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鞋带散了。”
周野把最后一袋行李扛上五楼,汗珠顺着鬓角滑进领口,像一条不安分的小蛇。他喘了口气,低头——果然,左脚的球鞋带已经松垮垮地蜷成一条死蛇。
他骂了句脏话,弯腰,手指刚碰到鞋带,另一只手却比他更快。
那手白得近乎透明,淡青血管在皮肤下像雪原上的河流,指尖透着一点冷玫瑰色。
“我来。”声音不高,带着一点笑,像薄荷糖滚过玻璃杯壁。
周野愣了半秒,顺着声音抬头——
第一印象:个高,肩宽,腰细,脸……漂亮得有点过分。
第二印象:男的。
第三印象:这小伙,长得挺娘。
少年蹲在他脚边,手指灵活地替他系了一个工整的蝴蝶结,起身时额前的碎发扫过周野的小臂,像某种试探的猫尾。
“新邻居?”周野直起身,抹了把汗,语气尽量爷们儿。
“嗯,我叫苏羡。”少年眯眼笑,眼尾弯出薄薄一道褶,像狐狸伸懒腰时挑开的缝,“苏是苏麻离青的苏,羡是临渊羡鱼的羡。”
周野在心里翻白眼:文化人,说话真矫情。
“周野,工程的工,野狗的野。”
“我知道。”苏羡仍笑,露出一点虎牙尖,“哥,你球衣上印着号码,7号,曼联国王贝斯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周野低头,自己确实穿着件旧曼联训练服,号码都洗得发白。他忽然有点得意——小崽子眼神还行。
“你也看球?”
“偶尔。”苏羡偏头,楼道灯打在他鼻梁,像给石膏像刷了层蜜,“哥,晚上我煮火锅,你要不要过来?我一个人,菜买多了。”
周野本想拒绝,他今晚打算重温《我的26岁女房客》第47章——女主失恋在雨里跑,男主撑伞追上,一把公主抱,名场面。可胃里却适时发出一声叛变的长鸣,电梯又坏了,他饿得前胸贴后背。
“……行,我洗个澡就过去。”
“那说定了。”苏羡转身开门,钥匙插进锁孔前,忽然回头,冲他眨了下左眼,“哥,我口味重,你怕辣吗?”
周野嗤笑:“老子四川人。”
少年笑得更加意味深长:“巧了,我湖南。”
门“咔哒”合上,周野才反应过来——这小伙眨眼那一下,怎么跟抛媚眼似的?
一定是错觉。
他甩甩头,把脑子里诡异的想法连同汗水一起扔进浴室。
半小时后,周野冲完凉,套了件宽松白T和大裤衩,脚踩人字拖,拎着一袋冰啤酒敲响了对面1902的门。
门开的一瞬,他以为自己走错了。
客厅没开主灯,只在餐桌摆了一盏低瓦数铜丝灯,光晕像一池搅碎的香槟。
苏羡换了件黑色无袖背心,锁骨以下露出两条清晰的人鱼线,像铅笔素描的延长线。
他头发吹得半干,发梢滴下一颗水珠,落在锁骨窝里,晃啊晃,就是不坠。
“哥,进来。”少年侧身让路,指尖在门把上敲了敲,金属发出清脆“叮”。
周野踩进去,地板是深色胡桃木,赤脚踩上去也不凉。
他环顾四周——行李还堆在墙角,书箱半开,最上面一本封面赫然是《足球经济学》,旁边还有叠成塔状的球衣,巴萨、曼城、那不勒斯……全是豪门。
“你也踢球?”周野眼睛一亮。
“校队的。”苏羡把啤酒接过去,指尖擦过周野指节,像无意,“以前踢前腰,现在踢边锋。”
“我后腰。”周野下意识接话,“卡位凶,远射重,他们给我起外号叫‘野狗’。”
“我知道。”苏羡又笑,把啤酒一罐罐排进冰箱,“哥,你踢比赛视频我看过,校际联赛决赛,你一脚世界波把理工轰出局,那球速……”他伸手比了个枪的手势,嘴里轻轻“砰”了一声,“118公里每小时。”
周野耳根有点热,被人当面吹彩虹屁,还是个小漂亮,这体验头一回。
火锅底料已经炒香,花椒在牛油里翻滚,像无数颗褐色心脏。
苏羡把菜端上来,手长腿长,动作却稳,瓷盘与玻璃台面碰撞,发出清脆“叮铃”。
周野扫了一眼——毛肚、黄喉、鸭肠、猪脑花,全是他爱吃的。
“你调查过我?”他半开玩笑。
“嗯。”苏羡坦然承认,筷子尖挑起一片薄如蝉翼的毛肚,七上八下,烫熟,放进周野碗里,“我问了物业阿姨,她说1901小伙子四川人,爱吃辣,单身,每周三晚上倒垃圾会拎一箱空啤酒罐。”
周野笑出声:“你当间谍呢?”
“知己知彼。”少年给他倒啤酒,白色泡沫溢出杯口,被他俯身轻轻吹了一口——那动作莫名亲昵,像某种兽类给对方顺毛。
周野心口忽然痒了一下,像被看不见的尾巴扫过。
酒过三巡,两人从英超聊到CBA,从梅西身高聊到库里脚踝,最后又聊到《我的26岁女房客》。
“哥,你喜欢米彩还是乐瑶?”苏羡单手托腮,睫毛在灯下投出两把小扇子。
“米彩。”周野想也不想,“温柔懂事,关键胸大。”
苏羡低笑,舌尖舔掉唇角一点辣油,唇色被烫得艳红:“我以为你会选乐瑶,作天作地,像小野猫。”
“老子驯不住猫。”周野仰头灌下半杯冰啤,喉结上下滚动,“就喜欢乖的。”
“那……”苏羡忽然凑近,声音压得极低,“哥,你看我乖吗?”
周野呼吸一滞。
少年离他不到半尺,睫毛几乎扫到他脸颊,瞳孔在灯下呈琥珀色,像掺了蜜的冰。
空气里花椒的麻、牛油的辣、啤酒的苦突然全部消失,只剩一缕很淡的甜味——像雪地里钻出来的青柚,又冷又甜。
周野猛地后仰,椅子腿在地板刮出刺耳一声:“靠,你喝醉了?”
苏羡没动,仍保持那个姿势,只是眼尾更弯:“我喝的是可乐。”
他抬手,晃了晃自己面前的玻璃杯,深褐色液体里冰块碰撞,发出轻响。
周野心跳乱了一拍,像有人拿鼓槌在他胸腔敲即兴solo。
“不早了,我回去。”他几乎是逃也似的起身,膝盖撞到桌沿,啤酒罐晃倒,金黄液体顺着桌布瀑布般泻下。
“哥。”苏羡喊他,声音不高,却像一根细线勒住他脚踝,“明天周末,陪我去踢球?”
周野背对他,手已经搭在门把,拒绝在舌尖打转,可出口却变成:“……几点?”
“早八点,江大球场。”少年声音带笑,“我等你。”
1901的门“砰”一声关上,苏羡仍坐在原位,指尖蘸了桌上洒落的啤酒,慢条斯理地在玻璃台面写下一个数字—— 7。
他低头,鼻尖凑近那个数字,轻轻嗅了嗅,像确认领地的新鲜标记。
“哥,”少年声音低哑,带着一点餮足后的慵懒,“明天见。”
周野冲回自家浴室,打开冷水,兜头浇下。
他闭眼,眼前却全是那双琥珀色瞳孔,像两枚烧红的铜钱,烙得他视网膜发疼。
“操……”他低骂,低头看自己——
身体诚实地给出反应,毫无遮掩。
“一定是太久没谈恋爱。”他自我安慰,抬手抹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耳根红得几乎滴血。
水流哗哗,掩住了隔壁1902传来的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像狐狸伸爪,在人心口最软的地方,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