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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兔与夜鸦 第7章 苏黎世暗流

作者:饲鸦的兔 分类:其他类型 更新时间:2025-12-03 04:53:44 来源:文学城

飞机在跑道上滑行时,沈知微看了眼手表:苏黎世时间,清晨六点十七分。舷窗外是灰白色的天空,雨丝斜斜地划过玻璃,留下细长的水痕。跑道边缘的草地上结着一层薄霜,在晨光里泛着冷冽的光。

陆烬坐在她斜前方的座位,已经醒了。他面前摊开着一份全德文的财务报表,但沈知微注意到,他的视线停留在同一页已经超过十分钟。他的手指在文件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指节因为用力微微发白。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陆烬表现出某种近似于紧张的状态——不是外露的焦虑,而是一种内收的、紧绷的专注。像一张拉满了的弓,箭在弦上,却不知道靶子在哪儿。

【夜鸦】:“目标生理指标监测:心率72次/分(较平日基准值 8%),呼吸频率14次/分( 2%),皮肤电导率波动幅度增加23%。判断:处于高度警戒与预期压力状态。”

机舱门打开,冷空气涌进来。苏黎世清晨的温度比预报的还要低,估计只有三度。沈知微把羊绒围巾裹紧了些,跟着陆烬走下舷梯。

贵宾通道空旷得有些过分。白色大理石地面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他们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响,一声,又一声,间隔稳定得像节拍器。走廊两侧挂着瑞士风光的油画——雪山,湖泊,小木屋,一切都宁静完美得不真实。

走到通道尽头时,沈知微的眼角余光瞥见一个清洁工。男人五十岁上下,推着不锈钢的清洁车,正低头擦拭垃圾桶。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但沈知微注意到,他们的身影经过时,他的动作停顿了半秒,然后才继续。

太慢了。正常的清洁工在贵宾通道工作,会下意识地加快动作,避免挡路。

【夜鸦】:“检测到异常:通道内清洁工(男性,约50岁,身高178cm)动作模式与职业习惯不符。左耳佩戴疑似通讯设备。风险评估:可能为伪装安保人员。”

通道出口外停着两辆黑色奔驰。不是常见的S级,而是更宽、更矮的车型——Pullman Guard,民用级别的最高防弹规格。车窗玻璃是深色的,从外面看不见里面。

司机已经站在车边等候。高大的瑞士男人,金发剃得很短,蓝眼睛,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他接过陆烬的公文包时,沈知微看见他右手虎口处有一层厚茧——长期握枪留下的痕迹。

“陆先生。”司机用带着德语口音的英语说,声音很平,“穆勒博士的实验室已经准备好了。车程四十五分钟。”

陆烬点点头,坐进第一辆车的后座。沈知微跟进去时,司机为她扶了下车门顶部——标准的安全细节,防止乘客撞到头。

车门关上,世界瞬间安静下来。双层隔音玻璃把机场的噪音完全隔绝,只剩下空调系统极低的嗡鸣。车厢里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像是新皮革混合着某种电子设备的金属气味。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陆烬靠在后座上,闭上眼睛,但沈知微知道他没睡。他的呼吸太浅了,睫毛每隔几秒会轻微颤动一下。

“汉斯·穆勒。”陆烬突然开口,眼睛依然闭着,“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苏黎世联邦理工学院解聘吗?”

沈知微摇头,随即意识到他看不见,轻声说:“新闻只说涉及伦理违规。”

“三年前,他发表了一篇论文,关于记忆编码的载体优化。”陆烬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论文数据太完美了,完美得不正常。有人举报他数据造假,调查委员会进驻他的实验室。”

他停顿了一下,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

“他们在他的电脑里发现了一些没发表的实验记录。”陆烬说,“不是造假,是更糟的东西——他用自己做了实验。”

沈知微的手指微微收紧。

“他设计了一种病毒载体,可以携带特定基因片段穿过血脑屏障,靶向海马体的神经元。先在小白鼠身上做,然后在猕猴身上做,最后……”陆烬转过头,看着她,“他在自己身上注射了改良后的载体,想测试对恐惧记忆的削弱效果。”

“他成功了?”

“成功了百分之七十。”陆烬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成功削弱了对特定场景的恐惧反应。但副作用是,他失去了那段时间大约三周的全部短期记忆,以及部分长期记忆的提取能力。”

车子驶离高速公路,拐上一条山间公路。路两旁是茂密的云杉林,树冠在晨风中轻轻摇摆,洒下细碎的水珠。

“那篇论文被撤回,他的教职被解除,学术生涯彻底结束。”陆烬说,“但那些数据,那些他不敢公开发表的完整数据,对我们来说是无价之宝。”

“为什么选他?”沈知微问,“这样一个有污点、有前科的人。”

“正因为有污点,才好控制。”陆烬的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弧度,“一个被主流驱逐的天才,一个渴望证明自己没错的偏执狂,一个除了继续研究别无去处的人——这样的人,最懂得遵守规矩。我的规矩。”

车子开始爬坡。山路蜿蜒,透过车窗可以看见下方的山谷,薄雾像牛奶一样在树林间流淌。开了大概二十分钟,前方出现一道铁门。没有标识,没有门牌号,只有摄像头和指纹识别器。

司机降下车窗,将手掌按在识别器上。绿灯亮起,铁门无声滑开。

门后是一条更窄的私家路,铺着碎石子,车胎碾过时发出细碎的声响。路两边是高大的树篱,修剪得整整齐齐,像两堵绿色的墙。又开了三百米左右,别墅出现在视野里。

灰色的混凝土建筑,三层,极简主义风格,大面积的落地玻璃。房子依山而建,背靠陡峭的岩壁,正面俯瞰着下方的山谷。沈知微注意到,屋顶的四个角都有不太明显的凸起——是摄像头,还是别的什么传感器?

车在门前停下。这次司机没有按喇叭,只是安静地等待。大约三十秒后,门开了。

汉斯·穆勒出现在门口。

和学术网站上那些正式照片完全不同。照片上的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金丝眼镜,一副标准学者模样。而眼前的这个人——头发乱得像鸟窝,至少三天没洗,油腻地贴在头皮上。黑框眼镜的左边镜片有道裂痕,用透明胶带粘着。他穿着皱巴巴的卡其色裤子,裤腿一只卷到小腿,一只垂到脚踝。格子衬衫最上面的扣子扣错了,导致衣领歪斜着。

但最引人注意的是他的眼睛。布满血丝,眼袋深重,瞳孔却异常明亮,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不稳定的光芒。像一团即将燃尽的火,在最后一刻爆发出最耀眼的光。

“陆先生!”他的声音很响,带着浓重的苏黎世德语口音,“您终于来了!我一直在等!实验结果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好得多!”

他几乎是冲下台阶的,脚步有些踉跄。握住陆烬的手时,用力到指节发白。然后他的目光转向沈知微,上下打量着她,那种眼神让沈知微想起实验室里观察小白鼠的研究员——客观,冷静,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审视。

“这位是沈助理。”陆烬说,“我最信任的合伙人。”

“助理?”汉斯歪了歪头,“有意思。您以前从不带助理来。”

“以前是以前。”陆烬的语气不容置疑,“带我们看进展。”

“当然!当然!”汉斯转身往屋里走,脚步急切,几乎是在小跑,“我保证,您会吃惊的!我们突破了一个关键的技术瓶颈!载体效率提升了至少四倍!”

别墅内部和外部一样极简。白色墙壁,水泥自流平地面,几乎没有任何装饰。家具少得可怜——一张长沙发,两把椅子,一张餐桌。唯一的色彩来自墙角的几盆绿植,但叶子都蔫了,边缘发黄。

空气中有股复杂的味道。消毒水,化学试剂,霉味,还有……动物粪便的味道。很淡,但存在。

汉斯带他们穿过客厅,走到一面墙前。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抽象画——黑色、灰色、白色的色块胡乱涂抹。他伸手在画框右下角按了一下。

墙面无声滑开,露出后面的电梯。电梯下降的时间比预想的要长。沈知微在心里默数:一层,两层,三层……整整下降了五层楼的高度。这意味着实验室在地下至少十五米深处。

电梯门打开时,眼前的景象让沈知微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见过陆氏的B7实验室,那已经足够先进、足够令人震撼。但和这里比起来,B7像是上一个时代的产物。

这是一个圆形的空间,直径至少有三十米。穹顶是弧形的,覆盖着某种发光材料,发出柔和而均匀的白色冷光。地面是黑色的,打磨得像镜面,倒映出天花板的灯光。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环形控制台,由十二块曲面屏组成,围成一个完整的圆。屏幕上流动着复杂的数据——脑电波图,基因序列,蛋白质结构,神经网络的三维模型。数据更新速度极快,肉眼几乎跟不上。

控制台周围,呈放射状排列着八个透明的玻璃舱。每个舱里都有不同的实验装置。沈知微看见其中三个舱里关着猕猴,它们头上戴着精密的电极帽,安静地坐在特制的椅子上,眼睛半闭着,像是睡着了。

最让她感到不安的是那些仪器。许多设备她从未见过——有些闪着诡异的蓝紫色光芒,有些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高频振动声,还有些通过透明的管道输送着不知名的液体,液体是荧光的,在黑暗中发出诡异的绿光。

“看这里!”汉斯冲到控制台前,手指在触摸屏上飞快滑动,调出一组数据,“最新一代的载体!我们解决了血脑屏障穿透率的问题!在猕猴模型上,靶向效率达到了91.7%!前所未有的数据!”

屏幕上显示出一段动态影像。一只猕猴的大脑三维模型,用不同颜色标注出病毒载体的分布。红色区域代表感染成功——海马体,前额叶皮层,杏仁核……所有与记忆编码相关的脑区,都亮起了密集的红点。

“这还不是最精彩的部分!”汉斯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他又调出另一组图像,“记忆编辑!看这个!”

屏幕上开始播放实验录像。一只猕猴坐在特制的测试装置里,面前有两个按钮。当红灯亮起时,按下左边按钮会有食物奖励;当□□亮起时,按下右边按钮会有奖励。这是经典的条件反射训练。

录像快进。经过三天训练,猕猴学会了正确选择。红灯亮,按左;□□亮,按右。

然后汉斯启动了一个程序。猕猴头上的电极帽亮起微弱的蓝光。它突然僵住了,几秒钟后,开始变得焦躁不安,在椅子上扭动。

测试重新开始。红灯亮起。

猕猴犹豫了。它看看左边按钮,又看看右边,最后胡乱按下了右边——错误的选择。没有奖励。

□□亮起。

同样的犹豫,同样的错误选择。

“我们削弱了它对特定刺激-反应关联的记忆!”汉斯几乎是在喊,“不是删除,是削弱!它还记得红灯和□□的区别,但它不记得该按哪个按钮了!精准的、可调控的记忆干预!”

陆烬一直沉默地看着。直到录像结束,他才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副作用?”

汉斯的兴奋稍稍冷却了一些:“这个……还在观察。短期来看,实验对象的食欲、睡眠周期、社交行为没有显著变化。但长期的影响……”

“说实话。”陆烬打断他。

汉斯咽了口唾沫:“有三只实验对象出现了轻微的空间定向障碍。还有一只……表现出对熟悉饲养员的恐惧反应,虽然我们并没有编辑这部分记忆。”

“交叉影响。”沈知微轻声说。

汉斯猛地转头看她,像是第一次真正注意到她的存在:“你说什么?”

“记忆不是孤立的。”沈知微看着屏幕上的神经网络图,“编辑一段特定记忆,可能会影响与之相关联的其他记忆网络。就像在一张网上剪断一根线,周围的线也会松动。”

汉斯盯着她看了几秒,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实验室里回荡:“没错!没错!你说得对!这就是最大的挑战!精准的靶向!我们已经在改进算法,第三代载体应该能……”

“载体长期安全性数据。”陆烬再次打断他。

汉斯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走到控制台另一边,调出一组图表:“这是六个月的跟踪数据。载体在神经细胞内的整合是稳定的,没有出现随机跳转或激活原癌基因的迹象。免疫反应也很微弱,我们在载体外壳上加了一层伪装蛋白……”

“我问的是人。”陆烬说。

实验室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发出的低频嗡嗡声,像某种活物的呼吸。

汉斯舔了舔嘴唇:“陆先生,您知道这需要时间……伦理审查……而且我们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你有。”陆烬盯着他,“否则你不会在论文被撤稿后,还继续投入这么多资源。告诉我,汉斯,你在谁身上试过了?”

汗水从汉斯的额头渗出来。他下意识地推了推眼镜,手指在发抖。

“我……”他声音嘶哑,“我需要保证……绝对的保密……”

“你已经有了。”陆烬说,“否则我不会站在这里。”

长时间的沉默。汉斯走到一个冷藏柜前,用颤抖的手指输入密码。柜门打开,冷气涌出。他取出一个银色的金属盒,放在控制台上。

打开,里面是六支注射器。透明的液体,在实验室的冷光下泛着微蓝。

“改良后的第四代载体。”汉斯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在……志愿者身上做了初步测试。剂量很小,只是安全性和生物分布测试。”

“结果?”

“载体成功穿过血脑屏障,靶向效率比动物模型低一些,大约73%。但最重要的是——”汉斯深吸一口气,“我们在fMRI扫描中观察到了实时的神经活动改变。当载体携带的基因片段表达时,特定脑区的激活模式确实发生了变化。”

“记忆编辑效果呢?”

“还不能确定。”汉斯摇头,“我们只做了安全性测试,没有尝试编辑。但理论上……应该可行。”

陆烬拿起一支注射器,举到光线下仔细看。液体很清澈,像最纯净的水。

“需要多少剂量,才能达到你刚才演示的效果?”他问。

汉斯报了一个数字。很小,小到令人不安。

陆烬放下注射器,转向沈知微:“你怎么看?”

沈知微感觉到两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陆烬审视的,汉斯紧张的。她沉默了几秒,说:“技术前景很惊人。但风险……可能是不可逆的。”

“所有突破都有风险。”陆烬说,“问题是,风险是否可控。”

“如果失控呢?”她抬起眼,“如果编辑了不该编辑的记忆,如果产生了无法预料的副作用,如果……技术被滥用呢?”

汉斯抢着回答:“所以我们需要更精准的靶向!更完善的伦理框架!这不是阻止研究的理由,这是继续研究的动力!”

陆烬没有接话。他重新看向那些屏幕,看着那些流动的数据,那些闪烁的神经网络。看了很久,久到汉斯又开始不安地搓手。

“继续。”陆烬最终说,“按原计划推进。但我要每周看到详细进展报告,包括所有副作用和失败案例。”

汉斯如释重负,连连点头:“当然!当然!我会……”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突然响起。

不是火警,不是入侵警报,而是一种低频的、持续不断的蜂鸣声。控制台上,一块屏幕瞬间变红,显示出一行德文警告。

汉斯的脸色刷地白了。他冲到控制台前,手指飞快地在键盘上敲击。几秒后,警报停止,但屏幕上的红色警告依然在闪烁。

“什么情况?”陆烬问。

“数据异常。”汉斯的声音在发抖,“实验日志……昨晚23点到今早3点之间,有人访问了核心数据库。非授权访问。”

“谁?”

“不知道……系统记录被覆盖了。但访问路径显示……是从内部网络进入的。”汉斯转过身,脸上毫无血色,“实验室里……有内鬼。”

接下来的半小时,汉斯在疯狂地检查系统日志,试图恢复被删除的记录。陆烬站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地看着。沈知微注意到,陆烬的右手一直插在大衣口袋里——那里面通常放着他的手机,但口袋的形状不对,太硬了,像是别的什么东西。

【夜鸦】:“检测到目标右手口袋内藏有小型硬物,尺寸与紧凑型手枪匹配度87%。威胁评估升级。”

最后汉斯瘫坐在椅子上,双手捂着脸:“找不回来……对方很专业,用了多层跳板和加密擦除……什么都没留下。”

“丢了什么?”陆烬问。

“核心算法……载体设计图……还有……”汉斯的声音越来越小,“志愿者的初步测试数据。”

陆烬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再睁开眼时,里面结了一层冰。

“实验室从今天起进入全面封锁。”他说,“所有人员不得进出,所有数据流动暂停。汉斯,你给我一份完整的权限名单,过去七十二小时内所有进入过实验室的人,一个不漏。”

离开实验室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雨停了,但云层依然厚重,压在山顶上。回程的车里,陆烬一直沉默。他靠着车窗,看着外面飞掠而过的风景,眼神空洞。

直到车子驶入苏黎世市区,他才突然开口:“你觉得是谁?”

沈知微想了想:“如果是商业间谍,应该会尝试复制全部数据。只拿走核心部分……更像是一种示威。告诉你们,他们能进来,能拿走最重要的东西。”

“示威给谁看?给我,还是给汉斯?”

“都有可能。”她说,“或者……是在警告你们停手。”

陆烬转过头,第一次用那种眼神看她——不是审视,不是评估,而是一种深层的、复杂的探究,像是在重新认识一个熟悉的人。

“你比我想象的敏锐。”他说。

晚上,他们住在苏黎世湖畔的Baur au Lac酒店。百年历史的建筑,保持着十九世纪的优雅。沈知微的房间在五楼,有阳台,可以看见湖景和远处的雪山。

她洗了澡,换上酒店的浴袍,坐在书桌前打开笔记本电脑。但她的注意力不在电脑上,而在左手腕的手表上。

手表是昨天在苏黎世机场买的,很普通的瑞士品牌,钢带,白色表盘。但表盘下面,藏着一个微型接收器。现在,接收器的指示灯正以特定频率闪烁——有信息进来。

她走到阳台,关上门,拉上窗帘。然后按下表冠侧面的一个隐蔽按钮。

表盘弹开,露出下面的微型屏幕。一行加密文字正在滚动:

“汉斯实验室数据泄露为第三方所为。特征码与‘收割者’前三次行动匹配度92%。警告:对方可能已掌握你的身份信息。建议立即撤离。”

信息来自顾衍,阅后即焚。沈知微删除信息,合上表盘。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的夜色。

苏黎世湖在夜晚很美。湖对岸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随着波纹晃动,像一片被打碎的星空。游船缓缓驶过,船上的音乐隐约可闻,是爵士乐,慵懒而忧伤。

她站了很久,直到手脚冰凉。

敲门声响起时,她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三十七分。

从猫眼看出去,陆烬站在门外。他换了衣服,深灰色的羊绒衫,黑色的休闲裤,手里拿着一瓶红酒。没戴手表,头发还有些湿,像是刚洗完澡。

她打开门。

“睡不着。”他说,语气很随意,“酒店酒窖里找到一瓶不错的黑皮诺。陪我喝一杯?”

她犹豫了一下,侧身让他进来。陆烬走到小客厅,打开酒瓶。动作熟练,没有看标签,直接开瓶,醒酒,倒进两个水晶杯。深红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漂亮的“泪痕”。

他递给她一杯,然后走到阳台门前,看着外面:“这里的夜景确实不错。”

【夜鸦】:“目标处于放松状态,但警觉基线依然高于平日。酒精摄入可能影响判断力,但不会完全降低防御。建议:控制对话深度,避免触及核心敏感话题。”

他们坐在阳台的小圆桌旁。夜晚的湖风吹过来,带着湿润的水汽和寒意。沈知微把浴袍裹紧了些。

第一杯酒喝得很快。陆烬几乎是一饮而尽,然后又倒了一杯。这次他喝得慢了些,小口啜饮,像是在品尝。

“我父亲,”他突然说,眼睛看着远处的湖面,“晚年的时候,总是做同一个噩梦。”

沈知微握紧酒杯,没说话。

“他梦见自己在实验室里,但不是陆氏的实验室。一个更老,更破的地方。白墙漆都剥落了,露出里面的水泥。他在看一份实验记录,手在发抖。”陆烬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然后他会突然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改的数据!’”

他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酒。

“我们带他去看过最好的神经科医生。做了所有检查——MRI,PET,基因测序。结果都很正常,至少从医学上看,他的大脑没有器质性病变。”陆烬转过头,看着她,“但就是那部分记忆,关于某个项目,关于某个实验,关于……某个人,他完全不记得了。不是模糊,是彻底空白。”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是心理防御机制,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是阿尔茨海默症的早期**型表现。”陆烬的嘴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所有能想到的解释,所有符合教科书诊断标准的原因。但我知道不是。”

“为什么这么确定?”

“因为他忘记的方式太整齐了。”陆烬说,“就像有人用手术刀,精准地切除了他大脑里特定的一块。只切那一块,周围的记忆完好无损。他知道自己曾经参与过一个叫‘星火’的重大项目,但不知道具体内容。他知道自己曾经很重视一个姓沈的研究员,但想不起她的长相,她的声音,她的名字。”

沈知微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强迫自己保持呼吸平稳,手指紧紧握住酒杯,指节发白。

【夜鸦】:“检测到生理指标异常波动:心率 112%,呼吸频率 45%,皮肤电导率峰值。强制启动镇定协议。”

“后来呢?”她的声音有些发紧。

“后来他情况越来越糟。”陆烬看着杯中的酒,“开始出现幻觉,说有人在监视他,说他的记忆被偷走了。最后两年,他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和现实脱节。直到去年冬天,肺炎,并发症,走了。”

他喝光杯中的酒,又倒了一杯。这次倒得很满,酒液几乎要溢出来。

“葬礼那天,我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一个上锁的铁盒。在他书房书架最顶层,藏在旧书后面。”陆烬的声音低下来,“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张老照片,和一本旧书。”

沈知微的呼吸停住了。

“照片上是他年轻的时候,和几个研究员的合影。其中有个女人,很年轻,穿着白大褂,笑得很明亮。”陆烬顿了顿,“照片背后用钢笔写着:星火项目组,1987年秋。沈玉老师惠存。”

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有远处湖上传来的、隐约的汽笛声。

“那本书,”沈知微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是什么书?”

陆烬转过头,看着她。他的眼睛在夜色里深不见底,像两口古井,望进去只有一片黑暗。

“《星际探险家》。”他说,“儿童绘本。扉页上写着:给小玉,愿你的探索永无止境。落款是:陆鸿,1988年圣诞。”

时间仿佛凝固了。沈知微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得像锤子在敲打胸腔。她能感觉到血液在耳朵里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冰凉,能感觉到胃部那种下沉的、空虚的坠痛。

她想说些什么,但喉咙发紧,发不出声音。她想移开视线,但陆烬的目光像钉子一样把她钉在原地。

就在这时,陆烬的手机响了。

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像一把刀切开紧绷的弦。

陆烬接起来。听了几秒,他的表情变了。不是震惊,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彻底沉下来的平静。像湖面在一瞬间结冰。

他挂断电话,站起身。

“汉斯死了。”他说,“实验室里发现的,注射过量胰岛素。看起来像自杀。”

沈知微也站起来:“什么时候?”

“尸体是半小时前发现的。但死亡时间……”陆烬看着她,“法医初步判断,是在我们离开后两到三小时内。”

他们连夜赶回实验室。警车、救护车、法医的车把别墅围得水泄不通。黄色的警戒线在夜风中飘动,探照灯把房子照得惨白。

一个穿着风衣的中年警官走过来,用带着口音的英语说:“陆先生?我是苏黎世州警局的穆勒警长。我们需要问您几个问题。”

询问在别墅的客厅里进行。警官的问题很直接:什么时间来的,什么时间走的,和死者谈了什么,有没有发现异常。

陆烬的回答简洁而准确。沈知微安静地坐在旁边,偶尔补充一两句细节。

询问快结束时,警长的对讲机响了。他走到一边接听,回来时脸色严肃了一些。

“我们在死者的指甲缝里发现了一点纤维。”他说,“深蓝色的,像是高级西装的面料。另外,实验室里的一台电脑主机不见了。”

“监控呢?”陆烬问。

“昨晚十点到今早六点的监控记录全部被删除了。”警长说,“专业手法,恢复可能性很低。”

离开别墅时,天已经快亮了。东边的天际线泛起鱼肚白,但云层依然厚重,透不过光。

回酒店的路上,陆烬一直沉默。直到车子驶入苏黎世市区,他才突然说:

“有人在系统性地清除所有和‘星火’有关的人和资料。”

沈知微看着他。

“先是成远集团的李成儒被迫退休,然后是我父亲记忆受损,现在汉斯死了。”陆烬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像冰锥,“下一个会是谁?”

沈知微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渐渐苏醒的城市,看着早班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街道,看着送报员把报纸塞进门缝,看着面包店亮起温暖的灯光。

普通人的生活。正常的,平静的,与死亡和阴谋无关的生活。

而她正坐在一辆防弹车里,身边是一个手握危险技术的男人,前方是未知的、充满杀机的迷雾。

到酒店后,陆烬说:“收拾东西。我们坐中午的飞机回去。”

“这么快?”

“这里不安全了。”他说完,走向自己的房间。

沈知微回到房间,开始收拾行李。她的东西不多,很快就整理好了。她坐在床边,拿出那本《星际探险家》,翻到第七章。

插图里的星空依然绚烂。那些光点的排列方式,和汉斯实验室里基因序列图的拓扑结构,几乎一模一样。

这不是巧合。

祖母在三十多年前画的星空,和现在最前沿的记忆编码技术,共享着同一个底层逻辑。

她在插图空白处用密写笔写下:

苏黎世,终结

确认:汉斯之死为他杀,第三方‘收割者’清除行动

关键信息:陆鸿赠予祖母此书,题词‘愿你的探索永无止境’

推断:陆鸿与祖母关系匪浅,‘星火’项目背后有更深层联结

系统状态:情感隔离效能降至77%,重新校准失败

警告:陆烬已产生深度怀疑,信任基础濒临瓦解

下一步:生存第一,在崩溃前获取关键证据

写完,她合上书,放进行李箱夹层。

手机震动。顾衍的消息:“已确认汉斯实验室数据泄露为‘收割者’所为。对方清除行动升级,你的风险指数已达红色警戒。建议:立即终止任务,撤离。”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然后删除。

中午,他们去机场。同样的贵宾通道,同样的防弹车,同样的沉默。

飞机起飞后,陆烬开始处理积压的工作。沈知微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舷窗外渐渐变小的苏黎世。城市像精致的模型,湖泊像镶嵌在绿色天鹅绒上的蓝宝石,阿尔卑斯山脉像一道白色的脊梁。

很美。但美得遥远,美得不真实。

飞行到一半时,陆烬合上电脑,走到她旁边的座位坐下。

“知微。”他说。

她转过头。

“你记得我昨晚问你的问题吗?”他说,“关于如果科技能让你忘记痛苦回忆,你会怎么选择。”

她点点头。

“我现在有另一个问题。”陆烬看着她,“如果科技不仅能让你忘记,还能让你植入完全不属于你的记忆——美好的记忆,成功的记忆,被爱的记忆——你会接受吗?”

沈知微沉默了很久。

“不会。”她最终说,“因为那样的话,我就不知道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植入的。我就不知道……我究竟是谁了。”

陆烬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冰冷的、程式化的笑,而是一个真正的、带着苦涩和自嘲的笑。

“你说得对。”他说,“有时候,痛苦是唯一能证明我们真实存在的东西。”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舷窗外无垠的云海。

“但我父亲选择了忘记。或者说……有人帮他选择了忘记。”他的声音低下来,“而我现在想知道的是,他忘记的到底是什么,以至于需要被这样彻底地抹去。”

飞机开始下降。穿过云层,下方是熟悉的、灰蒙蒙的城市轮廓。高楼大厦像灰色的墓碑,密密麻麻地矗立着。河流像一条肮脏的带子,蜿蜒穿过城市。

着陆,滑行,停稳。

舱门打开,闷热而浑浊的空气涌进来。熟悉的城市的味道——汽车尾气,灰尘,潮湿,还有某种无法形容的、属于千万人生活交织在一起的复杂气息。

陆烬站在舱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回过头,向她伸出手。

掌心向上,手指微微弯曲。一个邀请,一个确认,一个不容拒绝的姿态。

“该回家了。”他说。

沈知微看着那只手。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的纹路像一幅复杂的地图。她曾经握过这只手很多次——过马路时,下车时,在人潮中穿过时。

但这一次,感觉不同。

这一次,她知道这只手的主人正在接近某个危险的真相。而她自己,既是追寻真相的人,也是被追寻的真相的一部分。

她伸出手,放在他掌心里。

他的手很暖。握紧时,力道很稳,像永远不会松开。

但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松动了。信任,伪装,身份,还有那条划分猎人与猎物的线。

都在模糊,都在崩塌,都在滑向一个未知的深渊。

而他们,正手牵手,一起走向那个深渊。

【夜鸦】日志:苏黎世之行证实‘星火计划’技术实装化与祖母研究的直接传承。汉斯博士之死揭示第三方势力‘收割者’的主动干预与清除能力。关键发现:陆鸿曾赠予祖母《星际探险家》并题词,证实两人存在超越工作关系的深层联结。目标对记忆编码的执着源于其父记忆被技术性‘篡改’,复仇之路与目标动机出现危险交集。情感隔离系统效能降至77%,针对目标的生理与心理应激反应已成固化模式,重新校准失败。警告:目标怀疑程度已达临界点,信任基础濒临瓦解。下一步:在保护核心秘密的同时,查清陆鸿与祖母沈玉的具体关联及‘星火’项目真实目的。生存优先级提至最高,随时准备应对身份暴露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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