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靴踏地声停下,四下也随之陷入了一片寂静。
将军的精锐抬脚,踢向双手被绑在身后的壮汉,一片膝盖撞地声响起,那五人直直地跪在了离元迟卿两步远处。
他也趁着间隙打量起了眼前跪地的几人。
跪最前面的是壮汉,身形精悍,因拉扯衣领有些凌乱,隐约可见下方由锁骨延伸至大臂处有几道不规则的伤疤。整体衣着较体面,料子不凡。
第二位壮汉的身形没有前面的壮实,体格不算大,一圈络腮胡,眼神带着狠劲儿。打扮也算干净,衣物面料也并非寻常百姓能买得起的。
后面几位身形则相较消瘦,穿着的就是寻常百姓服饰,染上了灰尘。
“大人!”为首的精锐上前一步,朝元迟卿抱拳行礼,道:“今晨我等巡视间发现这五人在粮车前鬼鬼祟祟,身上携着柴刀。”
“一炷香后趁我等换班之迹将粮袋割破,欲窃取赈灾粮草!”
“现柴刀已缴,听候大人发落!”
精锐话一出,周围一片哗然,百姓们再次望向跪地那五人时,眼中都带上了愤怒。
毕竟从其他州府运来的官粮,除了日常施粥所用,便是将来发给做工后百姓们的一部分“薪水”,也是这场大旱中的救命稻草。
若非官府管控,这几人怕是逃不过民愤的一顿“问候”。
还未待元迟卿发话,便听见人堆里传来了一道清晰的声音。
“我记得他们!前段日子他们还抢了张老爷家的粮店!”
此人话一出,似是点燃了条引线,一阵阵声讨在百姓中炸开。
“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们还说要砸了张家粮店,将粮食全都抢回寨子里去!!”
“听说之前从我们这儿过路的商队进城时都衣不蔽体的,你看他们这一身衣服,怕不是被他们在城外给抢了!”
“现在还来抢官府给咱们的救命粮!该打!”
“该打!!”
“打死他们!!!”
民众们的怒喊声此起彼伏,又逐渐重叠,形成了声声口号。
跪在第一位的壮汉对此充耳不闻,只是老实地跪着等候发落。而第二位的那个络腮胡可忍不了。
血气涌上了脸,语气发狠,跟百姓们隔空对吼。
“张家趁着大旱将粮价提高到五两一石!你们买得起吗?俺们只是想给他们个教训!你们怎么不说他们?就你们想当这个冤大头!”
“俺们只是抢了那些商队几匹布,哪里扒他们衣服了!?”
“长了张嘴就在这里喷粪!”
“你们这酸样能打死谁?!有本事来跟你爷爷我单挑!!”
“打得你们亲娘都认不出来!”
络腮胡的糙话一出,矛盾彻底被激化,吵嚷声渐甚,四方人群剧烈波动,眼看就要将精锐差役的防线给冲破。
站在“绝佳观景位”的元迟卿还未发一言,事情就已经发展到了到了这种地步。
而事已至此,在这片混乱中就算开了口,也会被迅速掩埋,插不上一句话。
他抬指轻揉着突突跳的太阳穴,眉头紧蹙,只得朝站在他身边的张衫使了个眼色,而对方便立马会意。
人群将要冲破防线,还未将那跪在地上的五人给踩成肉饼,就被突如其来的刺响给生生中断。
霎时,众人双手捂耳,腰身微弯,艰难抬眼看向尖锐响声的源头。
只见张衫一手持着他的重刀,另一手则抓着不知何时从田铸处接来的飞斧。
兵刃相接,重重摩擦,这便是那惹人抓狂的刺响根源。
而站在他身后的元迟卿双耳早已被李思给牢牢捂住,并未遭受荼毒。
尖锐声过去,众人也终于得到了喘息,混乱也因此而结束。
元迟卿垂眸看向那跪在前方,从始至终不发一言的人。
沉思片刻才有了动作,他抬步绕过了张衫,朝那人走去。
“迟卿公子!当心有诈!”
他这一举动,可给被落在后面的张衫吓了一跳,连忙想要制止那人的行为,毕竟这位可是将军交代过要好生保护的,一根头发丝都不能少。
而元迟卿闻言,也并未因此停下,仅是背对他们微微抬手示意,随后便蹲在了那沉默大汉的面前,与之平视。
张衫见状,也并未再出言劝他,与其他五人眼神交流一番,几人便警惕上前,将那二人围住。
可上前的只有五人,陈苟丹却不知何时已经离队,没入人群,朝衙门方向潜了过去。
元迟卿蹲在那沉默大汉面前,也是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盯着对方。
而跪在地上被他盯着的人,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放视线,只能被迫与他对视。
元迟卿:盯……你不说我也不说。
沉默大汉:被迫对视,有些汗颜。
元迟卿:继续盯!还不说?
沉默大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对视时眼珠不主地左右摇摆。
元迟卿:我一直盯!不说是吧?我再凑近!
沉默大汉:瞳孔地震,热气上涌。
“官爷!俺媳妇儿还等俺回寨吃饭!俺不是断袖!!”
“俺给不了官爷想要的!!!”
许是被逼得急了,开口之人情绪激动,音量骤然提高。说话间双颊生出了不自然的红晕,连带着脖子都泛着绯红。
不知是羞的还是其他,看向元迟卿的那刻,眸中似是带着些水光。
好一幅强抢妇男的画卷。
只不过配上说话人的那张长相方正的脸,着实有些违和。
元迟卿:……
五个亲兵:……
周围众人:……
识海中的系统:……反应过后爆发阵阵嘲笑。
此时此刻,四下鸦雀无声,这一下比张衫弄出来的噪音还要管用。
元迟卿的嘴角狠狠一抽,带动着半张脸的五官都有些错乱。
“谁.说.我.是.断.袖.了?!”
咬牙切齿。
多年养出来的体面,令他生生忍住了想要发出尖锐爆鸣音的冲动。他拳头紧攥,额间现出清筋,恨不得当场找块破布将对面这人的嘴给堵上。
不过他并没有这样做。
而是深吸几口气,努力地给自己洗脑做着心理建设,保持着面容的镇定,维持着语言的平静。
却还是压不住那股直冲脑门的热气。
“我也不是断袖!听明白了吗?”
“哦……”
“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
“俺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官爷!!”
见对面之人连连点头,才令元迟卿的怒气消了些许。
任何一个直男被当成断袖都会生气的好吧?!他没当场把对方做成沙袋就已经是他的仁慈了!
再次深呼吸了一次,他努力正了正神色,整理情绪后,朝着面前偷偷观察他脸色的壮汉继续发了话。
“不说这个了!”他轻了下嗓子,豪放地将手搭载那人的肩上,把他拽得转了个身,背对着众人。
一副好哥俩说悄悄话的样子。
“这位大哥怎么称呼?”
“俺……俺叫牛……不,刘厚德!”
刘厚德被元迟卿这么一搭,吓得一激灵,差点儿把乳名都交代出来了。
可还未待他缓过神来,肩上被那人“重重”一拍,差点儿当场趴在地上。
“好!厚德兄!你这个兄弟我认了!”
“啊?俺……”
“甭说这么多!作为兄弟,我得跟厚德兄说几句肺腑之言!”
元迟卿直接打断了刘厚德的话,直直切入正题。
“兄弟我知道,厚德兄领着其他弟兄们,在这大旱中行侠仗义,劫富济贫!”
“实乃我云国之幸呀!”
“嘿嘿……”
“可……”
刘厚德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腼腆地笑笑,不过还未待他高兴完,便被对方话锋里的转弯给打得有些措手不及。
当下便生出了些紧张,再次吞了口唾沫,眼巴巴地望着面前人,等待他的下文。
“可厚德兄所行,虽为善举,却仍触犯了律法,搞不好可要进大牢的!”
“当然!厚德兄还请放心!我这当兄弟的,自然不会看着厚德兄这等侠义之辈含冤入狱!现下有一法,就看厚德兄愿不愿了……”
“啥……啥法子?”
元迟卿故意卖了关子,笑着看向那迫不急待打断他话的“大鱼”。
再次轻拍对方的肩,见他看过来,便微微侧脸,示意其看向衙门口贴着的那张招工榜文。
“看到那通告示了吗?”
“今儿个官府招工,缺的就是厚德兄这样的人才!又有钱拿又有粮吃!”
“若干得好了,咱寨子里的各位弟兄们再也不用担惊受怕,还可以将功赎过!”
说罢,元迟卿还故意抬手轻拍了一下刘厚德胸前那结实的肌肉。
他方才生气是生气,缺也不妨他捕捉到对方话中的“寨”字。
能成立一个寨的,人定是不少。
再看眼前这人的衣着打扮,虽与本人气质有些不符,但能穿成这样,在寨中的地位定是不低。
或许是系统的金手指作用,将这一寨的人都送到他面前了。
若能成功忽悠他们入工,再加上系统的发力,那拿下隋州暗渠,简直轻而易举!
旱情也能很快得到解决。
“这……”
元迟卿这一拍,刘厚德又是一激灵,可也是被拍醒了脑袋。
刘厚德被忽悠一通,确实有些心动,但转念一想,眼前人若是骗他的该怎么办?
他们也并非真正的山寇,是因买不起粮,喝不够水,为了求一口吃食而卖光了家当,被迫上山,靠不正当的途径养活一家。
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是不对的,可没有办法,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思索间,他再次看向了元迟卿,那人眼神真挚,可毕竟是官府的人。
若他们应了招工,最后挖通了渠道,解决了大旱危机,对方反悔,将他们都抓入大牢该怎么办?
他有些不敢冒险。
元迟卿见刘厚德开始犹豫,心下也有些着急。
此事确实有些棘手。
不过……还未到一筹莫展的时刻。
只因方才他侧目时,瞥见了一个救星!
元迟卿:直男是永远不会成为断袖的!(flag已立下)
(作者要开始加速啦!)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1章 招工风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