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纸折蜻蜓 第9章 汤九歌

早上八点多，高铁站检票处。

几位穿着蓝色衬衫，打着领结的学生站成了一排，摆出了一副小学生春游的架势。

许樱千戴了顶湛蓝色的渔夫帽，推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行李箱匆匆赶来。突然有人从身后拎起了她的书包，回头时视线正对上了一副贼有逼格的墨镜。

“好巧啊。”江山岚单手摘下墨镜，顺手放在了校服衬衫的口袋里，挑眉一笑说。

许樱千揉了揉眉头，脑壳生疼。前几天开心过头了，她甚至忘了江山岚也要去上海，并且跟她同路。

“造孽啊。”许樱千抿了抿嘴，硬是没说出一句好话。

江山岚与陈明两个人的派头，完全是来走秀的。他们虽然按照丽老师的要求出穿了校服衬衫，却在蓝衬衫上大作手脚，领口处夹了明晃晃的银色链子，浅蓝色的漏洞牛仔裤上满是乍眼的铆钉，还有江山岚那刺眼的耳夹，潮到人风湿。

外边三十多度的天，这俩人穿了两件皮衣，踩着铮亮的皮鞋，身上的香水味一闻就是迪奥花漾。西西里柑橘的前调，中调是牡丹和玫瑰，虽然清新，喷多了气味也着实刺激神经。

“要不给你俩让个道，”许樱千忍俊不禁，“再打点光？”

陈明晃了晃衬衫上的银链子，他揽着江山岚说：“欸——这还用问，等我找个角度啊。”

他扭着腰摆了个poss，完全没有在意周围投来的目光。

许樱千无语中，她转头看了一旁的几位同学，其中她只认识汤九歌，也只是知道名字而已。她没带行李箱，背了一个简单的旅行包，是所有人中唯一一位板板正正的穿着校服的。

丽老师来之后，陈明上前打了个招呼，然后说：“要不咱先上去吧，别挡着其他人赶车。”

他边走边说：“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几位是咱们分校模联社团的同学，都是参加过校模联大会的，除了咱们的许大社长应该都见过面了吧？”

许樱千硬着头皮笑，上一届的校模联会是在高一开学前举临时办的，那时候她在丽江旅游，跟本没时间准备，所以没参加。很多模联社团的同学都是在那场大会上认识的，许樱千看着这几位陌生的面孔，想说点什么，但没找到时机开口。

陈明也是位老表演艺术家了，他恭敬地冲许樱千鞠了鞠躬说：“这位就是咱们的许大社长，你们应该在空间刷到过她吧，别看她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认识几天就能发现，她这人其实挺抽象的。”

许樱千点了点头，她也认为自己挺抽象的。就在刚才，江山岚拍了拍她的肩膀，指了指她的鞋子，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穿了两只不一样的板鞋。

“都怪你，不早提醒我。”许樱千扶额沉思，她悄悄说。

江山岚靠在墙边，他失声轻笑：“我怎么早提醒你？这么大的人了鞋都能穿错，笨。”

“你说我笨，”许樱千垫了垫脚给自己加点气势，一脸严肃地说，“是谁小时候一百以内加减法都算不对，还要让我教的？”

江山岚挠了挠额头，他轻笑说：“我只记得有人每天午休都会哭鼻子，吵着要回家睡。”

两个人斗嘴戳对方心窝子，把彼此小时候做过的傻事都翻了个遍，最后发现对方还是当年那个幼稚的讨厌鬼。

在高铁上，江山岚坐在许樱千的前座，故意把椅背压得很低，他回头说：“躺着真舒服啊。”

汤九歌侧头睡觉，许樱千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说：“江山岚，你能不能给自己积点德？”

“你不知道吗，积德要积阴德，不干点缺德事，怎么积阴德？”江山岚满嘴跑火车。

许樱千忍不了他了：“积阴德才不是你说的这个意思。别给我整绕口令，江山岚，你最好坐这别动。”

“哈，”江山岚戴上了耳机，“你能怎么样？”

“不能怎么样！”许樱千不敢大声说话，她怕吵到汤九歌，暗暗生闷气。

高铁中途停站的时候，江山岚回头看，许樱千已经睡着了。她把渔夫帽盖在脸上，歪着头靠在窗户上，脖子上的樱花镂空项链上落了一束光。

江山岚歪着头往后看，低头笑了很久。

“哥，你脖子真的不疼么？”陈明打游戏五连跪，把手机扔进书包，抱着平板玩贪吃蛇。

江山岚揉了揉脖子，又耸了耸肩，他瞅了眼陈明的平板摇了摇头：“没长眼么？”

陈明：“？”

江山岚说：“我说的是你那贪吃蛇。”

平板上那条贪吃蛇一口咬在了自己的肚子上，发出了魔性的笑声。

陈明的贪吃蛇玩的比mabo游戏还烂，他抱着头无声的破防，然后趴在小桌子上睡着了。

他刚睡醒就到站了。

高铁站外有正在等候的志愿者，他们上了一辆大巴车，坐了两个小时才到目的地。这一路许樱千和汤九歌聊了只言片语，彼此都比较小心翼翼。

在签到处，许樱千领了一个书包，里面有一件深绿色的POLO衫，一个印着fduimun的黑色棒球帽，一个环形U盘，以及一些周边文具。

有一只超级萌的猫头鹰站在门口，它是复旦模联大会的吉祥物Fuddy，呆滞的眼神充满了智慧，两只爪子微微内八，头上有两根呆毛，胸前打着领带。

上海的高温近四十度，Fuddy快晒化了，蔫了吧唧地站在门口，像一只是去灵魂的呆呆鸟。许樱千过去跟它握了握手，然后摸了摸它的呆毛。

“我们一个宿舍的。”这是汤九歌主动找她说的第一句话。

短暂的相处中，许樱千能感受到汤九歌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她会主动帮助高铁上的小朋友放行李，为了不给周围的人增加社交负担，她全程不怎么说话，如果有人说到她，她会点点头微笑。

利索的中短发搭在肩膀上，她把西装校服穿出了女律师的战装的感觉。物理课上见到汤九歌时，她的头发总是松松散散的，甚至有些凌乱。许樱千看着一旁的汤九歌，觉得她好像换了一个人。

“我们一起过去吧，”许樱千说，“我在你们班走物理，或许我们能算一半同学......？”

说完她立刻后悔了，因为她觉得自己说的很刻意，好像在强行把自己往尖子班里塞。后悔也没用，话已经说出口，许樱千抿着嘴低头走。

有的时候最比脑子快，许樱千就会复盘自己说过的话，后悔了一会后，她沉默不语。

“哦，你在我们班走班啊。课间教室里太乱了，我真的没注意到班上有谁来走班，不好意思啊。”汤九歌快步走上前说，她的语气很诚恳，“不过之前我就知道你，陈明说你是巫轲的初中同学，对吧？”

许樱千空耳了几秒，差点听成了“巫轲说你是他的初中同学”。怎么可能呢，巫轲怎么可能主动向别人介绍她呢，她又自以为是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默默说：“许樱千，活得真实一点吧，巫轲根本不会在意你。”

回过神来，她对汤九歌说：“嗯，只不过我们并不是很熟。”

单方面的熟悉，怎么能算相熟呢？

两条直线在X时短暂相交，然后渐行渐远，这比从未相交的平行线还要可怜。

汤九歌替她找补了两句：“没关系的。班上几十位同学，不可能跟每一位都很熟悉的，大部分不过是在同一间教室听课的缘分，毕业以后也不会有联系的。”

许樱千揉了揉自己的心口，暗戳戳的痛。

明明是安慰的话，许樱千听着心情很复杂，她对于巫轲来说就像汤九歌口中的普通同学，以后只会越来越疏离。

过眼云烟，到头来只是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

许樱千所在的委员会是U.S. Senate。

Senate这个场比较特别，它介于常委和特委之间，代表们不是以国家为单位，而是州这样一个更小的行政单位进行权衡利益。尤其对于州利益，党派利益，国家利益的权衡，都是很有挑战性的。

这次的Senate会场采用联动体系，许樱千所在的是参议院总统权力独立委员会Senate Independent Committee On Presidential Power。

许樱千在参会前进行了很长时间的学术准备，但是她没有英文委的参会经验，所以当她真正走进会议室的时候，她非常紧张。

万事开头难。

她没想到开后以后的每一步都很难。

好在，模联这个大家庭，总是对新人特别友好，许樱千收到了很多鼓励和帮助。

槐北小分队第一次在食堂集合的时候，每个人都很兴奋，食堂的饭菜很简单，但是吃起来很有滋味，大概是因为心情好。

“有人说这是一个很邪门的‘婚介所’，但是闭会后都分了，你们说离不离谱？”陈明“啧啧”道。

“一周的时间，真的能谈上吗？”许樱千问。

陈明一脸“你不懂”，他说：“对的人，往往只需要一眼。”

“怎么样，第一次参会感觉如何？”陈明咬着筷子继续问，他瞅眼了一眼江山岚的盘子，“岚哥，你怎么就吃两个奶黄包啊，到晚上肯定跟我喊饿。”

“感觉大事不妙，I人始终是E人的‘玩具’。”许樱千耷拉着耳朵说。

“没事，你跟岚哥不是在一个会场吗，让他带带你。”陈明说。

“我俩不在一个会场，他在参议院主会场，我在独立委员会，也就最后表决的时候能见上一面。”许樱千说。

江山岚打了个哈欠，懒兮兮地说：“确实挺遗憾的。”

他这语气可没有半分遗憾的意味，反而是“你个小萌新，哥可带不动你”。

江山岚拍了拍陈明说：“我走了，有事发微信。”

陈明愣了两秒，他反应过来了：“我都忘了，岚哥不住宿舍，他在外面包了酒店。大少爷家里有活动，没空陪咱们睡硬床板。”

许樱千拍手道好，他走了终于能消停一会儿了。

眼不见心不烦，妙啊。

回到宿舍后，汤九歌在写立场文件，她的会场是大唐中兴，两个人完全帮不上彼此，许樱千悄悄地走过去，把奶茶放在了她的桌子上。

汤九歌看了一眼奶茶说：“谢谢。”

她敲完文件，搬着椅子凑过来，看着许樱千的电脑说：“密密麻麻的英文，看的人眼晕。我最喜欢喝的就是多肉青提，有品。”

“真的吗，我也是！”许樱千从袋子里拿出了一个小熊挂件，“送的联名，正好两个，咱俩一个一个。”

许樱千的心里油然而生了一股暖意，女孩子之间就是很简单，一个小挂件就可以让两个小心翼翼的人一下子熟起来。她捏了捏小熊的耳朵说：“汤九歌，我一直想说你的名字真好听。”

“我真的第一次在群里见到你名字，我就‘欸’，这人名字真绝。”汤九歌嗦了一口奶茶说。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说：“我刚才写文件的时候，请了个外援，他巨很给力，一会就想出点子了。”

“真好。”许樱千笑着说。

“就是巫轲呀，他真的很强，物竞大神，历史也学的特别好。我真的觉得，他不学历史有点可惜了。”汤九歌说。

许樱千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的小灵魂在心里张牙舞爪：

巫轲人这么好的？还给人当外援的？难道我认识了个假的巫轲？

灵魂三连问。

汤九歌见许樱千没说话，只好找点别的话题：“他初中是不是学习也很好啊？我觉得以他的实力肯定能考上实验的。说实话我觉得来槐外的，吊儿郎当不学基础课的大有人在，家里有关系或者有钱的，将在去国外混个本科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但我觉得，巫轲是一个很纯粹的人，他是真的很喜欢学习，而且脑子贼好使。”

“我也这么觉得。”许樱千点了点头，“他一直是一个简单而且上进的人。”

“你还说你们不熟，你这不挺了解他的么。”汤九歌笑了笑，“但他这个人有一点很让人郁闷，就是他有心事从来都不说出来。”

“对！就是这样的，他什么都不说。”许樱千差点泪流满面，终于有人懂这种感觉了。

汤九歌还没说完：“所以我会主动问，之前化学实验课，我们两个人一组，他看我一个人弄不明白，想帮我却说不出口。我看他那副纠结的样子，心想算了，我来问吧。所以我一直问，懂的不懂的问题都问，一直问了一节实验课，他脾气特别好也很有耐心，简直是天选学习搭子。其实他这人挺有意思的。”

别说巫轲了，许樱千觉得自己也会喜欢这样的人。愿意放下身段主动地给对方一个台阶下，能够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变化，并且还愿意提供情绪价值。

许樱千一直觉得她与巫轲之间有一层无形的隔阂，把两个人隔绝在两个世界。

透过那层隔阂，她只看到了他的冷漠与孤独，却没有伸出手，穿过那成障碍，看到他真正的内心。

短暂的模联生活已经结束了。

现在翻翻旧手机的相册，大波回忆在脑海中翻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话说那只吉祥物真的好呆。

超级可爱啊啊（抓狂）

本来打算两章写完的，现在好像要多加一章了！

晚安噜zz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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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复旦模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