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抽象日常 第16章 疑丝初生

木门关闭的声音回荡在走廊，声音不轻却也不算扰民。

最终，廊上只剩下了被关在门外纳闷儿的元迟卿。

……

夜更深了。

夏夜干燥，万里无云；明月高悬，星河绵延。会同驿陷入一片黑暗，仅剩驿丞屋内透出的点点油灯光亮，却也沉入了墨色。

只闻马厩方传来的稀疏鼻响、蹄声，及将军亲卫换班的步声。

中间上房内。

烛台已冷，却不闻平缓的呼吸。取而代之的，是木床被翻身带动所发出的吱呀，及布料摩擦间的窸窣。

因明日要早起，元迟卿回房后，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就躺上了床。可只要他一闭眼，裴衍方才在走廊上说的话，就开始不停地在他脑中循环。

辗转反侧许久，终是无法入睡，索性不再为难自己，他直接入了识海内，又似往日那般找系统解闷。

“系统，裴衍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我都琢磨半天了，还是琢磨不出来。我如今的样子，不是才刚与他见面吗？”

“方才他说话那语气，跟前些日子在校场时的简直如出一辙，差点儿让我没反应过来我现在的身份！”

实在纠结不出来，他只能向外界求助。人都是需要睡觉休息的，可系统不用。

此时此刻，系统便是他首选的骚扰对象。

系统听了他的发问，也觉得很奇怪。

不应该呀……

自宿主穿来至今也有些时日了，位面中人物的记忆早已覆盖得差不多。

虽宿主本人的性格与元慎差距很大，但他在穿过来后一直扮演着寡言淡漠的人设，故也不算崩坏。

一切行为都属于系统可控范围之内。

之所以能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它从始至终都未接到偏轨的警报。

而今有了分身后，宿主便做回了自己。

无论是皮相，还是为人处世方面，都与他扮演帝王时的大相径庭。更何况宿主当皇帝的时候都在张罗宫内诸事为基建做准备，与裴衍的相处时间还没跟李德的多。

应当是没有出岔子。

可……按理来说此时的裴衍对相识不久的宿主不应该是除了公务再无其他交流的吗？

自二人初见起，它就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可它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何处。

裴衍总不能看出宿主只是换了个壳子了吧？

这个念头一出，便立马被它否掉。在对位面的掌控上边，它可是很有自信的！

所以此刻，系统CPU都要烧了，也没复盘出个所以然。当宿主还躺在床上翻身时，它就已经将所有功能都再次检查了一遍。

警报系统是好的，主线人物状态是绿色，目前除了已经被它彻底锁掉的名士好感值有“一点点”升高，其余皆为正常。

现下宿主来问了，它也是一头雾水呀！

不过警报未响，那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吧？

想明白这个理后，系统便又根据它“丰富”的位面经验，回答了这个问题。

“宿主，《将军录》是一本大男主文，裴衍是个事业型男主！”

“你想呀，裴衍向来心系百姓，此次隋州旱情凶险，心中定是难安。”

“而元慎名声一向不好，所派出来随行治旱的谋士又深夜不归……这样想来，裴衍肯定是怕那谋士，也就是宿主您不务正业，耽误了赈灾，这才出言提醒的！”

元迟卿听了系统的“专业”分析，霎时恍然大悟，再结合他曾经看书时的思考，一顿综合下来，心中便有了数。

系统此言甚是有理，一定是这样的！

搞事业的男人果然最有魅力！

不疑有他，元迟卿思路通了后整个人又舒缓了下来。

“嗯！此言在理！”某人已经美美地躺平在榻上了，不再翻身叹气，浑身都透着松弛。

最后闭眼前，还不忘问一嘴主体的情况。

“皇宫那边可还安好？”

“宿主放心！一切正常！”

“那就好，我放心睡了！”

“宿主晚安！”

……

同样的星空，有人睡得安稳，却有人难以入眠。

里侧上房内。

木块间的摩擦声不断，一盏烛光，映出一张专注的脸，以及手中不断变换色块的魔方。

突然间，摆弄魔方的声音戛然而止，那双手的主人似是一时间被难住了，竟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程济川的神情有些凝重，不再转动任意一层，而是翻腾着整个魔方，细细对比。

下一刻，那人眉头舒展，豁然开朗。

木块被拧动的声音再次响起，隐隐能闻几声呢喃。

“原来是这样……”

……

外侧上房内。

烛灯未点，夜风仍暖，携着干草尘土特有的气息卷上窗边所站人的中衣。

他的外袍挂上衣架，甲胄于桌面依次排开。

月光披肩，本应是纯白一片，他的手上却多了一抹突兀的明黄。

裴衍垂眼望着手中的淡黄锦帕，依旧轻捻着那帕上的金龙，就连天边的星河都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不知是在思索着什么。

自他进了屋，便跨步来到了窗边，从始至终他所做过最大幅度的动作，就是从交领间拿出那只锦帕。

其余时刻就好似一尊入了定的雕塑。

他的耳力极好，隔壁屋内细微的动静也无法逃脱他的捕捉，直至那方彻底静了下来，他才停下动作。

指尖恰巧停在那龙的心口。

终于，他抬头，望向夜空中的银盘。微风拂过锦帕边缘，他的双唇似是微微开合，话语无声，一切都随风融入了夜色。

“怎会……如此相似？”

霎时，那只拿着锦帕的手猛地回握，仿佛下一刻那金龙就会被他死死攥在掌心。

却又在触到那份柔软时生生停下，指尖已蜷成爪形，僵在离金龙半寸之处。

自始至终，他的力道都未伤到帕上那只鲜活的金龙。

……

翌日。

卯时正刻，晨光初现，轻风携着日头现身前的凉爽。

会同驿随之初醒，驿卒打起井中的凉水，泼洒在院中。今年雨水稀少，井水的珍贵程度虽不及隋州，众人泼水祛暑的动作却也比往年拘束不少。

昨夜睡得安稳，元迟卿今日特意起了个大早。

其实他是被热醒的。

当皇帝的时候因身子弱，每夜都需盖着被子入眠，次日醒来也不会出汗。

未曾想这一下竟养成了不盖被睡不着的习惯。

夜里温度稍降，他如往常那般盖被入梦，却忘了分身体健，白昼一至，便将他直接热除了汗，寝衣都染上了黏意。

遂起身洗漱了一番，确保浑身清爽，他才下了楼。

会同驿的院中已带上水渍，厨房方向隐约传来锅勺碰撞的声响，阵阵小米的清香钻入元迟卿的鼻腔。

上房内不如大堂凉快，他拒绝了驿卒将早膳送上楼的好意，选择就在堂中用餐。

驿卒给他呈来一碗小米粥，一盘蒸饼以及小碟腌菜。虽不比宫中精致，但对赶路人来说，也很是丰盛。

他拿起勺子，正欲尝尝在方才垂涎已久的小米粥，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手上动作微顿，勺停在了粥面，元迟卿几乎是下意识直起身子，笑着朝那才将跨过门槛的人招了招手，语调轻快。

“裴将军，用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他的话音刚落，裴衍便朝他望了过来，目光于他眼尾停留了片刻，除此再没任何动作。

元迟卿有些莫名，放下手中的粥勺，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脸上抹了好几下，结束后还拿过手心细观一番。

可除了他掌心的纹理，再无其他。

他脸上也没东西呀？

还未待他细细琢磨，便觉身侧的空气似是一下流动起来。

再次抬头，只见裴衍已是端坐在他对面，驿卒也很有眼力见地上前为对面那人布了早膳。

饭桌上，仅闻咀嚼食物的声音，和着几下勺碗间碰撞的脆响。

元迟卿借着埋头喝粥的机会“偷偷”观察着同桌用膳的裴衍。

用餐那人的身姿仍是笔直，站如松，坐如钟这几字此刻于元迟卿的脑海中具象化。

今日见对方用膳时，他才瞬间反应过来，裴衍也是出生世家的，有着极好的教养。

那人目光沉静，垂落餐食中。双唇紧闭，无声咀嚼间似是在细细品味着什么珍馐。

就算是吃饼，也无半分失态。

三指将其拈起，另一手于下方虚托碎屑，每一口都细嚼慢咽，放饼时指尖仍未染上半分油渍。

粥碗见底，驿卒询问是否添粥时他才会颔首道一声“有劳”。

相比之下，对面伏桌“偷看”的元迟卿用餐就略显不雅了。

观察对方半晌，他似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立马直起身子，准备学习一番该如何优雅地吃掉这顿早膳。

这一下，正巧望见从木楼下来的程济川。

只见程济川面带倦容，脚步略微虚浮，扶着栏慢慢下楼，似是一松开就要一头倒栽下去。

仅是一眼，元迟卿便立刻了然，这程济川是熬夜研究魔方去了。

他朝那人招呼了一声。

“程大人！”

程济川终于平安地踩在了大堂的地面上，正准备松口气，便听见有人唤他的名字。

抬眼望去，是意料中的面孔。

并未第一时刻抬步前去，而是下意识地整了整衣冠，正了下身形才朝着那四方桌走去。

刚要落座，他便闻侧方传来一声轻笑。

“看来程大人昨夜很是尽兴呀！”

刚下楼的人才将走近，元迟卿就扫到了他眼下的淤青，似是在安分许久后突然找着了乐子，忍不住出言打趣一番。

程济川被他这话惊得差点儿没坐稳，猛地侧头，只见说话人神色无异，稳住身形后又在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

怎能将那人的一句调侃听出别的意思？

不过耳根却没出息地染上热气。

而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浑然不觉，见程济川这大夜熬得坐都要坐不稳了，元迟卿眉头微蹙，着实有些担忧了。

郎中大大，旱情当前！魔方再好玩儿也要注意身体啊！

名士可是顶梁柱，倒下了还怎么搞基建？

他正欲出言提醒，便觉面前一道高大的身影隔着桌面投下，凳脚与地面随之产生摩擦，发出刺耳的响动，成功将他还未道出的关心给盖了回去。

注意被吸引，元迟卿抬眼望去，只见裴衍不知何时起的身，正垂下眸与他视线相接。

忽悠链条：

元迟卿忽悠众人。

系统忽悠元迟卿。

系统的自信忽悠系统自己。

众人：乐~

元迟卿：同乐~

系统：也乐~

可谓是皆大欢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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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疑丝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