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此知道现在自己在一节列车上。
意识逐渐复苏,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块黑布,他控制自己的呼吸和身体,感知到身体没有哪个部位有所损害后松了口气,这增加了他逃走的可能性。
耳边有两个人在低声交谈,随着不时的车鸣声,他细心捕捉着信息。
“葛里菲兹老爷真是……他们大人物的癖好……啧。”
“嘘,不要命了吗?敢…议论……钱。”
他隐约听见佩奇多的名字,只是声音压得太低,实在听不清关键的字眼了。只是有句话很清晰的响在耳边,是对昏迷着的他说的:“可惜了。”
联想到佩奇多老大说的话,再和葛里菲兹老爷结合再一块,郁此不难猜出自己的命运就是流向了那位老爷的去处。
他这是被拐卖了吗?有点新鲜。一直听闻佩奇多是做这个行当的生意,没想到听着听着就沦落到自己身上了。想到现在自己在他人眼里的狼狈样,郁此确实有那么点一言难尽了。
他的手脚被捆得很死,又碍于蒙着眼被两个人盯视,这不是一个适合自救的时机。只是不知道等到了目的地,等待着他的又会是怎么样的情形。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现在列车是要把他们带到市中心。
郁此开始认真思考生命终结于今天可不可行。正如那个声音所说,他的确度过了一个不一样的童年,像童话那样。就算是一个游戏,他也达成了吃红薯√堆雪人√和同伴们在一起√等诸如此类的美好成就。
这已经是很幸福美满的事了。
虽然这么想着,郁此却不可避免的回想起阿佩达南在冬天的晚上靠在他身侧睡觉,在他看书的时候跑过来往他嘴里塞一块糖。斯特奇纳每次见面都会烤他爱吃的面包,虽然他从没说过自己具体喜欢哪个,但对方还是琢磨出来了。
还有埃文,他几乎不用说什么,仅靠眼神他们就达成了共识。
那么,这些就够了。哪怕生命终结于此,他也感到满足了。
在天亮前,列车抵达了市中心。郁此的身体被搬动了下来,他做出还仍在昏迷的样子,那两个人也没察觉,或者说并不关心。他被塞进一辆车里,他闻到车内的气味干净整洁,推测那位老爷的身份应该是相当高贵。
那两个人没有跟着进车里,他们站在车门外说了会话,撇去一堆谄媚讨好的无用信息,郁此提取出他们把自己以600个弗索里的价格卖了的信息。
那个要买他的人,像是充当着管家一类的角色,说道:“这个奴隶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言下之意是太贵了。
随后一个人谄媚的笑着的声音逐渐向郁此接近,然后他就感到自己的头发被拽了起来,对方摘掉了他脸上的黑布,他仍装作自己正一无所知的沉睡着。
那个人的视线落在他的脸上,“这个孩子的样貌还不错,钱的事我会告诉主人的。你们可以走了。”
车门啪得一声关紧了,载着他驶向被佩奇多老大所判决的命运终点。
接下来就是一段任人鱼肉的时间。在这期间,郁此听见有不少人向那个人或客气或卑微的称呼对方为“德里管家”,不过德里管家的权限仅限于外门。车子载着郁此还能再往里行驶,而德里管家已经下车了。
如此经过反复三轮的转手,他被丢进了一个笼子。真是意外的终点啊。
直到这里,他才睁开了眼。他以为他看见了地狱。
埃文告诫过很多遍,不要随意靠近身份不明的成年者。尤其是针对于阿佩达南,他的眼部特征太过显眼,一旦被奴隶商人捕获成为商品,难保不会沦落到特殊爱好的客人手里,之后的事都不用细想。
这些耳提面命的话都不如亲眼见证的效果更为直观。
摊开在郁此面前的是密密麻麻的笼子们,被挖去双眼的女孩正对着他这个方向,那一刻郁此想到了阿佩达南,他再一次庆幸对方没有被牵连来到这种地方。
这些笼子里的孩子很少有健全的,他们蜷缩在笼子里,面色苍白,眼神呆滞。当郁此试着和其中一个孩子建立对话的时候,那孩子指了指自己的嘴巴,从他张开的嘴里,郁此看见里面没有舌头。
他感到一种出离的,难以言喻的愤怒。这阵汹涌的愤怒像火焰一样燃烧他的心肺。直到这一刻,郁此终于明白佩奇多当时看着他挑起的那抹残忍的微笑,和看死物一般的眼神。
他竟把自己的同类当做货物流通到这种地方。
被送到这里的孩子都是事先喂过药,再加之有的奴隶主会刻意饿着他们,即使反抗也没有太大挣扎的力气。佩奇多显然是临时起意准备仓促,除了把他弄昏以外别的也没多做什么。大概是抱着葛里菲兹老爷那儿看守森严,怎么着一个孩子也翻不起多大波浪的想法。
这是当前郁此仅有的优势了。
捆绑着他的绳索太过紧实,又是反绑,他费力的挣脱了一阵却还是白费功夫。忽然,他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他以为是来人了,看过去却是一个男孩靠在笼子里正盯着他看。
刚才那孩子似乎是在闭眼休息,被他的动静折腾醒了以后,就往他这个方向靠了过来,值得庆幸的是对方还能说话,并且小声对他说:“你把手伸过来,我帮你把绳子咬开。笼子没上锁,你应该有力气推开它。”
郁此背对着那个孩子,努力将手伸出笼子的空隙。幸好他们之间笼子靠得近,那孩子没什么力气,却一点点竭力帮他咬开绳子的边缘,咬断了一根接下来的就好挣脱了。
等郁此把捆在脚上的绳子解开后,他才发现那孩子为了帮他嘴巴里都磨出了血,鲜红的血迹一点点滴在了地上。他正想说些什么,那男孩却示意他快走,“宴会要开始了,那帮人……要来了,你逃不出去,就躲起来。”
说到那帮人的时候,男孩的眼里显而易见的有了恐惧。
郁此小心推开笼盖,笼子被设计得沉重,绕是他现在这样都推得很吃力,更何况这些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孩子们,怪不得都不用再上锁。
他压低了声音道:“你叫什么名字?我带你一起出去。”
那男孩摇了摇头。
郁此重复道:“我带你离开。”
“别管我了。”他说,“我不想活着了。”
“……”
郁此这才注意到他身上已然全是被小刀划开抠弄的伤疤。
这不是一个能够轻易逃离的地方。
郁此现在是被放置在一个布满笼子的房间里,和这些被折磨的奴隶们关押在一起。房间的门不是认知里那种用于推拉的门,而是一块红色厚重的布帘,如一道伤口那般鲜红色的血液往下垂落,遮蔽住里面的黑暗。
他听见外面没有脚步声,小心的观察了一阵,确认外面没人后才撩开这层厚重的布帘,往外走去。
血红色的布帘外是寂静无声的白色走廊,华美的窗户用珐琅勾画着美丽的景观,漆黑的夜晚好似要吞噬这幢点着明亮灯火的别墅。
郁此凑近这扇奇美的窗户,发现上面勾画着一只濒死的鸟。
他穿过白色走廊,这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接近绿色长廊的时候他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四下望去,都不是什么藏身的好地方。于是继续往前走着,耳边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朝他逼近。
在脚步声的逼迫下,郁此推开一扇房间的门,无暇打量这间房的华美之处,他选择了衣柜当做藏身之所。就在藏好的瞬间,像是冥冥中被安排好了似的,他听见寂静的走廊充满了人的声音,低低的交谈声,鞋子和地面的摩擦声,碗盘之间的交错声,好似都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涌了出来。
最明显的,就是房间的门被除他以外的人给推开的声音。
郁此躲在衣柜里,从柜子的缝隙间,他窥见一双白色的镶嵌宝石的鞋子。
“菲兹老爷,今天来了新的奴隶,德里管家说这孩子的样貌还算可以。”
鞋子的主人回答道:“那很不错。”
“今天穿这套服饰可以吗?”
假使对方有什么不合心意之处需要打开衣柜,那么他大概活不过今晚,郁此想。
那位老爷还在沉吟着,外边又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侍候的人过去交谈了一阵后,回来报告道:“老爷,在宴会开场前十分钟,他们去把那些奴隶们搬到大厅的时候,发现……有个奴隶跑了。”
鞋子的主人说道:“我不敢相信这种事会发生在我的地盘,去找到那个奴隶,或者你们之中交出一个人来代替那个奴隶。”
“我现在想到那只肮脏的老鼠在我的家里乱跑,我就想吐。”
随从明显被代替那句话给吓到了,说话的声音都微抖,“我们会找到那个奴隶的。”
鞋子的主人说:“那么——”
“宴会开始吧。”
下章伙伴们赶来火速援救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