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离去时留下的那句“更佳的交代”,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让沈彻在接下来的几日里,行事愈发谨慎。他深知,胥要的不仅仅是一个结果,更是一个态度,一个绝对臣服与依赖的姿态。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胥并未立刻发难,反而像是将此事暂且按下,只是那落在沈彻身上的目光,多了几分深沉难辨的审视。
西郊庄园在经历了一番雷霆整顿后,风气为之一清。沈彻颁布的新规逐渐推行,虽仍有阻力,但在石砚的协助和沈彻恩威并施的手段下,效率开始缓慢提升。仆役们看待这位年轻监管者的眼神,也从最初的轻视怀疑,转变为夹杂着畏惧的恭敬。沈彻并未因此松懈,他清楚,这暂时的平静之下,华璃及其背后势力的反扑随时可能到来。
这天清晨,沈彻刚在院中完成一套舒缓筋骨的动作,岩管家便无声地出现在澄翼阁。
“沈少爷,大人请您去演武场。”
演武场?沈彻心中微动。自那日“侍寝”之后,胥便未再单独召见过他,更别提涉及训练之事。他整理了一下衣袍。镜中的少年,一身素雅青衫,墨发用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几缕碎发垂落额前,衬得那张精致过分的脸庞愈发清冷剔透。从前的孱弱病态正在改善,肤色不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透出玉质的润泽,只是身形依旧纤细,裹在宽大的衣袍里,更显出一种易碎的美感,唯有那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深不见底。
他跟随岩管家来到府邸东侧那片开阔的演武场。尚未靠近,便已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灼热气息与强大的精神力余波。场中,胥仅着一件黑色劲装,未着铠甲,正与一名副官模样的雌虫进行对战演练。他没有动用骨翼,仅凭肉身力量与格斗技巧,动作快如闪电,悍利无比,每一拳每一腿都带着撕裂空气的爆鸣,那磅礴的精神力虽未完全外放,却如同无形的领域,笼罩着整个场地,令人心悸。
沈彻站在场边,安静地看着。胥的身影在阳光下如同矫健的猎豹,充满了力量与美感,汗水沿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滑落,古铜色的皮肤在日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这是一种纯粹的、压倒性的力量展示。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到来,胥一个干净利落的擒拿将副官制住,随即松手,示意对方退下。他转过身,汗湿的额发下,深邃的目光精准地锁定了场边的沈彻,带着刚运动后的灼热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过来。”胥的声音因刚才的打斗而略带沙哑、更添磁性。
沈彻依言走近,在距离他几步之遥停下。“大人。”
胥上下打量着他,目光在他那身与演武场格格不入的青衫上停留片刻,又落回他脸上。“庄园的事,处理得还算干净。”他语气平淡,听不出褒贬。
“不敢懈怠。”沈彻走到场中,与他相隔数步站定。他能感觉到胥身上那收敛着却依旧磅礴的精神力,如同蛰伏的凶兽。
“很好。”胥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那日你说想做‘短刃’。刀者,锋锐为先。今日,我便看看你这‘锋’,利不利。”
他话音未落,身形微动,并未动用任何武器,只是简单直接地一拳向沈彻袭来!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拳风凌厉,甚至带起了尖锐的破空声!
这一拳并非杀招,更像是试探,但其中蕴含的力量,足以轻易击碎巨石!
沈彻瞳孔骤缩!前世“青鸟”的战斗本能瞬间苏醒!他知道硬接必死无疑,身体几乎在意识之前做出了反应——不退反进,脚下步伐一错,险之又险地贴着那恐怖的拳风边缘滑开,同时手肘如同精准的短刺,试图击向胥手臂的关节薄弱处!
“咦?”胥发出一声轻咦,显然对沈彻这迥异于普通雄虫、充满了实战韵味的反应感到意外。他手臂一振,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道传出,轻易震开了沈彻的手肘。
“反应尚可,取巧有余,力量太差!”胥的评价冰冷而直接。他并未停手,拳势一变,化拳为掌,带着更刁钻的角度擒拿而来,精神力也如同无形的蛛网,开始干扰沈彻的判断和动作。
沈彻顿时陷入了绝对的被动。他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全靠前世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和远超常人的神经反应在支撑。闪躲、格挡、卸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经济,将有限的体力用在刀刃上,偶尔甚至能凭借对时机的精准把握,做出一些出乎胥意料的反击,虽然无法造成实质威胁,却也让胥眼中的兴味越来越浓。
汗水很快浸湿了沈彻的鬓发和衣袍,呼吸也变得粗重。这具身体的底子太差了,远远无法支撑他意识层面的高强度对抗。一次躲闪不及,胥的手掌边缘擦过他的肩胛,一股剧痛传来,让他闷哼一声,踉跄着倒退数步,半边身子都麻了。
胥停下了攻击,看着他苍白着脸、强忍疼痛却依旧倔强站立的模样,眼神幽暗。
“疼吗?”他又问了这个问题。
沈彻咬着牙,咽下喉间的腥甜,抬起头,汗水顺着下颌滴落:“还……还好。”
胥走近他,强大的身影带着压迫感。他伸出手,这次没有捏他的下巴,而是按在了他刚才被击中的肩胛处。掌心滚烫,带着一丝奇异的热流,似乎缓解了部分的疼痛,但那触碰本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意味。
“记住这疼。”胥的声音低沉,几乎贴着他的耳廓,“记住你此刻的无力。在这里,没有取巧,只有力量。”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在那淤伤处按压,带来一阵混合着痛楚与异样刺激的战栗。“想成为真正的‘刀’,光靠小聪明……远远不够。”
沈彻的身体因疼痛和这过于贴近的压迫而微微颤抖,但他没有退缩,只是紧紧抿着唇,承受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胥按在他肩胛的手掌,那灼热的温度几乎要烙进他的骨头里。
“从明日开始,”胥松开了手,退后一步,目光如同淬火的冰,“每日辰时,到此训练。我会亲自‘打磨’你。”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若吃不了这苦,现在就说,以后乖乖做一个雄侍。否则……”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就没有退路了。”
沈彻深吸一口气,压下肩胛处火辣辣的疼痛和胸腔翻涌的气血,站直了身体。清冷的眸子迎上胥的目光,里面没有畏惧,只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
“沈彻……领命。”
他知道,踏上这条路,意味着更直接的痛苦、更严酷的考验,以及……与胥更深的捆绑。但这是他目前唯一能看到的,通往力量的道路。
胥看着他眼中燃起的火焰,嘴角那抹弧度终于带上了一丝真实的意味。他喜欢这种眼神,这种不甘屈服、渴望变强的眼神。
“很好。”他转身,走向演武场边缘,拿起自己的外袍,“记住你今天的选择。”
看着胥离去的背影,沈彻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抬手抚上依旧隐隐作痛的肩胛。那里,似乎还残留着胥掌心的灼热。
淬火,已然开始。而他,必须在烈火的焚烧中,将自己锻造成真正的……利刃。
只是,他未曾察觉,在他专注于抵抗疼痛和消化胥的话语时,远处回廊的拐角,一道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他,正是被禁足多日、刚刚解禁便看到这一幕的华璃。
接下来的日子,沈彻的生活变得规律而残酷。每日清晨,他准时出现在演武场,接受胥堪称严苛的训练。
胥的教学方式粗暴直接,更多的是实战对练,每一次都将沈彻逼至极限,让他一次次在力量与技巧的绝对差距下品尝失败的滋味。摔倒、擦伤、关节被锁死的痛楚成了家常便饭。
但沈彻从未吭过一声。他像一块坚韧的海绵,疯狂吸收着胥教授的一切,将特工的技巧与虫族的战斗方式融合,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力量的理解更深一层。他的身体在高速消耗与胥特意提供的珍贵药膳滋补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结实,虽然依旧纤细,却蕴含了更强的爆发力。那精致面容上的脆弱感,逐渐被一种锐利如出鞘匕首般的气质所取代。
胥将这一切变化看在眼里。他看着沈彻在尘土中一次次爬起,看着那清冷眼眸中燃烧的、永不熄灭的斗志,看着那具在他亲手“打磨”下逐渐褪去青涩、显露出坚韧轮廓的身体……
这日训练间隙,沈彻靠在兵器架旁喘息,汗水浸湿了他的额发,沿着优美的颈部线条滑入衣领。胥走到他面前,递过一碗清水。
“你的战斗方式,很特别。”胥状似无意地开口,目光落在沈彻被汗水濡湿、更显饱满的唇瓣上,“不像任何虫族流派。你雌父……教的?”
沈彻接过水碗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原生家庭…那是原主记忆中不愿触及的灰暗地带,也是他穿越而来后,刻意忽略的背景。那个将他视作商品的家庭。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冷意,声音平淡:“他们只教过我,如何更好地取悦未来的雌主。”
胥挑眉,显然听出了他语气中的漠然与疏离。他伸出手,指尖掠过沈彻汗湿的鬓角,将那缕黏在脸颊的发丝别到他耳后。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近乎温柔的亲呢,与他平日冷酷的形象形成巨大反差。
“看来,你那对父母,眼光着实短浅。”胥的指尖在他耳廓轻轻摩挲,带来一阵细微的痒意,“竟将真正的美玉,当作瓦砾打磨。”
沈彻身体微僵,没有躲闪,也没有回应。胥的触碰和他话语中隐含的意味,让他心中泛起一丝复杂。
胥收回手,仿佛刚才的温柔只是错觉。他恢复了一贯的冷厉:“休息够了?继续。”
他看着沈彻重新握紧短刃,摆出防御姿态时那专注而坚韧的眼神,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
美丽的蝴蝶,终究是小看他了。沈彻正在以超出他预期的速度,成长强大。而打磨的过程,对他而言,也愈发……引人入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