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安对中秋节素来重视,家家户户门前已然红灯高悬,从金盛楼向外望去,十里长街具被染上一片红晕。
金盛楼掌柜更是不知从哪里移来一颗棵枝繁叶茂的桂花树,将枝子上挂满字谜,更放话出去,猜中十个字迷者今日酒钱全免,另送上酒心月饼一份。
很快桂花树下已聚满人影,月子初和裴观自然也不会错过这种热闹。
月子初对猜字迷的兴致不高,反而是对其彩头颇感兴趣。
他还从未吃过酒心月饼,该是什么味道,像裴观这等酒量极差的人会不会吃着吃着就醉了?
最后解字迷的重担自然就落到裴观身上
“四面皆山无出路,一溪流水入溪途。”
“打一字。”
裴观稍作思索,抬步走向桌案,抬笔落下一字。月子初侧眸看去,正是一“画”字。
此等迷自然是难不倒裴观,看来用不留多久他就能尝到酒心月饼了。
桂树枝子上挂的字谜由低到高,难度自然也由易到难,随着越来越高的字谜被拿下渐渐有人败下阵来,桂树旁围着的人越来越多,真正答题的人却所剩无几。
“一局千万子,未闻对弈人。”
万子皆在一盘棋局之中,对弈之人却无处寻觅。
这字谜倒是有意思,解字谜的几人纷纷面露难色,不知会不会难倒状元郎?
月子初有些恶劣的想,若是裴观答不上这字谜该是一副怎样的表情,从自己见到他的第一面开始他好像总是游刃有余,真不知道他这样自生下来就顺风顺水的人受挫时该是何等场面。
可惜,并不能如月子初所愿。
“星空。”
啧,只差最后一个字谜他就能吃到心心念念的酒心月饼了。
裴观将最后一个字迷摘下,血红色的印花小笺被他捏在手中,修长的手指骨感分明,在红色小笺的衬托下裴观的手指看约了几分苍白。
最后一个字迷所带来的静比以往的每一次都要长。
这字迷如此难吗?竟连裴观都难住了!
“我猜不出。”
连裴观都猜不出的字迷月子初愈发好奇了,“本公子瞧瞧。”
说着月子初就要上前去拿裴观手中的字迷,在他马上就要碰到小笺时裴观手指迅速一曲将小笺折入他的掌心。
月子初抓了个空,他挑眉,对这字迷的兴越趣更甚。
他抱臂打量面立在他面前的裴观,"你莫不是怕我将字迷猜出来了,有损你壮无郎的威名?"
月子初此言是调笑,他同悲观相识也并非是一两日,月子初知他不是在意这些虚名之人,如此行为应是自有其原因。
"嗯。"
嗯?
月子初惊诧,此刻他对这个字迷的兴趣攀至顶峰。
悲观不是一个在意身后虚名的人这一点他万分确定,能致使他如此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字迷本身有问题。
一个字谜能有什么问题呢?
今日装观越遮遮掩掩,月子初就越不依不饶,他偏要搞清那字迷到底是什么。
月子初了解装观,裴观又岂会对他一无所知。
他知自己越遮掩月子初就越感兴趣,他也知子初其人最是缺少耐心,无论是多喜欢的东西只要有半点不顺着他的意,立马就会被他抛之脑后。昨日喜欢的东西,今日在他眼中或许就成了破铜烂铁,人亦是如此。
别看他现在对字迷如此好奇,过不了今夜就算悲观将它摆在月子初面着,他都不会掀一下眼皮。
“月兄...”
裴观定在原地,后面的话卡在他嗓子里。
裴观这幅见了鬼的摸样只有一个可能,月子初暗叫不好,他顺着裴观的目光的方向看去。
一个黑色的男人身影映入月子初的眼帘,男人虽至暮年也不难看出其年轻时的风采。
“宣阳侯怎么会来?”
不怪月子初反应如此之大,上一次同宣阳侯见面还是他们面对面拼酒,整整十坛梅花酿才勉强将他灌醉,当晚回到月府月子初差点一脚跌进池子里。
打不过也不能打,拼个酒还差点把自己摔死月子初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宣阳侯了!
真不知道酒量如此之好的宣阳侯怎么生出来了“一杯倒”的裴观。
宣阳侯也是,看裴观比看的自己的眼珠子还紧,裴观又不是小姑娘,他还能把他怎么找吗?天天防他跟防贼一样!
“跑!”
不等月子初作出反应裴观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跑啊,你难道像被说教不成?”
当然不想!月子初此生最怕的就是长辈说教,不能打也不能坑,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月子初和裴观跑的毫不留恋,什么酒心月饼,什么字谜全部被抛之脑后,可宣阳侯又岂是吃素的,宣阳侯常年随军征战他的即使是这些年年岁渐长追上两个小娃娃也是手到擒来。
月子初心念一动顿时计上心头,大喊道,“宣阳侯请大家吃酒了!”
随着月子初的声音,数不清的金叶子落下,砸在地上。重重人影撵着金叶子攒动,围成一团,整个金盛楼顿时陷入一片混乱之中,处于混乱中心的宣阳侯被挤在人群之中半步也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月子初和裴观的身影消失在他眼前。
不知跑了多久,他们身后早就看不见金盛楼的影子,裴观喘着粗气停下,他的手还握在月子初的手腕上,没有拿开。
剧烈的运动让他的脸部充血,心脏剧烈跳动,他能清楚的听见自己心脏的每一下跳动,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心脏能够如此剧烈的跳动。
他是不是心疾复发,他感觉他好像快要死了。
“裴观,你的脸好红啊!”
“你的也是。”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的呼吸终于平复,裴观的思绪也渐渐回笼。
方才为了阻拦父亲月子初将整整一钱袋子的金叶子全撒了,裴观对吴州月家略有耳闻,月子初初至京城便能购置房产仆从,花钱更是不眨眼,可这一次是整整一钱袋子的金叶子,裴观没数过但看钱袋子的大小怎么也有二十之数。
此事与月子初而言事无妄之灾,他没能帮他拿到彩头让他吃上酒心月饼还让他为自己破财,实在是不该......
“月...”
“啪!”
月子初一掌拍在裴观肩上,打断他的话,“裴兄啊,那袋金叶子是我的全部身家,为了你,我得罪了宣阳侯又散尽家财,连家也回不去了!”
月子初故作苦闷偏生他又是个憋不住笑的,半哭半笑混杂一张脸上不伦不类的,“裴兄可一定要对我负责啊!”
裴观失笑,“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好去处。”
“用来为月兄负责绰绰有余。”
月子初随着裴观七拐八绕最后进入一方小院子,青砖石瓦,香花小树,泥土与香花的味道混杂在一起,每一次呼吸中都带着它们的味道。
“我竟不知京城还有这种地方。”
裴观虽不在这个院子里住,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洒扫并添上新鲜果蔬鱼肉,裴观甚至在厨房翻出几坛酒。
裴观和月子初一个赛一个的公子哥,活了二十年厨房都没进过几次,两人也极有自知之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厨神降世,也不打算糟蹋粮食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全都烤熟,在将厨房中的各类调料全都加上。
确定熟了就往嘴里扔。
说不准他们真的是厨神降世,没过多长时间就将厨房一扫而空,坛中的酒也喝了大半。
吃饱喝足两人坐在院子中,一齐仰头。
中秋佳节自当赏月,可今日偏偏天公不作美,天上莫说是月亮连一颗星星都没有。
“月子初。”
月子初懒得动,漫不经心的应声,“叫我干什么,想打架啊?”
“月亮。”
天空依旧是黑漆漆的一片,什么的没有。
“哪有月亮啊?”
“有。”
“没有。”
“有,我看见了。”裴观看向身旁的人,坚定地说,“月亮,我看见了。”
“没有月亮。”
“就是有。”
在裴观一次比一次坚定的语气中月子初终于偏头看向他,“你喝这种酒也醉吗?”
从前喝梅花酿醉就罢了,怎么喝个米酒都醉,而且醉成这个样子,连有没有月亮都分不清了。月子初以为裴观同自己厮混了这么长时间酒量应该稍有长进,今日一看是他想多了。
一杯倒永远都是一杯倒。
“我没醉,我就是看见了月亮。”
月子初叹气,这是醉的不能再醉了。
“没有月亮。”
“有。”
“没有。”
“有。”
“没有!”
“有,我看见了!”
我看见月亮了,月亮不在天上,在我身边,就在我面前,我看见了。
“有你大爷!”月子初一个手刀劈向裴观。
好了,醉鬼晕了,月亮没了。
终于安静了,月子初死拖硬拽将裴观弄上床,经过他的折腾裴观的外袍早就不成样子,本着杀人杀到底,送佛送倒西的原则,月子初将裴观的外袍扒下扔在地上。
随着他的动作原本藏在外袍中的红色小笺滑落而出,明晃晃的落在月子初的面前,他的好奇轻而易举地被再次勾起。
纸笺展开,被裴观百般遮掩的字谜露出真面目。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打一药才名。”
“独活。”
难倒裴观的就是这样一个如此简单的字谜?
月子初指尖一松,纸笺滑落,很快此事就被他抛之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