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樨园中的岁月不知春秋,时光从不在意人心的遗憾忧愁,自顾自地流转消逝。
古五松园内,夫人站在镜前,指腹蹭过镜面时,凉意顺着指尖爬进骨髓,初夏的时节这寒意倒比腊月里的冰水更刺骨。镜中人的眼尾又添了道细纹,像极了昔年在江南见过的枯荷茎秆,被风霜刻出的裂痕里,还凝着未化的残雪。
夫人心下叹了口气,镜里的她,眉如寒锋挑雪,眼似冰河裂玉,但却已是日落黄昏。她不甘心就此衰老隐去,但也不得不开始加速规划家族的未来。
而在另一边,西花园的临水鸳鸯馆内。
云遥立在雕花窗前,窗外的竹影筛在他的眉睫上,他的眸光透过窗棂时仿佛碎成江南惆怅的雨,眉峰锁着的,竟是千年未散的水墨烟霞。他来到北方已经三年了,江南的烟雨和旧日的时光却只能出现在他的梦中。
“云老师!”一声清脆的少年的声音响起。云遥回头,七八个半大的少年正扶着把杆在练舞的镜子前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这两年,经过夫人的同意,云遥在西花园的鸳鸯馆里布置一个较大的练舞室,邢管家又从族里和其他故交家里招收到了一些想学并且有舞蹈天分的孩子进来,相当于一个族内的舞蹈艺术培训班。至此,云遥在园内的日子终于充实了一些。
此刻,把杆旁站着最年长的少年,正练卧鱼的收尾动作。他双腿屈膝贴地,臀部稳稳坐落在脚跟上,后背却挺得笔直,右手从头顶划下时,指尖几乎要触到地面。镜中映出他绷紧的脖颈,喉结随着呼吸轻轻滚动,额角的汗珠沿着下颌线滑落。“胯再收半寸,” 云遥温和的声音从镜后传来,他在他腰侧轻敲,“想象腰腹里揣着块暖玉,不能晃。”
角落里,新来的少年正对着镜子纠正 “点翻”,每次旋转到第三圈总会趔趄。他扶着把杆反复碾动足尖,脚踝处的护腕被磨得发亮,忽然被身后的人轻拍后背:“胯再开半寸,想象自己是陀螺,重心在肚脐眼里。”
他转头见是云遥老师,少年耳尖一红,却还是咬着牙再试一次,这次旋转时,镜中两个身影的弧度终于重合。
云遥欣慰地看着少年们努力练舞的身影,他不觉也想起了当年青葱的自己。
这时一个少年期盼地看着云遥,“云老师,上次那个探海的动作能再演示下吗?”另两个少年也不甘示弱地从后头冒了出来“老师老师,我们也还想看前桥和后桥的动作示范!”
云遥笑了下,他是个温和又严格的老师,但学生们似乎都很愿意跟他亲近,云遥经常在课后跟他们一起练舞,倾听他们年轻稚嫩的烦恼。此刻,云遥听到学生们的请求,也没有犹豫,他脱下了外套,和学生们一起穿着背心款式的月白色练功服,做起了动作示范。
沉浸在自己热爱的领域时,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等云遥擦了擦脖子上滴落的汗水时,下课的时间也要到了。
在门口送走了热情告别的少年们之后,云遥正要往回走,却突然感受到某种火热的目光。他向馆外望去,廊桥假山石的后面转出了两个男人,正是大少爷和二少爷。
云遥此时正穿着月白色练功服,露出了纤细的腰肢,衣料薄如蝉翼,被汗水浸得半透,贴在后背勾勒出蝴蝶骨的形状,像两只收拢的蝶翼。他的皮肤白得透光,却缀着几颗练功时磕出的红痕,像雪地里落了点朱砂。
镜中映出云遥微蹙的眉,他的睫毛被汗水打湿,黏在眼睑上,却在转头的瞬间,眼尾扫过一道清冷的光。
看到了他们两人向他走了过来,云遥快速地回身将外套重新穿了起来,又拢了拢衣襟。
“大少爷,二少爷,你们来这里有什么事吗?”云遥抬眼看向二人,瞳仁像浸在寒潭里的黑曜石,又像冰棱断裂时折射的冷光,能把人钉在原地。
二少爷盯着云遥,目光流连在他那露出一截锁骨,那骨窝处积着细密的汗珠,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心不在焉地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
此时大少爷沉稳得如浸过冰水的的声音响起:“我们是路过,打扰你了。”只是比起他那冷淡的声音,他的目光却更加幽暗深邃。
三年过去,大少爷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他出现在园中的时间不多,但威仪越发慑人。他的颌线从耳根到喉结收得极利,像宋瓷瓶沿的折角,平日里总是抿着的唇线,让他即便沉默时,也像在无声地权衡利弊。
云遥垂下眼眸,他很多时候其实也不太敢跟大少爷对视,像是某种小动物的直觉般,他本能地躲避一些危险。
“哎呀,云遥,你不要这样严肃,大家都这么熟了。”二少爷许挚笑嘻嘻地打破了沉默,他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只是眼底还留着那浓墨似的影子。
像是分享什么秘密一样,许挚揽过云遥的肩膀,靠近他的耳边说:“其实我跟大哥是有正事要办。云遥,你最近是不是也听过唐家的事?那个唐家好歹曾经也是我们圈子里有点脸面的家族,没想到当家的新一辈这样糊涂,居然为了个明星被弄上头条。”
云遥拉开许挚的胳膊,往前几步拉开了距离,才回身说:“我天天在园子里,没有听到什么事,我对这些也不感兴趣。”
许挚笑了笑,他挑眉道:“天天待在园子里,才需要些八卦找点乐子呢。”他又接回刚才的话题,接着感叹道:“我说那些人真是毫无品味,一些抛头露脸靠搔首弄姿搞到点名气的戏子罢了,私下玩玩就算了,居然还被曝光,牵连得连累了家族名声,糊涂的还影响前途呢。”
云遥知道许挚他们在说的是近日网上最火的一个绯闻事件。事件的主人公也不是许挚嘴里那样贬低的戏子,而是一个很有些国民度的年轻女明星,貌美非常,流量高还主演过几部能叫得出名字的影视剧。
某二代和当红女明星的劲爆绯闻不知怎么被轰轰烈烈地闹上了头条。哪怕马上被操作压下去了,但在网上仍在暗处被讨论不休,甚至到了刷屏的地步。
一向身居高处的人在舆论里被大众拉到了一个可以被不断议论指点的境地,这是这个阶层的人完全不能接受。更令他们感到威胁的是整个家族在这个阶层内也被连累了声誉。
连向来不怎么评论他事的大少爷都对此难得表示赞同。
唐家二代被当成了糊涂的典型,在这个圈子里少有的被许多人狠狠嘲笑了一番。
只是现在,看许挚这样贬损明星演员,大少爷在一旁也默认赞同,云遥忍不住说道:“明星也好,演员也好,都是一份职业而已,何必要歧视?”
“云遥你不知道,那些个明星哪个不是虚荣又无脑,他们为了出名什么做不出来?演员?说得好听罢了,不过仍就下九流的戏子罢了,上不得台面。”
云遥垂下眸,淡淡说:“我们学跳舞的,也是需要学表演的,也叫舞蹈演员。二少爷您既然这样看不上这些,以后也不必屈尊降贵来找我。”
许挚愣住了,他立马低声道:“你怎么能和他们一样呢,你这么乖,而且你是家养……”他倏地住了嘴,有些心虚地看向云遥。
云遥简直又生气又有些难堪,他知道许挚是想说他是“家养的”,只怕在这些少爷小姐们的眼中,甚至是夫人的眼中,他确实本质是个家养的。
云遥闭了闭眼,冷淡地对许挚他们说:“不好意思,两位少爷,现在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你们请便吧。”话音刚落,他也不看两人的反应起身往外走去。
他听到身后许挚似乎想要追过来,但被大少爷给拦住了,两人在西花园里说了什么,云遥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有些狼狈地逃了。
到了主院门外,云遥碰上了在院门口徘徊的三小姐明潇。
不同于以往平静淡然的表情,三小姐此刻的脸上带着少见的纠结又低落的表情,眼神里满是挣扎,好似是否要踏进夫人的主院是一件很难决定的事。
尽管云遥现在心情低沉,但看到三小姐这样子仍有些担心地问了问:“三小姐,你……你这是怎么了?”
三小姐抬头看到了云遥,有些惊讶,但面对他关心的眼神,她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沉思了片刻,她决定了把自己的烦恼跟这个园子里最无害的人吐露。
面对三小姐难得的脆弱倾诉,云遥很是慎重对待,他默默地听她说了事情原委。原来,是三小姐想要去某偏远贫困的国度参加为期半年的国际医生人道主义活动,但家族里没人支持她,连她的亲生父母也反对。
但这事是她反复思虑了很久的事,也是她内心真实的想法,她想来主院求夫人,如果夫人在这件事上流露赞成的倾向,那族中和亲人的阻力就会少很多。
但她同时又顾虑自己是否要因为自己这件小事而打扰最近身体不太好的夫人,而且现在家族中正是需要他们这些新一辈努力的时候,她却还想为实现自己个人的愿望而离开半年……正是因这些顾虑,她才在门外踌躇不前。
听三小姐明潇说完这些原委,云遥很是理解她的苦恼,他温和地对她说他会帮她打听下夫人对此事的看法,他还告诉三小姐他觉得她的梦想非常了不起,去做这样人道主义救援并不是没有意义的事,而且非常伟大的事,很少有人能有这样奉献的决心,他很佩服她。
三小姐明潇听完云遥的话,难得有些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云遥疑惑地问她怎么了,她才露出了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开朗的笑容,她注视着云遥,轻声说:“谢谢你云遥,这里没人像你这样,理解我支持我。谢谢你……”
云遥不敢当三小姐的谢意,这只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笑着和三小姐告别后,云遥回到了主院。
云遥迫不及待地回房间洗了澡,冲洗掉了因为练舞而出的汗珠,也洗掉在西花园鸳鸯馆遇到两个男人的不快。
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竟发现不知何时从书房出来的夫人,已坐在了他房间里的椅子上。
由于从小家教和对母系的亲情眷恋,云遥对女性是非常亲近和同理心的,而且他是纸片人男性[狗头叼玫瑰]
ps:娱乐圈元素出现了,虽然只有一点点……[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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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四十四章似水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