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律最终还是帮李自牧上了药。他拿出药膏和棉签,上药的时候小心翼翼,完全不敢用劲。
李自牧的膝盖有点痒,没忍住动了一下。
严律立马抬头看他,“疼?”
“有点痒,”李自牧得了便宜还卖乖,“其实不怎么严重,就是看着吓人。”
他说着还下手按了一下,被严律一把打开,“还上着药呢!”
李自牧就乖乖闭嘴了。
严律变化确实挺大的,李自牧看他。现在这个发型挺适合他的,碎发捋到耳后,露出清秀的眉眼,睫毛一颤一颤的,扫的李自牧心都开始发漾了。
“好了,”严律给他抹完药,把东西收起来,起身准备回家,“我走了,你小心点别把药蹭掉。”
李自牧跟着他起来:“我送你。”
严律也没说什么,在门口换了鞋,慢慢地把他的那双拖鞋放进鞋柜,又说:“我走了。”
“到家给我发信息,”李自牧说,比划了个打电话的手势,“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严律答应了,他家和李自牧家中间就是一条直通的傍湖的大路,中间是学校。
他沿着湖边慢慢走,湖边全是一排整齐的柳树。树干绑着荧光绿的小灯,还扎着半红不红的掉了穗的灯笼,丑的要死要活的,真不知道哪个傻缺领导想出来的馊主意。
天气太热了,严律感觉就连湖边吹的风都带着白天还没散去的热意。
回去还得再洗个澡,光走这一趟就热的他一身汗,要不后天还是骑车去喂猫吧,严律一边想,一边抖了抖衣服,让风钻进去。
然而之后没两天,李自牧就给他发了信息,说在冰箱里囤满了雪糕,热的话就能吃,还嘚啵了一堆让他注意肠胃适可而止的废话。
尽管严律现在名义上是免费帮忙喂猫,但在冰箱里囤的雪糕他其实没少吃。而且只要快见底了,没两天就会又续上,此外还有时不时的冰镇水果和酸奶投喂。
这其实不是严律的本意,但他顶着一身热汗进到空调屋之后,对这些就完全失去了抵抗力。
最开始只是一些小零嘴,后来李自牧还会在前一天晚上专门给他留第二天的晚饭,只用热一下就能吃。
于是有了第一次之后就有了无数次,到最后连负罪感也快要慢慢消失了。
直到严律看着冰箱里分装好的晚饭,恍惚间竟然产生了一种温馨的归属感,才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摇摇头把脑子里的东西甩了出去。
这个破天荒的想法顿时让他清醒了不少。严律站在冰箱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又把准备端出来的饭菜放了回去。
确实有点越界,严律想。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对彼此的动机目的都是有数的。
他站在原地发呆,被迫再次明确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因为放不下,所以才任由李自牧一而再再而三的突破那道所谓的边界。
而现在,如果严律能不去想这些,就依旧能假装那道边界还存在着。只要不戳破这层泡泡,他们说不定还能继续这么假装下去很久。
但事情又不是装作看不见听不见就真能解决的,就跟东西掉了总要捡,水洒了总要擦,毛线打结了总要解开一个道理。
逃避现实是最没用的下策,严律总算知道了。就算之前硬是把毛线疙瘩绕了过去,抻直的时候它也依然是个死结。
喂完猫,他才满怀心事地回到家里,看见电脑上还没填完色的线稿,没什么心思再继续了。
严律开始正式的、彻底的回忆起和李自牧相处的这段时间。
其实现在想想,好像才不到一个月,而且要是一点点算起来,他们真正相处的时间不多,见面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两人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通过微信聊天,除非偶尔会在李自牧家玩得忘了时间,或者天气太热不想动,才会在他放学回家之后聊一会儿。
严律呆呆的看着天花板,这里教育资源挺一般的,李自牧每天这么辛苦工资好像也不会很高,也不知道他父母那边是什么想法……
一想到李自牧的父母,严律就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往,心里立马就开始发堵。他侧过身子,拽着被子手脚并用地搂住,把头埋进去,完全不愿再继续回忆下去。
严律大学虽然学的是计算机,但他本身不喜欢这个专业,学得很吃力。后来孤注一掷决定彻底转行,再加上经济压力和家庭原因,前几年过得并不好,每天焦虑又压抑。
从程遇和李自牧的三言两语中,他大概能猜出来,李自牧过得应该也不是很好。
……当时。
当时明明以为这样做会让生活变得更容易一些。
严律呼出一口气。他承认自己没有放下执念,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因素也在不断地加码,他不确定到底还能不能真的回到从前。
或许曾经是因为外界的阻拦导致他们被迫分开,那现在三年时间过去,他们还会如同曾经那样亲密无间吗?
严律躺在床上思来想去,直到凌晨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第二天是周六,李自牧没有晚自习,他也不用去喂猫了。
于是严律在办公桌前零零碎碎地坐了一整天,终于把稿子画完交给单主,再看时间已经将近下午六点。他没什么事情可做,就踢踏着拖鞋,想打开冰箱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冰箱里空空如也,严律这才想起来好像已经有段时间没往家里买东西了。
严律不是完全不会做饭,但是非常讨厌刷碗和收拾厨房,所以基本从来没进过厨房。偶尔晚上闲来无事,才会在网上找点做饭的教程现学现卖。
自从帮忙喂猫以后,他晚上经常不在家里,冰箱也变成只出不进了。
严律关上冰箱,决定出门去逛逛买点东西。他记得小区旁边那条街上就有几家连着的店,小饭馆、超市、水果店什么的都有,正好买点回来当晚饭。
他骑车骑到那条街上,听见熙熙攘攘的吵闹声,往旁边看了看,发现正好是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
从外面刚好能看见操场,打篮球的打羽毛球的打乒乓球的都有,还有不少吃完饭过来遛弯的,人特别多。
对这些学生来说,偶尔的户外活动大概是这不见天日的高中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所在了。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酷暑高温,都阻挡不住他们撒欢的决心。
严律秉着追忆青春的念头看了会儿,但没几分钟就热得有点受不了了,很快钻进了旁边的超市。冷风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小寒颤,搓了搓胳膊往里走。
这个超市很小,是那种生活超市。严律绕了一圈,没瞅见什么想买的,到最后买了点速食和蔬菜。
他把东西装进前车筐里,突然感觉不对,这种速冻食品放外面没一会儿就该化了。
严律不知道速冻食品化了会不会坏,想了想还是决定遵循已知常识,回超市先把东西在冰柜里放着。
超市门口收银的是个大妈,坐在柜台里面,手机里外放着声音贼大的短视频,严律听的清清楚楚。
看见刚刚离开的帅哥去而复返,大妈“哟”了一声,大声问:“怎么了小帅哥?”
严律笑笑,提起手里的大塑料袋,说:“我能先把东西放这一会儿吗,过会儿过来拿。”
“行啊,”大妈爽快答应,“找个地方放着吧。”
严律把速冻食品系好,放进冰柜的角落,出门的时候跟大妈道了谢。小地方的人虽然市侩但也实惠,说话跟大城市的人很不一样,他已经好久没体会到这种感觉了。
严律在水果店挑挑拣拣半个小时,买了不少水果,最后还心血来潮拎了个榴莲,让老板帮忙给他开了,肉还挺多。
开榴莲的过程实在难捱,严律被熏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让老板把果肉分开,每一份都套了好几个塑料袋,系得死紧。
严律最开始被带着吃榴莲也是李自牧领着的,他当时捏着鼻子尝了尝,很甜很糯,就是太臭了。
后来李自牧就教他把榴莲冻起来,冻得邦邦硬。解冻之后虽然那个味道还是不能完全消失,但已经完全在接受范围之内了。
而且冻榴莲吃着很像雪糕,又没有雪糕那么砸牙,严律还挺喜欢的。
他把东西全都放好,正准备拧把转身离开,就听见不远处的一个男生在喊:“叔!快点过来!这儿呢!叔!”
严律循着声音望去,是几个穿校服的男生在学校里头朝外面喊。
接着他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从卤味店里出来,提着一根长竹竿,另一只手里拎着几袋吃的。
学校墙边围着一条沟子,那人过不去,只好把东西挂在竹竿子上运过去,那几个男生追着接。
“OK了叔!”他们接到之后特别高兴,“钱放学转你啊!”
“行!”男人转身进店里了。
虽然学校里的伙食肯定不怎么样,但是……严律扭头去看那家卤味店,有这么好吃吗,能馋成这样?
突然,他又听见一阵骚动,说什么“跑啊”“快跑”之类的话。严律看过去,发自肺腑地“嚯”了一声——操场这边全是杂草,还有各种废弃的杂物,那几个男生上蹿下跳,跟蜘蛛侠似的,转眼间已经跑得快没影了。
果然还是年轻啊,严律发出由衷的感叹。
应该是教导主任或者班主任过来抓学生的,他这样想着,扫了一眼来人。
等到看清那人的长相,严律又十分意外地瞪大了眼睛,因为过来的人竟然是李自牧。
他这还是第一次看见李自牧在工作时候的样子。之前曾经好几次怀疑过这人到底有没有为人师表的资格,现在看来貌似确实是比平时正经了些。
李自牧显然也看见严律了,没什么很大的反应,好像是冲他点了点头,接着就转身朝其他方向离开了。
严律骑着电车回到家,卤味也没买成。他把东西全都在冰箱里放好,顺手把塑料袋塞进抽屉。
他打开手机,看见来自李自牧的未读提示。严律打开聊天框,是一张他的背影照片,隔着学校栅栏,看上去有点模糊。
- 木子李:“真巧啊。”
- 木子李:“转角遇到你[爱心]”
- 木子李:“朋友。”
严律看见这几条信息,尤其最后那句欲盖弥彰的朋友,无语得不行,顿时收回刚才对他略微有些改观的想法。
正经个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