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谋权令半谋君 第455章 第 455 章

蒋林是护国侯第一个孩子，也最是像他，可惜死了。

现在看看，蒋卫，明显是最不像自己的。

他有些不喜，这样白净疏朗的青年，被外人认为是蒋家长盛不衰的希望，他也曾经寄予厚望过。

可现在看来，他看走了眼，这样的孩子，定然是被那些规矩礼教浸染透了，心中颇多算计，也仍要维持表面正派。

虚伪，又不肯释放自己的胆小鼠辈，抱着自己那可怜的一点良心，不肯拥抱真正的本心！

“想查拓火门，怎比得上先拿孟家人？”

哥哥死了，不见蒋卫仇恨，护国侯就更是不满。

蒋卫神态不变，他装不来父亲想要的样子，也不想装，回道：“绥匀郡主并不在意她亲哥性命，料想也不会被孟家人所制。”

“卫儿，你很是了解？”

护国侯皮笑肉不笑，言语中，大有一种“你与她是一类人才如此了解”的深意。

还透着一种父母对孩子“你是否也与她一样，并不在意自己家人”的，已有答案的质问。

蒋卫的嘴角似乎轻微地勾起过，看不真切。父亲已有答案？那么不必辩解，仍平淡道：“儿子只是觉得，现在不宜动孟丞相。”

“哼。”护国侯笑道，“我自然不会动他。既然不受牵制，那就让做哥哥的，代为受过吧！”

他吩咐着，“王度，你亲自去一趟，把孟淮清那小子带来。”

对付一个区区孟淮清，派出自己实在是大材小用，但王度才办砸了差事，不敢有丝毫不满，老老实实领命而去。

蒋卫抬眼，就要张嘴阻止，可护国侯却看也不看他，转身离去。

王度不敢耽搁，得到孟淮清此时所在后，只身前往。

孟淮清如今在外，和筇崖公主赏花呢。

他是收到孟淮妴提醒的信件的，本不想出门，筇崖却道：“天子脚下，有我这个公主在，谁敢动你？”

料想也是，便欢欢喜喜地和筇崖黏在一起。

于是乎，绝顶高手从天而降，格挡不成，被提着头发就拎飞了。

任护卫拔刀相追，眨眼间消失人前。

被提着头发突然腾空，实在令人脆弱，孟淮清的大腿被树杈刮过之际，才终于反应过来，飞刀一出，就要划向王度手背。

王度却已用力将他一提，同时松手，飞刀扑空，他的衣领被抓住，下一瞬，已经被重重扔到一巷口。

他没有交手的念头，在地上滚了一圈后起身就要逃跑，王度哪能给他机会，一脚踏来，就要狠狠发泄一番错失大功的仇。

感受到浓浓杀气，凶多吉少，孟淮清只能抽出陨铁剑迎战。

然而一招之后，已知身手。

王度眼睛眯得更小了：“你不是草包？”

孟淮清后退数步，他此前所受的伤本就只好了七成，眼下仅仅一招，就险些要吐血，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他也很是震惊：“护国侯？竟派了绝顶高手对付我？”

王度轻蔑一笑：“不是草包，也无济于事！”

身边气流涌动，双方再次迎上。

武功差距太大，仅仅数招过后，孟淮清不出意外地被擒拿带走。

整个过程，只不到一分钟。

筇崖带着人赶到时，只看到巷口微乱。

——

一处地牢内，略带潮湿的环境中，孟淮清被绑在架子上，等候护国侯到来。

孟淮妴不曾对他讲过更多，但蒋林是怎么死的，人尽皆知，他也怀疑是孟淮妴干的。而不管是不是孟淮妴干的，显然现在，护国侯认为是。

诶，如何解释呢？

孟淮清十分头痛——

我确实不知情，侯爷，你能信吗？

我妹妹不是凶手，莫要放过真正的凶手，侯爷，你能放过我吗？

显然不可能！

孟淮清长叹一声，看着前方够不着的门，气质沉着。已准备放弃挣扎，但愿能迎来一个体面的死法。

可惜越想，越是觉得不能体面。蒋林的死法回荡眼前，他再叹一声。

妹妹啊，若是再来一次，你还会那么不留余地吗？

心中清楚明白答案。至于怨怪，百姓都拍手叫好的事，他即使将要受害，也不能是非不分地怨怪。他只能默默地想，她会为自己报仇。

不知等了多久，一道清脆缓和的脚步声打破了地牢的宁静。

紧接着有几名看守匆匆离去。

杂乱之中，只有那道脚步声仿佛带着什么神秘的目标，坚定地走向牢门。

不是五大三粗的护国侯。

孟淮清缓缓抬眼，一双白丝绸素履，一身荼白闪色罗交领衫，玉发冠之下，一张正派的脸。

没有二十出头的浮躁，静静站在那，带着一种可以救世的智慧，缓缓，行了个浅揖。

“见过行走使。”

孟淮清眼睛从左到右扫视了一遍地牢，静待来人下文。

当一名护卫检查过后，牢门打开。

那双白丝绸素履，就这么踩在了牢内发粘的地面上。

有平淡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可以救你。”

孟淮清审视着面前这张脸，蒋家四少爷的脸。

他第一次发现，蒋卫真像是蒋家异类。

须臾，他顶了顶腮，略带轻松地问：“你要我做什么？”

蒋卫也在审视着他，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希望。

果然啊，料到下场，渴望获救。

蒋卫没有问答，而是反问：“你可知家父去了何处？”

孟淮清皱眉，就听他自问自答，“他亲自去给你挑选——”

他略作停顿，不知是不想说，还是在想词，“嫖客。”

“很快，你便要偿还令妹欠下的债。”

孟淮清已经明白，蒋卫看来并不和护国侯一条心，但他看不懂蒋卫的操作：“你若要我求救，该在嫖客出现之后，为何现在？”

危急关头的出场，才能令人感激涕零。现在出现，对他而言，不过是被个绝顶高手打了几拳又关了一时半刻，感受不到悲惨下场，如何感激涕零？

蒋卫已经亲自动手，为他解开锁链，同时平淡道：“因为我的谋士，不用沾染半点脏污。”

双手得了自由的瞬间，孟淮清双手成爪，抓向面前毫无防备的蒋卫。

蒋卫只是个普通高手，护卫离得远，竟让孟淮清一招得手，玉簪被抽出，抵在了蒋卫脖间。

孟淮清沉着眉眼，道：“现在，我也可以走出侯府。”

然而蒋卫并不挣扎，神色间甚至有欣慰：“你连武功都要遮掩，脑子定也不是废物。”

事到如今，没有否认的必要，孟淮清警惕看向四周，思量如何安全离开。

就在这时，他听蒋卫低声道：“你既有能力，不如和我一起，还天下太平！”

孟淮清身形一顿，猛地看向蒋卫的眼睛，只见里头有着隐晦的正气，坚定不拔。

他的手不由松了一些，若并非作假，那蒋卫就真是蒋家异类。

若当真不与蒋家人同心，愿意将满腹才华用于国家和百姓，他也愿意抛开成见，将其独立看待。只是，为何有此一说？他低声试探道：“这天下已经太平。”

“太平？”蒋卫察觉他的动作，抬手拿回自己的簪子，插回玉冠，道，“不久了。”

心中已经大定，这步棋走的不错。孟淮清果然与孟淮妴不同，不仅是个正人君子，还不会感情用事，分得清是非曲直，当的是公正无私。

倒是从前，被他演的纨绔骗到了。

“你……”孟淮清仍在消化、分析。蒋卫今日言语，分明是表明了将有动乱，或许就是蒋家要挑起。

却不明现在的告知，究竟是又一种计谋，还是当真要干下背叛蒋家的事。

手中被塞入一张叠好的纸，就听蒋卫附耳道：“查到后，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国将因你而灭，民将因你受尽苦难。你既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一时的胜利，只会导致以后的失败。另外，你该分外注意隐蔽。”

在一头雾水中，孟淮清被送出地牢。

在外守着的王度见状拦下：“四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蒋卫放下衣摆，走在前头：“我一力承担。”

王度忍了忍，继而想着，大不了再抓一次便是，遂放下胳膊，目送孟淮清离开。

原本想着孟淮清有来无回，没有遮掩，这下倒叫他知晓了此处地址。

孟淮清四处瞧瞧，地牢是在一家当铺底下。

站在当铺门外，蒋卫也不管他的视线落在何处，只自顾往回赶。

孟淮清抱着胳膊，轻快地吹了个口哨，转身离开，手上默默感受着厚度，按着怀中的纸。

到府中坐在床上，将纱幔放下，扫视头顶无人后，才打开纸张。

上头的字比想象中少多了，只有两行：

罗东省敦辽府、舒化府，文庆省均府。

此两地官吏有不轨行为，有待查明。

这么大的范围？何种不轨？

孟淮清下床，将纸条烧掉，更是迷惑。

莫非蒋卫也不知具体？

正想着，筇崖公主飞奔而来，眼泪簌簌落下，捧着他的脸瞧了又瞧，没有伤痕才放心下来，抱着他道：“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孟淮清见她这般担心自己，顿生惭愧，脱离危险后，竟没有第一时间去寻她。

他紧紧抱着筇崖：“是我的错，让你担心了。”

筇崖推开他，点着他的鼻子道：“就是你的错，若不是手下查到你的消息，你打算要我急到什么时候？”

孟淮清掏出手帕为她拭泪，柔声认错：“我有些要紧的事耽搁了，还请殿下原谅。”

“何事比我要紧？”筇崖不满质问，余光瞥见桌上的灰烬，不待他答，就正了神色，“罢了，若日后能透露时，答案不让我满意，我定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