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草留芳 第62章 大赦

寒冬如一头蛰伏的巨兽，缓缓侵蚀着广袤的沙漠。这片金黄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今冬的第一场雪，细密的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连绵的沙丘，将世界染成一片纯净的银白。

“小野猫，干什么去？”

阿纳芹娅巡营归来，铠甲上落满了未化的雪花。她正撞见陆凝牵着马匹，似乎在准备出行。

“去塞城买药材啊。”陆凝系好行囊，拍了拍马背。马儿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

自从莫苏勒给了她令牌后，她便可以自由地进出部落，之前诸多不便时，许多药材都需要自己用积分兑换，现在一些寻常的药材完全可以去塞城采购，反正可以报销，倒是省下她一大堆积分可以换道具和稀有药材。

阿纳芹娅皱眉，雪花落在她浓密的睫毛上，“最近塞城不太平，你需要什么我吩咐人帮你带就是。”

“不太平？”陆凝敏锐地捕捉到她话中的警惕，“发生什么了？”

她想起昨日路过时看到的几具尸体，“是跟那些尸体有关吗？”

“那倒不是，”阿纳芹娅摆摆手，语气沉重，“那些尸体都是各族的奴隶。”

“你们云靖的皇帝驾崩了，新皇登基大赦天下，塞城刑牢里的人知道这消息后疯了，拿着家伙什就造反去了。”

陆凝不太理解，“不是刚赦罪吗？就要造反？”

她是穿越而来的现代人，比蛮族人更不了解云靖朝，每当听到这些事情的时候都相当陌生。

“大赦天下又不是赦所有的罪。”阿纳芹娅嗤笑一声，见怪不怪地道，“那些个赦不了的看那些赦罪的人自然眼红，趁乱就造反，每年大赦都要来这么一下子。推翻了刑狱就开始去官府衙门闹事，更有甚者一路往京城闹。”

“他们心中暴戾，几乎见人就杀，塞城现在乱得很。”

陆凝问道：“那怎么办，官府就这么看着他们造反？”

“塞城的官兵都是吃白食的废柴，哪有人敢管，能保住自身的小命就不错了，”阿纳芹娅不屑道，“不过那些造反的人也不会在塞城停留太久，他们的目标是京城，一旦闯到了戍边军那里，就是死路一条，掀不起太大风浪。”

她叹了口气了，雪花在她肩头堆积，“就是苦了塞城的百姓，受无妄之灾。这几日已经有不少人逃往沙漠，宁愿冒险也要远离那是非之地。”

为官者无所作为，喊打喊杀的异族倒是关心民生。

陆凝似乎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塞城的一些百姓，生存不下去会往沙漠中逃命。

运气好的话能被蛮族人捡到，起码做了奴隶能活下去。

正说着，一队士兵押着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走过。那些人面色惶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看起来像是刚从边境来的难民。

“将军，”领头的士兵行礼，“这些是刚从边境掳来的平民。”

阿纳芹娅扫了一眼，“送到奴隶营去吧。”

陆凝复杂地看向那些老弱病残。

相比起其他的部落，呼莫尔部对奴隶已经算很好了，至少会提供食物和基本保暖，只要肯卖力干活，就不至于饿死冻死。

他们确实会劫掠边境，但也不可否认他们救下了不少在沙漠中濒死的人。

就这样，因为塞城混乱，这段时间采买药物的事情都是由阿纳芹娅派士兵前去的。这种矛盾让陆凝的心情更加复杂。

因塞城混乱，这段时间采买药物的事都由阿纳芹娅派士兵前去。这场雪下了很久，足足五日未曾停歇，黄沙之上覆盖了一层厚达小腿的白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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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狄鲁图来到医帐，神情犹豫。帐中还有几个躺在毯子上扎针的士兵，药草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狄鲁图，你是受伤了还是哪里不舒服啊？”陆凝正在捣药，抬头问道。

狄鲁图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恩人，那个姓曾的小子是您儿子吧。”

“是啊，怎么了？”

“他今日想逃跑，被散兵在边境抓回来了，现下在狱中。”

陆凝心头一紧，捣药的手顿了顿，立刻板着脸严肃起来，“怎么回事？”

“我也不大清楚。”狄鲁图面露为难。

曾书琮早已脱离奴籍，就算是不想在这里待，也不至于偷跑，这小子究竟想什么呢？

陆凝咬了咬唇，冷静下来，“你有办法让我见他一面吗？”

“最多半个时辰。”狄鲁图点点头。

“多谢。”

阴冷的囚牢中，火把的光在石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霉味和血腥气。曾书琮被铁链锁在墙上，脸上有新鲜的淤青，但眼神依然倔强。

陆凝只身前来，带了些吃食。

“你为什么要逃跑？”陆凝压低声音，递给他一个水囊。

曾书琮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我为什么要逃跑？我是云靖人，你问我为什么要逃跑？”

他们来到这里，是因为获罪流放，现在大赦天下，他们这些流犯自然也不是罪人了。

“他们像掳走我们一样，抓走了那么多云靖的百姓当奴隶，我难道还要在这里助纣为虐吗？”

“小琮，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陆凝试图解释。

“陆凝！”曾书琮直呼其名，眼中满是失望，“你是不是在这里待惯了，有权有势了，就忘记了自己是云靖的子民吗？”

他扯动锁链，发出刺耳的声响，越发口无遮拦，“之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你直接当上他们的走狗了？”

陆凝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力道不重但足够让他安静。

“曾书琮，你长点脑子吧，”她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在这里，你以为我们能在沙漠中活多久？那些被别族弃置的奴隶尸体你不是没见到，而这里奴隶的死亡率又是多少？”

“就连我对他们医治，莫苏勒都不管不问，对于那些流亡之众来说，这里起码能活下去。”

她说的话字字句句敲在曾书琮心上，这一巴掌打灭了他的冲动，可他就是觉得不甘心，不甘心一辈子在这里当蛮族的走狗。

说完这些，陆凝转身离去，留下他自己思考，若是连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都想不明白，那他别也在这世上活着了。

自她离去后，曾书琮安静了。只是到了夜里，牢房附近起了一场大火。

“着火了！着火了！”

阿纳芹娅芹娅气冲冲地披着衣裳冲出帐外，骂骂咧咧道：“妈的，这个破地方一年能着火八百回。”

在她没注意的地方，一个身影溜进了牢房。

“你来这里做什么？”

曾书琮很是诧异，他以为陆凝生了气，再也不愿意理他了。

陆凝迅速从口袋中取出一把钥匙，那是她兑换的“□□”，几下就解开了曾书琮的牢房门和镣铐。

“外面着火了，你趁乱离开吧，如今天下大赦，你也不是罪臣之后了，回到你自己的国家去吧。”

说着，她又从怀中掏出一袋银钱和几包药粉连同怀中的布包一齐塞给他。

曾书琮攥紧钱袋，突然间恍然无措，“那你怎么办？”

陆凝来不及跟他多做解释，将他从暗处推了出去。

“你可以在塞城稍作停留，过段时日，我会带着阿璃去找你的。”

曾书琮却突然抱住她，眼中闪着一些晶莹，“母亲……保重。”

少年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陆凝转身，走向了火光耀眼的那一方。

翌日，陆凝拿着药物清单来到王帐，不巧，王帐中正在商议要事。

她知趣地等在门口，待到帐中的将士们散去，她才走进去，一进门便发现莫苏勒面色凝重地盯着她。

陆凝强装镇定，做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帐内的炭火噼啪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紧张。

半晌，莫苏勒开口，“昨晚这火起的怪异啊，只烧了没人住也没堆放货物的空帐子。”

“你说是不是啊，陆凝。”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陆凝低着头整理案几上的东西，轻描淡写道：“没损失那不是好事吗？”

莫苏勒突然按住她的手腕，凑上前直视她的双眼，“当然有损失，你不想知道你那位继子在哪里吗？”

陆凝面无表情，“在牢里，你们把他抓回来的。”

“昨夜失火时，他又跑了，至今下落未明。”

莫苏勒不用想都知道这件事是谁干的，只是没想到陆凝竟然能这么理直气壮。

陆凝淡淡“哦”了一声。

此事二人心知肚明，她也没有继续装的必要了，大不了她继续在他这里打白工了。

莫苏勒放开她，冷笑一声，“你一点都不担心？”

“不担心。”陆凝继续忙着手下的动作，语义不明，“你也说了他只是我的继子而已。”

见她这般理直气壮，莫苏勒十分不爽，这只小野猫，从前做了坏事还要装模做样地来糊弄自己一番，如今竟是连装都不愿装一下了。

难道是自己太过纵容她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说出一句重话，只是起身离去，离开前说道。

“你们云靖京城动乱，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回答他的仍旧只有一声淡淡的“哦”。

莫苏勒气冲冲地掀开帘子离去，他堂堂狼王，竟然被这么对待！就算不挽留自己，难道都不问问自己要去做什么，去哪里吗？

万一我有危险怎么办，这个大夫太不负责任了吧！

隔着一道帐帘，他气得直跳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阿纳芹娅芹娅见状，嬉皮笑脸凑上去。

“王上，吃瘪了吧。”

莫苏勒转手给她一个暴扣。

“还笑！”

“我不在的时候给我看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