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燕昭棠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回头发现床边的那人已经没了踪影,昨晚惊吓那一场便有些难入睡了。
那男人就算不说话,存在感也是极强的,她闭着眼睛哄自己入睡,却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蒙蒙亮时才支撑不住呼呼大睡。
“微月?妙思?”
她翻身下床,揉了揉发晕的脑袋。
只唤了一声,外头候着的俩丫头就应声而入,想来是早早就等在外头了。
“王爷卯时正就起身了,交代奴婢们不要进来打扰。”微月进来便搭了手解释,看着王妃睡眼惺忪的模样,心下难免担忧。
她们昨晚都被屏退到了廊下,本想晚些上前问问情况,却被王爷身边的侍从给拦下,正是妙思偶然撞见背地里说话的其中一位。
那人身姿挺拔壮阔,一看便是个孔武有力的汉子,一柄长剑在月色下泛着幽幽冷光,叫人望而却步。
只丑时半刻有位嬷嬷又独去澡堂重新备了热水,王妃沐浴时虽同她们交代过事情始末,可到底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真怕发生些什么。
“奴婢瞧着,王爷倒是有点体贴的潜质呢!”妙思上前扶了燕昭棠的另一只手,带着还闭着眼睛的她直往妆台前去。
燕昭棠正发懵,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就听屋里忽而多了道嬷嬷的声音。
“老奴见过王妃。”
那嬷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躬身等着燕昭棠的回应。
妙思附耳同她解释了一句,她们方才在外头候着时便与这嬷嬷打过照面了,也知其身份。
她揉了揉自己脸颊,稍有清醒:“原来是陈嬷嬷——”
“王妃初来王府,王爷怕您对府中诸事不够了解,特遣了老奴过来伺候王妃。”
燕昭棠见她虽是恭敬,姿态却不卑不亢,想来是谢骥尧信重之人。
再者他昨日应了要将事况与她说说清,今日便派了陈嬷嬷过来,动作倒是麻利。
“多谢陈嬷嬷,那往后便辛苦你了。”
“不敢当,老奴但凭王妃差遣。”
说着,屋外又有丫头说话的声音。
“王妃安好,奴婢们过来伺候王妃梳洗。”
还来?
她抬眼看向大敞的屋门,又看了眼妙思。
妙思心领神会:“进来吧!”
四个丫鬟鱼贯而入,动作轻巧麻利,身上的衣裳也是一样的制式,都是较为素净的青绿色,面上不见脂粉。
想来是摄政王府的规矩了。
燕昭棠只瞧了一眼:“把东西放下吧,屋里不需你们伺候。”
“是。”
领头的那个丫鬟乖乖将盛了热水的面盆放下,其余三人将巾帕和漱口之物放下,便乖乖退了出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看向陈嬷嬷:“嬷嬷,王府中规矩向来如此吗,屋里竟要安排这么多人伺候?”
陈嬷嬷摇头,答道:“王爷从不叫丫鬟伺候,日常起居只有小厮和侍卫偶尔照顾着,王爷那人不喜麻烦,更不喜人近身,是以许多事都是他自己动手。今日这般,想来是怕亏待了王妃,这才叫宋管事安排的人。”
燕昭棠打个哈欠,这来来回回,她瞌睡已全醒了:“这宋管事又是……?”
陈嬷嬷上前两步:“是府中的大管事,全名宋由,府中事务王爷皆交由他打理,是个理事的好手。王妃这儿若有什么短缺,尽管吩咐他便是。”
她点头默默记下。
昨晚睡前她便想好了不贪用王府的人财物,毕竟是自己提出的和离之约,这期间她尽量只用自己的人和物,若实在有分不清的,她便交以赁银,免得落人口舌。
届时和离在财物上再有许多纠葛,闹得难堪就没必要了,反正她靠着她的嫁妆过活已是足够。
等这两日理清了院中的人,还是得与谢骥尧通个气儿,最好叫上这位宋管事,一起说清楚了事。
“王爷呢?”
新婚头一日,还得给她便宜婆母敬茶,这人不等她一起,竟是先跑了。
陈嬷嬷知无不尽:“王爷这会儿正在书房处理公务,交代了等您起身再一齐去扶华院拜见太太。”
怕她误会,嬷嬷又补充:“王爷公务勤勉,每日习惯了卯时起身,先在书房待上半个时辰才会入宫协政,若遇上朝日,还会更早些。因着大婚,陛下特批了十日的婚假,这才在书房停得久了些。”
“王妃若有话,不如老奴叫人请王爷过来?”
燕昭棠转头瞧了陈嬷嬷一眼。
倒也不用把谢骥尧的事儿讲得这般事无巨细,不知道还以为她试图打探呢,再说,他忙他的,冷不丁叫过来作甚。
但嬷嬷到底是谢骥尧的人,当面她也不好这样直白。
她扯了抹笑:“原来如此,王爷实在辛苦,那我这做王妃的还是别打扰他了。”
陈嬷嬷见她不愿,便也不再多言,只默默又退了回去,在一旁悄然候着。
微月和妙思寻着空处,赶紧上前伺候了燕昭棠梳洗,水温正好,软糯的巾帕仔细拭去她脸上的疲倦。
再是上妆盘发。
这妆面俩丫头倒是信手拈来,盘发却犯了难。
王妃如今需改做妇人髻,她们都不是熟手,今日新妇敬茶的场合,总不能糊弄了事,丢了王妃脸面。
陈嬷嬷见她们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下手,这才主动上前请缨。
“王妃,老奴倒是会梳些京城时兴的发髻。”
燕昭棠一听眼睛就亮了,微月和妙思方才左右摇摆,梳了又拆,扯得她头皮生疼,只是碍于嬷嬷在场,她才没鬼哭狼嚎,痛呼一声。
“早听说京城妇人姑娘们的发髻样式是花样百出,一个赛一个好看。那就劳烦嬷嬷替我梳一个端庄些的。”
陈嬷嬷脸上也带了笑,王妃这人实在好亲近,一个发髻就能搞定。
“是,今日敬茶拜见,正该庄重些。”
陈嬷嬷这一上手,燕昭棠便知嬷嬷是谦虚了,这哪是会一些,分明是娴熟得很,她看着自己的头发在嬷嬷手中抚顺听话,叫它往东便绝不往西。
不到两刻钟,燕昭棠便在镜中瞧见了一个端庄柔雅的女子,那龙凤髻正合她今日的妆面,只要不开口,便显得她柔嘉端淑来。
她满意极了,原来她也能扮作这样持重温柔的夫人。
嬷嬷看得也很满意。
“王妃容貌俏丽,正适合这龙凤髻,一会儿怕是王爷见了也要愣神。”
不想王妃忽而转身,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一双杏眼亮丽碎光点缀其间,笑语嫣然间叫人移不开眼。
“嬷嬷往后就留下来替我梳发可好?”
她语气诚恳,笑吟吟的模样瞧着明亮动人,叫人难以拒绝。
陈嬷嬷也跟着笑。
“承蒙王妃不嫌弃,老奴一定尽心竭力。”
因着大婚次日,燕昭棠今日选了一身还算喜庆的桃红衫裙,饶是妆发端重,可骨子里那股机灵跳脱的的劲儿,还是可止不住地透出来。
待换好衣裳,她这才状似不经意地问陈嬷嬷。
“王爷可与嬷嬷说清昨夜的约定了?”
陈嬷嬷本在给她整理衣襟的手一顿,又很快恢复动作。
“已同老奴交代过。”
她点了点头,谢骥尧这人果然心细如发。
这陈嬷嬷不仅是来答疑解惑的,只怕还是用来当眼线看着她的。
不过她本也没什么秘密,看就看了,寄人篱下便要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她很想得通。
“嬷嬷可清楚婆母的脾性?若有什么忌讳,一会儿敬茶我也好避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