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穿着一身玄色织金蟒纹圆领袍,金线在烛火下流转着暗涌的光,腰间束九孔蹀躞玉带,悬双瑜玉佩,尽显贵气。
偏他又生了一副薄冰般的相貌,眉峰如淬墨刀锋斜飞入鬓,眼窝深邃却似凝着寒潭静水,鼻梁陡直,嘴唇微抿出一道冷峻的弧线,纵使不言不语亦透出亲王威仪。
甄远韵本就忐忑不安,而今在来人摄人的目光下更添几分胆怯,不敢多瞧便立马垂下眼来。
这般威仪之人,她就算想尽心伺候怕是也伺候不来。
她的心像小鹿一般跳个不停,短暂地闭眼让她并未发现,怀王看到她时,眸中划过的那一抹惊愕与欣喜。
虽说看过画像,早已对画上之人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有了心理准备,真见到人时,怀王还是觉得心被狠狠地拽了一下。
看到眼前人的一刹那,那人早些年的美好和最后分别之时无情的眉眼好似都浮现在眼前。
怀王忍不住上前几步,走到了床前,却撞入了一双怯生生的杏眼,让他陡然冷静下来。
眼前人大抵是不愿意来此,狠狠哭过。此刻,她杏眼泛红,甫一对上他的目光便错开了。
怀王的心中冒出了另一种情绪,酸酸的,胀胀的,让他有些难受又不舍撇去。这感觉此前从未出现过,与他而言着实新奇。
他细细打量起眼前之人,只见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坐在床沿,像一尊被红绸裹住的玉雕。
脸上有泪痕残留,胭脂在腮边被泪水糊开,仿佛被雨水打残的海棠,唯有唇上一点口脂还倔强地守着出嫁时的体面。
头上的银丝珍珠冠分量颇重,压得她微微低头,垂落的碎发黏在湿漉漉的脸颊,可怜之中又添了几分诱惑,让人想抬手替她拂开。
卷翘的长睫毛犹带湿意,显得愈加黑亮,此刻正如同受惊的蝶翅般轻颤。
交握的小手在宽大喜服里似在微微发抖,指尖把绣着鸳鸯的衣料揪出褶皱。
“过去用膳吧。”
怀王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不知是不是错觉,甄远韵感觉他的声音似乎比方才温和了一些。
屋内众人也仿佛重新活了过来。秦嬷嬷收起眼中的惊奇,上前帮甄远韵拆下最重的发冠,扶着她坐在了桌旁。
坐到怀王身侧,甄远韵立马清晰地感受到他体格高大,比她大了许多。
想到昨日在甄家被老嬷嬷教导的事情,她眉间微蹙,有些发愁,这么高大的体格,也不知她受不受得住。
说来,哪个少女不怀春,甄远韵及笄以后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夫君的模样。
他定然体格合适,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会温柔地对她笑,还会爱护她,宠溺她。
眼前的怀王明显和她以往的憧憬截然不同。甫一见面,被他黑沉的眸子盯着,她已是大气不敢喘。而今坐在他身侧,她更是动也不敢动。
怀王看着身侧的人,她的眼睫还在微微颤动,让他手心发痒,甚至想要去摸一摸。小姑娘的嘴角微微向下撇着,带着几分委屈。
这股子委屈可怜劲儿一出,和那人更不像了,那人出生高贵,历来是个刚烈的。
膳食上来了,色香味俱全的满满一桌。甄远韵今儿饿了一天,按理说,面对这么好的膳食,应当吃得不亦乐乎。
而今,却有些食不下咽,实在是身旁那人存在感太强,让人无法忽视。
甄远韵秀气地吃了小半碗饭菜,便放下了碗筷。
旁边的男人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甄远韵暗松一口气,要是这人说她,怕是她吃不进去也得硬撑着往下咽。他不曾说她,倒是省得她硬塞。
不过,这口气并未松太久。甄远韵一放下碗筷,身边这人吃饭的速度陡然快了许多。
看着没有破了规矩礼仪,却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结束了用膳。
“撤了吧。”低沉的声音响起,高大的身影已经起身去了净房。
净房里很快便有水声传来。甄远韵在这样的水声中坐立难安。
昨儿被逼着看的一些东西不受控制的钻进脑海中,她不安地坐在圆凳上,局促地绞着帕子。
净房里的水声响在耳边,让时间显得格外难熬,格外漫长。但当水声停止,那人穿着白色的中衣,龙行虎步地走出来时,甄远韵又觉得,怎么这么快,她希望对方再进去多洗洗。
屋内众人可不知道甄远韵的小心思,见到怀王穿着白色中衣出来便心中有了章程。
秦嬷嬷扶着甄远韵朝净房走去,握在手里的腕子细楞楞的,又见她顶着一对兔儿眼,她这年近半百的老婆子心中也添了几分怜意。
净房里,丫鬟们早已换好了水,雾蒙蒙的热气在房间内蔓延。浴桶旁满是水渍,甄远韵脚下穿着软缎绣鞋,没走几步便被怀王早先弄到地面上的水渍沁湿了,一想到这些水可能流过那人的身体,甄远韵觉得自己的脚趾头都微微发烫起来。
秦嬷嬷看到这些水渍却是眉头一拧,这些惫懒的丫头,得好好紧紧皮了。
甄远韵可不知道身旁嬷嬷的想法,濡湿的绣鞋很快被脱下,身上的喜服也被嬷嬷和丫鬟们一左一右褪了下来
明明那人不在眼前,想到接下来要和那人发生的事情,甄远韵也羞得恨不得蜷缩起来。
这羞意在她侧眼看到山水屏风上水红色的嫁衣时,又像被冷水兜头浇下,如云烟般散去。
这件水红色的喜服,是怀王府昨日送去甄府的,是她过往十几年的生命中穿过的最华美的衣服,上面缀了不少珍珠,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分外好看。
可是,它却是她成为妾室的屈辱象征,甄远韵赶忙移开被刺痛的双眼。过了今日,她永远都不想再看见水红色的东西了。
嬷嬷和丫鬟们轻柔地给她褪衣,随着衣服被一件件褪去,羊脂白玉一般的肌肤在热气的蒸腾下渐渐染上一点浅粉。
她坐在浴桶中,任由怀王府的人给她清洗,再抹上香膏,穿上薄透的寝衣。甄远韵低头一看,微一皱眉,真讨厌,又是水红色的。
桃汁站在一旁,看着怀王府的嬷嬷和丫鬟们利落的手脚,束手束脚地完全插不进来。
甄远韵看了一眼无措的她,她今日自顾不暇,险些没顾上她,“桃汁,你先下去吧,烦请嬷嬷指个人带带我这丫鬟。”
秦嬷嬷是怀王府经年的老人,别人看不出来,她却能看出来王爷对眼前的姑娘有几分兴致。
她眉眼一弯,极好说话地听从了甄远韵的吩咐。“二希,带桃汁姑娘下去歇息。”
薄透的寝衣并不御寒,好在怀王一来,这屋子早已烧起地暖,走出净房也不觉得冷。
只是,再次被怀王黑沉的眸子一盯,薄透的寝衣仿佛不复存在,无尽的羞耻感险些将甄远韵彻底淹没。
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走近,好像要走到山穷水尽。王府里的下人们极有眼色地纷纷退下,整间内室很快只剩下他们二人。
赵辰轩有些分不清他看的到底是谁。面前的人眉眼低垂时,和那人尤其相像。就好比现在,她微垂着头,慢慢走向他,这个角度仿似梦中那人出现在了眼前。
可是,当她怯生生抬眼看过来时,那分相像又弱了许多,她们的眼神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云裳出身高贵,不论何时,眼神总是带着睥睨天下的贵气和高傲,像巡视领地的兽王。
眼前的姑娘却像是林间的小鹿,走动间总是带着忐忑和不安,每一次抬眸都在观察他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
有趣的是,虽说她抬眼望来时不像云裳,他却并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她这模样惹人怜爱。
真难得,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竟然也有了不讨厌的女人,甚至心里还多了几分以往不曾出现的情绪。
再怎么慢,这段路也走到了尽头,甄远韵走到了床前。薄透的寝衣让她很是羞窘,两只白嫩的小手在身前不自觉地微微搅动。
白嫩的手指在水红色寝衣的衬托下跟玉似的好看,让人想要把她乱动的手指擒在手中,免得它们再动来动去惑人心。
被惑的人不是个委屈自己的性子,抬手便握住了她的手,伸手一拉,面前的姑娘便倒在了他身上。
两只手被握住,她只能整个人都靠在他身上,还是面对面的姿势。温软和坚硬一相碰,自是**一发不可收拾。
屋外,秦嬷嬷听着内里的动静,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的眼中甚至带了几分晶莹,“老伙计,咱们以后,也算是有脸去见惠妃娘娘了。”
吴总管亦是老怀甚慰,他抬头看向天空,“娘娘在天有灵,保佑咱们王爷以后顺顺利利的,来日想开了再迎个主母回来,整个活泼伶俐的小世子。”
秦嬷嬷点点头,转念想到屋内那姑娘,心中又浮起一抹同情。
不过,转念一想,甄姑娘有那样一对爹娘,若是服侍王爷得力,来日挣个侧妃名头,倒是一番大造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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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初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