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种殆尽的倦怠感渗透了他的躯体。他还活着。
这是郁此睁开眼发现的一个不幸事实。
他不再讲话。他保持沉默。周围的一切事物都与他无关,npc们来回进出这个房间,关切的徘徊在他的身旁。但他们是什么?只是虚拟世界建造的一串数据,即使他们的手心有着正常人类的温度,但实质也不过是代码构成的部分。
请你们走开。
郁此不再进食。他每天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睁眼安静的看着头顶上方,那褐色发霉的墙面。他对周围呼喊他的声响充耳不闻,当房间彻底安静下来的时候,他感到一阵耳鸣,过后就是彻底的寂静。
那绿眼睛的小孩,郁此已忘记他的名字,迟缓的大脑回忆着那陌生又熟悉的长相。但很快,他放弃了思索。一位医生角色的大人在门外对这群孩子说着什么,随后朝他走了过来,对他注射了一剂营养液。
他虚弱的生命体征只能靠这一剂针管来维系。他对外界不再做出任何回应,包括停止吞咽的反射行为。因此,那个绿眼睛的小孩总是不能顺利的喂他喝下任何东西,最后对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忽然抱住了他。
来自npc的眼泪贴在他的面颊,郁此的眼神仍旧毫无焦点,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抽离了这个房间,只剩下一具空壳。大脑迟钝的接收外界的讯息,将这一过程拉长延缓,直至隔绝。但它还是接收到了一句话:“我会照顾你。”
这句话勾动了他的回忆,他忽然想起不久前,对方似乎也对他说过这句话,也是像现在这样,轻轻地抱住了他。
阿佩达南。郁此想起了对方的名字,包括那个时不时会给他们带面包吃的小孩,还有那个有着一头金发的男孩。
斯特奇纳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他当前的重心应该是和镇上的其他人一样去应付供应日的到来。但他还是出现在了郁此的床前,沉默的看了半晌,问埃文·道尔,“醒来以后就一直这样吗?”
“阿赫尔医生说可能伤到了脑子。”
“看着不像。”斯特奇纳道。
又过了一会,斯特奇纳问道:“佩奇多那边……是你做的吗?”
埃文简短的应了一声。
“在这个节骨眼发生这些事,厄多瓜先生会不高兴。”
“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埃文说道:“我送你出去。”
房间寂静了很久,窗外的光景也灰暗了下来。深夜,郁此梦见了自己的母亲。假如把死亡比作降落的终点,在降落的过程中所延伸出的事物或是加速其坠亡的进程,又或是延缓。
母亲的面容在梦里是模糊的,只知道那抹影子确是母亲的代称,而后发生的一些事使大脑开始混淆,又重蹈覆辙的陷入新一轮循环的痛苦之中。每一晚,每一晚在黑暗深夜里哭泣的夜晚,那再度感到痛苦折磨的灵魂。
童年的红色气球自他幼时的手掌中离开,一如他被放逐抛弃的童年摇摆着飘向高空,随后无声无息的坠落。
人生枯竭于被抛下的那个时刻,即使年龄与身体日渐增长,心底的创痛却永远停留在那个时刻。所寻求的母亲的倒影,也不过是寻求生命里唯一可以得到庇护与温暖的精神寄托,这索求的温暖情感在踏入成人社会后变得愈发遥不可及。
居住在能遮风挡雨的住所里,嘴巴里咀嚼着食物,心仍旧是匮乏的冒着毒汁,吸食着生命的养分。旧时的阴影渗透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夏日里的明媚阳光和童年无数个难以忍耐的瞬间重合。
挣扎醒来后睁眼的每一个深夜,等待着的都是无望的明天。
“你梦到了什么?”
一道声音突兀的在房间内响起,金发男孩不知静坐在角落多久,此刻起身朝他走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埃文拉下窗帘点了一支蜡烛,这微弱的烛光足够他们看清彼此的脸。外面的路道旁不时传来巡逻队跺步的声响,镇子里宵禁的夜晚,是不容许任何一个房间亮起灯光。
“你哭了。”埃文说道。他从怀里摸出一块面包,递过去,“要不要吃点东西?”
郁此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但埃文·道尔的下一句话打破了他的平静,“你死了以后打算做些什么?”
“……”
这话问的毫无逻辑。郁此终于有所反应,他虚弱的的支起身体,抬眼看向金发男孩,对方眼神平静的看着他,那实在不该是一个孩子拥有的眼神,但的确存在于埃文·道尔的身上。
郁此给出了回答,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虚弱且沙哑,重复着问话道:“死了,能做什么?”
埃文的手支在桌边,神情平淡的看着他,眼神陷入了回忆,“可我想我死了一定要做些什么,我一定要去完成我还没有完成的事情。”
“比如,向这个世界宣战。”
从孩子的嘴巴里说出的这句话听上去极其可笑,可埃文·道尔的神情却很认真,使人无法怀疑他话语里的荒谬。
大脑迟钝的接收眼前忽如其来的信息,郁此咀嚼着埃文·道尔说的话,“向……世界宣战?”
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孩会有那么了不起的野心,但不得不说埃文这一出使他淡忘了刚才萦绕在心头的阴影。难得的,思维被面前的金发男孩给牵着走了。
居住在贫民窟的金发男孩,他的愿望是向世界宣战。
“斯特和阿佩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是斯托帕卡区的人。”埃文指了指自己,坦然道:“厄多瓜先生收养了我,佩奇多他们喊我野种,整个斯托帕卡区都找不出第二个金色头发的孩子。”
“但我一开始不是孤儿,也不是野种。在我们那里,没有一个孩子是孤儿。我的族人们都有金色的眼睛和金色的头发,我们居住在一颗被高等星系视作落后的下等星系,在那颗星系里,没有战争。”
“直到有一天,高等星系的勘测仪在我们星系附近发现了虫巢。你知道虫巢意味着什么吗?那些虫卵会孵化,生长,最后变成怪物伤害我们。中心星系很重视这件事,我的族人们也愿意为了保护家园参与到这场战争里。”
埃文的神情隐匿在了阴影里,他的语气逐渐带上了某种压抑的情绪,“但我并不是因为这场战争变成孤儿。”
埃文·道尔的族群被当成了投喂虫卵的养料,那些来自高等星系自命不凡的家伙们欺骗了他们。他们这一族群没有死于对外的战争,反而成为了自己人的牺牲品。D军团的科学家Doctor莱研发出的新型药剂可以从内部破坏虫子们的身体结构,相比之下即便用无数架军舰投放弹药也难以摧毁新生虫们的坚硬外壳,这个药剂却是能节省不少军用耗材。
但只有让虫们吃下药剂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而人类毫无疑问就是它们最迫切需求的营养。于是一大部分平民毫无知觉的被哄骗喝下药剂,随后被军舰大批量投放进了虫巢。
年幼的埃文·道尔,亲眼看见亲人死于虫巢内的深坑,虫子们咀嚼着他亲人的残肢。自此,他成为了孤儿。
良久的沉默后,埃文开口,“我那个时候想到了死,就像你现在这样。”
他熟悉郁此那灰暗而阴郁的眼神,黯淡无望。
“我很愤怒。”埃文的语气平静却渗着冰冷,“我愤怒的发抖,呕吐,想到当时发生的一切就愤怒的颤抖。我想到了死,因为我的家园被毁了,我再也回不到属于我的星系。但是——”
“如果我死了,谁还会愤怒?”
埃文·道尔说:“我要活下来,活到成年,走出斯托帕卡区。我要走到那些人的面前,我要告诉他们我还活着,他们无法摧毁我和我的族人。就算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死后的灵魂也一定要去完成这件事。”
“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生存。”
“所以,你也活下来吧。”
埃文再次将那块面包递到郁此的眼前。
电流般的滋滋声从郁此的大脑流过,带来某种抽痛感,像在无声的提醒什么。埃文·道尔,郁此在心底默念对方的名字,这时他已经无法将这个名字和npc联想到一起,他不知不觉已经将两者分割开来。当意识到这点后,大脑的抽痛感也愈发强烈,从提醒演变为警告。
埃文发出了新的邀请,“请你加入我们,成为我们的伙伴。”
而这一回,郁此没有拒绝。他接过埃文手上的面包,对方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笑容,朝他伸出了手:“埃文·道尔。”
郁此强忍着大脑阵阵的抽痛,握住埃文的手,低声道:“郁此。”
他交付了自己的姓名。
【警告:玩家请注意和本游戏内的剧情人物保持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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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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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努努力提升更新时间的,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埃文·道尔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