和外祖父母墓地的情况,以及云遥父亲要准备出狱的近况。
不过,在讲到云遥的父亲时,曹彰显然有点犹豫,他有点迟疑地对云遥说:“云先生,您的父亲魏绪,这几年在牢里,都有私下联系一名姓魏的年轻人,我们查到,他和您父亲有很多私下的大笔资金来往……”
下章会揭秘一个重大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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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四十六章梦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