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娜林隐瞒了一半真话,你的确对自己姓甚名谁一无所知,但对自己的来历却隐约有了记忆。自从上次生了那场古怪的病(第五章),你的脑海忽然涌入了一些零星的片段,拼凑起来你发现主人公是你自己。
年幼版的自己,眉眼和现在的你有些相似,正背着一个破旧的书包站在菜市场中心,眼神阴沉沉的注视着面前的闹剧。
那孩子的眼底堆积着与年龄不相符的阴沉压抑,似乎拼命忍耐着什么。他的手指紧紧地攥着书包带子,又忽然忍耐到了极点,一下将带子扯断,泛白的手指被勒出一道红痕,无意识抽搐了一下。
他在痛苦。他很痛苦。能有什么叫一个脆弱的孩子身上迸发出那么浓烈的痛恨?那张稚嫩的脸过早褪去了婴儿肥,没钱只能趿拉着大人的拖鞋去读书,裤子也是灰扑扑的滚满了脏泥。旁边的鱼贩麻利的剐着手里的鱼,他的脚边溅着刚被宰杀的鸡血。猪肉铺老板的刀还搁在案板上,在那个时刻大家都不约而同停顿了自己手里的动静,你追寻年幼版的自己仇恨目光所在的方向看去——
那里乌压压围了一堆人,乱七八糟的声音堆挤在了一处,菜市场里本来就吵吵嚷嚷,此刻愈发变得像闹市了。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声音听上去总有那么几分刺耳,还有的递烟劝架,安抚似的拍拍肩膀,“孩子还在这,有什么回家再说。”
骑着自行车路过的人不自觉停了下来,好奇的仰脖子去看,一个男人抓着女人的头发,用力的像是要生生拽掉她的头皮,零星的血从女人的鼻子里淌了出来,滴在她的衣服上。周围聚着一圈劝架的或是看热闹的人,但没有一个能让她免于这场暴行。刚才她还提在手上的菜篮掉在了脚边,里头的蔬菜被踩烂了,两个土豆从篮子里滚了出来。
有人说:“先回家再说吧,回家再说。”
周遭的目光饱含同情的看着在这出闹剧外,被遗忘了的孩子。他低着头,看上去像是被吓傻了的样子,僵硬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父亲隔着几步路的距离对他的母亲施以暴行,高声辱骂。
鱼贩的动作缓慢了下来,他时不时瞅上两眼再剐一刀手上的鱼。
年幼版的你低着头,脸色惨白可怕,瞪大眼睛直勾勾的不知再想些什么,你紧握的双手越来越颤抖,继而你的身体也开始颤抖,能料想得到对于孩子而言这是多么愤怒恐惧的一件事。
但是你的眼里却没有恐惧。
似乎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这样的事,在闹剧里孩子是令人同情的弱者,可怜又及易被忽略的存在,常存在于人们的唏嘘和感慨中。
可你不太一样。
你的眼里没有恐惧。
猪肉铺老板的刀搁在案板上,上面沾了几根猪毛和血,而你和刀的距离也不过是几步远。短短几秒钟后,你冲过去提起那把相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有些费劲的刀,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进了人堆里,你迎上那个男人不敢置信的眼神。
年幼版的你眼神里只有愤怒和仇恨,你因愤怒颤抖,为仇恨挥刀,唯独没有退让和恐惧。背在肩上的书包因你的跑动颠晃出的声响同你跑向校门时一样,文具和课本和你的世界从此蒙上一层灰色。
他们说这个小孩疯了。这个小孩的声音因过于用力而扭曲变形,他流着泪却依然在说:“我杀了你。”
记忆在你拿着沾血的刀发抖流泪的画面结束。
于是你得知,你来自地球,你是少儿杀人犯。
难怪多列维斯逼你杀人你做起来还有那么点熟练度在。
以上事迹分外动人,不提也罢。
娜林跟你说她从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新闻,是关于之前星际网络上讨论得沸沸汤汤的帝国在逃通缉犯。你有那么点印象,毕竟前段时间铺天盖地都是对方犯下的骇人罪行,臭名昭著到你难以忘怀。
但是那报纸上写的却仿佛是在为那个凶名在外的通缉犯开脱,据悉,折在那个Alpha手上的人命不计其数,更遑论对方还屠杀了近半个星球的人口,所作所为简直丧心病狂。然而那通报道却详细指出那个Alpha杀的绝大多数都是贵族、奴隶商人,并且这些人的共通点都在于喜好虐杀奴隶。
“报道上指明,虽然那个Alpha也杀死了奴隶和平民。但那是因为他们遭受了来自贵族和主人的折磨,早就奄奄一息不成人样。于是臭名昭著的银色杀手选择当场结束他们的生命,送他们早登极乐……”
你听后说道:“这听上去好像是在做善事。”
出乎意料的是,娜林也点了点头,她说:“如果当时换成我,我也会希望那个杀手能够动手杀了我。与其被折磨成那样活下去,当然不如死了更痛快。”
娜林见识过奴隶主的手段,但这些话听上去颇有些立flag的意味,。她低头摩挲着戴在手上的手套,对你偏头一笑,“谢谢你,手套很暖和。”
“我没想到你会送我那么贵重的礼物。”
你说:“只是一副手套而已。”
说是这么说,但一提起你就想到了多列维斯。娜林对你的说法表示惊讶,她的眼睛此刻睁得很圆溜,“这可不是普通的手套,我昨天戴上它去商人多尼那边买食物,他提出愿意多给我五袋食物来换这双手套。我问了才知道,这双手套的原料用的是一头很难猎到的异兽。”
娜林说:“只有请佣兵才能抓得到那种异兽。”
“……”
你的帽子和鞋都跟这手套配套的,你还以为是多列维斯买的,结果没想到是他猎回来还按你的尺码做了一份。
你努力回想那天晚上多列维斯的神色,对方当时什么也没说,你也就当一副手套丢了就丢了,还能为了这个打死你吗。现在回想起来,内心莫名涌动起山雨欲来的不安感,好似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最后你神色苍白,在娜林一脸担忧的注视下,同手同脚的走回去了。接连几天你都过得胆战心惊,根据你的了解多列维斯是那种有仇当场报有气当场撒的人,既然当时他没拧断你的脖子,那么事后也不会翻旧账。
可奇怪的地方在于,多列维斯他并没有把你怎么样,态度看上去一如既往,但这恰恰就是让你觉得最不安的一点。上次你只是拒绝他靠近,他就把你的胳膊快要捏断。这次你把他价值珍贵的手套-弄丢了,他反而什么都没对你做。
天地良心,多列维斯绝不是什么善良的家伙,他一定还有更大的代价在后头等着你。
你预料对了这一点,但没预料到承受代价的对象不是你。
那天你又带了几个土豆去看娜林,土豆作为食材既方便好吃又便于隐藏。即使如多列维斯这种表面滴水不漏的人,也难看出你把土豆偷偷藏在袖子里这件事。
娜林没有出现在巷边,你去她家也没有听到任何忙碌的动静。屋子里静悄悄的,你从窗外往里看,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大清。你想了想,把藏在袖子里的土豆拿出来放在窗沿后就准备离开,忽然听见从屋子里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闷哼声。
你的脚步瞬时僵住,那声动静极轻好似幻觉,但你确认那是娜林发出的声音。你隔着门轻声询问:“娜林,你在家吗?”
没有回应。
“我可以进来吗?”
没有回应。
娜林会不会出了什么事?你不作他想,推门而入。进门的那一瞬间,屋子里浓重的血腥味激得你头皮发麻。原先关着门,里头黑漆漆的,乍一推开后光也涌进来照亮半间屋子。虽然仍不够亮,但足以叫你看清面前的桌子上面摆放着一双戴着手套的残肢。
多列维斯的声音从娜林房间的暗处响起。
“这个Beta女人好像捡到了你弄丢的手套。”
光线昏暗,你难以辨清多列维斯脸上的神色。你僵在原地,缓慢转动眼珠在屋子里搜寻娜林的身影,最后发现她就在你的正前方,四肢被钉死在墙上,垂着头。
你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她捡的,是我自己给她的。”
多列维斯问:“是她问你要的?”
他的语气和那天晚上询问你时一样,你摇了摇头,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着抖。你的脸色实在太难看,难看到让多列维斯疑心一朵花会不会就这么枯萎在了眼前。
你再度看向娜林,双手握成拳似乎在竭力抑制着什么,每个动作以及每句话都在打颤,好像下一秒你就即将承受不住要逃出这间屋子。但是出乎多列维斯的预料,你没有逃跑,你控制自己走向娜林,你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这让多列维斯本就阴郁的眼眸越发阴沉了下来。
你听见多列维斯说:“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把她的头摘下来送给你。”
娜林听见了你的声音,她挣扎着抬头看了你一眼,她的脸因为疼痛惨白,眼神也有些涣散,紧接着耳边就传来多列维斯的冷笑。
你的眼泪忽然就下来了。
多列维斯面无表情的盯着你,他听见你一字一句的说:“是我把你的东西送给了别人,是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跑到这来,是我要跟她交朋友。”
你说:“你想出气就找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多列维斯第一次见你这样,你明明害怕却不会退缩,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跟他对视。多么有新意,让他不由得感慨:“瞧瞧那个Beta女人把你变成了什么样。”
你声音沙哑:“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和多列维斯对视,你不可避免感到心悸,但更多的是愤怒。你抬头直视他:“你可以杀了我,然后放了她。”
“不。”多列维斯说:“我要你杀了她。”
你瞳孔微缩,多列维斯却已经丢了一把枪给你,他看娜林的眼神像是在注视一具尸体,即使那具尸体还微微喘息着,胸腔也仍在起伏。他说:“你要么一枪打死她,要么你就站在这里看我是怎么把她一点一点拆碎。”
多列维斯意有所指的瞥向桌上摆放的那双手。
你声音发颤:“……我求你,放了她。”
多列维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你捧着枪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说:“不。”
“要么你杀了她,要么我杀了她。”
你低头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那把枪,你的脑子在此刻混沌了,杀了娜林?你怎么能够做到这样的事?你只能哀求多列维斯,娜林毕竟是你在这边世界交到的,第一个肯跟你说那么多话的人。
你的眼泪打湿了手里的枪,多列维斯却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最终你对多列维斯说:“你可以惩罚我。”
你重复道:“你可以惩罚我,来拆碎我,但是不要碰她。”
多列维斯说:“你越是为这个女人妥协,我就越是想杀了她。”
娜林这时抬起了头,她什么也没有对你说,只是用那温柔的目光注视着你。于是你的手忽然不再颤抖。
你举起枪,她闭上眼。多列维斯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在最后开枪的刹那,你把枪口对准了多列维斯。枪声响起的同时,你头也没回的朝外面跑去。
你一直跑啊跑,跑啊跑。
【琪琪!!是我的小天使琪琪回来了,笔芯!】
我是琪琪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3-03-27 02:39:54
我是琪琪扔了1个手榴弹投掷时间:2023-03-27 01:58: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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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加班了!所以更新晚了点!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