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苏月迷迷糊糊被一阵叫骂声吵醒,她烦躁皱起眉头,还没等她睁眼,身上却一凉。
王茹拎着被子站在床边,一脸嫌弃地看着床上还穿着单衣的女孩,面露不悦。
“苏月,胆子大了,还要让我亲自来叫你起床?”
她轻“啧”一声,将被子一甩,扭头出了房门。
走之前,趁女孩不注意,顺走了桌上的珠钗。
“把自己收拾干净后出来,若是慢了,让王爷等你,等下牵扯到我身上,有你好果子吃。”
“那么多婢女,偏偏挑了我来给这扫把星做陪嫁丫鬟,真是晦气。”
说着,王茹两眼一瞪,对着门口就吐了一嘴的唾沫,吐完还不解气,又跳脚骂了几句,这才离开。
苏月睡眼惺忪,滑嫩的脸蛋上印着睡痕,好一副美人初醒时的景象,只是眼下的乌青让人心生怜悯。
苏月早已习惯王茹目中无人的态度。
况且,今日还要入宫,她不想同王茹有太多纠缠,索性也没管她,自己起了床。
估计是床太舒服的原因,苏月今日起晚了些,又多花了点时间遮住眼下的乌青。
等她收拾完,已快到巳时。
从安王府到皇宫也有些路程,先不说惹怒箫谙,万一得罪了皇上,那麻烦可就大了。
苏月急了,深吸一口气,抬脚就往王府大门跑。
王茹如今见不着人影,苏月也不想管她。
新王妃在王府内狂奔,引得下人们驻足围观。
自从两国联姻,苏月的部分消息就在苍国传开了,王府内的人,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有娘生没娘养”、“把自己母妃克疯了”、“不讨喜,是扫把星”……
反正漠国不管,箫谙也没同她圆房。
苏月有名无实,下人们自然不会尊重她。
苏月抿唇,脚步加快。
等她气喘吁吁跑到大门时,发现王府前一行人已然准备出发。
看着眼前乌泱泱的人群,心慌突然袭来,紧接着就是一阵眩晕。
她心道不好,想往后退去。
王茹见苏月跑来,两眼放光,也不管她是否站稳,一把将苏月拉至箫谙身前。
苏月被她拉得踉跄,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
王茹谄媚地看着箫谙:“王爷,您看,苏……王妃已经来了,那奴婢是不是可以走了?”
彼时,王茹正在房里美美打扮自己,突然被箫谙的人拉到门前,问苏月怎么还没到。
她哪知道那个扫把星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提醒过她,还是牵扯到自己头上了。
果然是个害人精!
她一时答不上来,想撒谎圆过去,偏偏箫谙还直直盯着自己看。
她是有贼心没贼胆,急得祖坟都要冒烟了,只好在心里狠狠给苏月记上一笔,等她入宫回来,找她好好算账!
王茹本还指望苏月替她美言两句,可苏月始终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她是又急又气,一时忘了场合,忍不住用胳膊肘去怼苏月。
而这,全然被箫谙看在眼里。
箫谙身着玄色弹墨云纹长袍,双手抱胸,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他正倚在马车旁,眉眼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晦暗不明的眼神落在苏月身上,见她穿着一身素衣,从头到脚除了一根银钗,压根没有什么首饰,唯独一张小脸生得脱俗。
反倒是那个姓王的头上有根珠钗,珠钗镶着翠红的玉石,花朵样式,通体纯金打造。
是苏月昨日晚上拿着的那根。
箫谙冷笑一声,意有所指, “你一个下人,何时得了如此贵重的珠钗?”
王茹眼睛瞪大,糟了,她怎么忘记取了!
难怪箫谙的目光总落在她身上。
王茹慌了,膝盖一软,直直跪了下去,习惯性说道:“王爷恕罪,这是苏……王妃送给奴婢的。”
可她忘了,这不是漠国。
面前的人,也不是以欺负苏月为乐的皇亲贵族。
苏月低着头,双手成拳落于身侧。
无力感慢慢缠上四肢,要是继续磨蹭,她怕是撑不住了。
“时间不早了,处理完赶紧出发吧。”
果不其然,她声音发虚。
箫谙察觉到苏月不对劲,深深看了她一眼,转头朝华风示意。
忽然,一声惨叫刺过天空,瞬间,王茹整个人飞出十米开外,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华风利落地收回了腿,“敢偷主子的东西,这就是下场。”
苏月完全没有料到箫谙的举动。
她惊讶抬头,却发现无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讥讽、嫌弃……
脑海中响起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中炸开,回忆突然席卷而来,与眼前之景重叠。
“苏月,看什么呢,我们三公主也是你能看的吗?”
“下j的东西,你若是还想要你母亲的药,那就赶紧磕头。”
“你那个母妃都疯了,你还把她当个宝呢?有娘生没娘养,连狗都不如。”
“磕头!快点!”
那天的雪很大,混着泥沙,一点一点压软了苏月的骨头。
生于皇宫,还是冷宫疯妃生的孩子,人人皆以欺负她为乐趣。
尽管苏月不想屈服,却也无能为力,力量的落差是无法跨越的沟壑。
她一人身处深宫,为了活命,只得顺从。
这是她的命。
所以,她只能忍,也必须忍。
忍到终有一天,她能自立,有能力脱离皇宫,带着母妃远走高飞。
后来,她病了。
她开始变得力不从心。
她下意识想反抗,但是她的身体成了她的拖累。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头晕气短,不知道为什么四肢健全,却没有力气,最后只得匍匐在地,被人嘲笑。
苏月拥有清醒的理智,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这种无力感压在她的心头,日日折磨她。
她觉得丢脸,便开始封闭自己,躲避人群。
直直后来,又一个好心人告诉她。
这是心疾,无药可医。
苏月的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像是压了千斤重的石头,又闷又痛,樱色的嘴唇也渐渐失了血色。
“唔……”
她果断咬住自己的嘴唇,玉手借着衣服的掩盖,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掐住自己的软肉,希望借此让自己清醒。
可事与愿违,苏月开始脱力,渐渐感受不到四肢的力量,身形变得颤抖起来。
箫谙刚跟华风吩咐完事情,一转头,便看到了摇摇欲坠的苏月。
他眉头一拧,疑心她故弄玄虚,所以没有动作,只是在原地唤她,“苏大公主?”
苏月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红红的眼眶蓄满泪水,偏偏一滴也没有落下来。
唇齿间血腥味泛滥,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她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
不行,要离开这,要离开!
她内心在疯狂地咆哮,涣散的目光落在眼前的玄衣男人身上。
她一个人走不远,所以……她只能找箫谙。
苏月强忍难受,颤颤巍巍向前走去,可短短几步路,却异常艰难,她感觉自己好像一直在倒退。
耳鸣在她耳畔喧嚣,外界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可强烈的执念告诉她,她不能在这里倒下!
箫谙眼睁睁看着她唇边析出丝丝血迹,却还是不松齿关,就连步子都是散的,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不对。
“苏月?”他一边唤她的名字,一边向她走去。
在混沌的世界中,苏月听见了她的名字。
她循声望去,亮白的视线里多了一抹黑色的身影。
唇上的疼痛让她保持清醒,她靠着最后一丝理智,迈步向黑影走去,直到黑影接近,她才脱力,倒了下去。
怀中的女孩浑身颤抖,额上的汗水化成珠顺着脸颊留下,脸色极其难看,眼下却又是绯红一片,配上单薄的身躯,此时的苏月就像风雪中的雪莲,美丽而又脆弱。
似风一吹,她便散了。
可唯独那抓着箫谙衣襟的小手,因为克制而微微发抖,像是她最后的挣扎,展现着她的不屈与不甘。
箫谙眉头越皱越深,脸色也跟着变差。
他贴近她的耳畔,“喂,能听清楚我说话吗?需要帮你叫大夫吗?别到时候死在这,又赖到我头上。”
这时,他怀中的人忽然有了动静。
苏月微不可察地扯了扯他的领子,声音极轻,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带我走……求你……”
箫谙低声应着她,下意识想叫华风来扶人,转念一想,还是亲自将她抱进去。
瘦小的身躯落入他的臂弯,棉花般的触感,让他不可置信地上下颠了一下。
“嗯?”
这人吃什么长大的?
箫谙看着她弱不禁风的样子,心中顿时窜上一股火。
“啧,华风,你赶紧去太医院找人。”箫谙厉声喊着,阔步向府内走去。
“是。”华风默默颔首,一阵风过,他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张总管趁机向前,提醒道,“王爷,那陛下那边怎么办?”
“不去了!”中气十足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派个人去跟老皇帝说,本王过几日入宫。”
*
“回王爷,王妃她这是心疾,心病还得心药医,老夫也只能开一副安神疏郁的方子帮忙调理。”
韩世收好医箱,“王妃唇边的伤口已无大碍,王爷不必担心。”
箫谙余光瞄了一眼虚弱的女子,苍白的唇上落下一抹暗红,很是显眼,也很是闹心。
“韩老,麻烦您了。”
“王爷过誉。”
韩世从袖子里掏出药方,双手递给箫谙,“另外,王妃身体亏空,气血不足,平日里还需好生照料,多吃些,出去散散心。”
“嗯,多谢韩老。”箫谙接过药方。
韩世笑了笑,眼中却是心疼,“王爷多年不见,您成长了,在边关受了不少苦吧。”
箫谙对上韩世的眼神,长臂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他向外走去,“韩伯,又在我开玩笑呢。”
“不敢不敢,王爷千金之躯,韩某不敢逾距。王爷如今成家立业,淑妃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开心的。”
箫谙神色一滞,但很快恢复如常,给了华风一个眼神,“韩伯,今日您辛苦,我让华风送你回去。”
“多谢王爷了。”韩世知道箫谙的性子,也没推辞,朝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咳咳……”
苏月掩唇,收起箫谙递过来的药方,将茶杯放到床边的桌子上,尴尬地看着对面的箫谙,有些别扭地开口。
“今天,谢谢你了。”
没想到,今日箫谙竟然真的会帮她。
细细想来,这是第一个帮她的人。
箫谙将韩世的嘱咐重复一遍,而后双手抱胸,样子极其随意,眸光却死死盯着她,道:“不客气,不过,你为什么会有心疾?”
“还有,为什么那根珠钗会在那个下人身上?”
苏月沉思,人群在她眼里是无形的压迫,刚刚的反应,她控制不住。
所以,她喜欢独处。
苏月不想同箫谙多说,就简单回复,道:“没什么,单纯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根珠钗是她自己拿的,我不知情。”
箫谙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出来,但又骂不出口,只得压下火气,转头向门口喊了声,“进来。”
一个长相甜美可爱的女孩走到床边,嘴边带着浅浅的甜笑,向苏月乖巧地行礼。
“王爷,夫人,奴婢叫田雪。”
苏月嘴角抽了抽,疑道,“这是?”
“贴身丫鬟。”箫谙漫不经心地说,“如果我没记错,你这次过来,应该只带了一个丫鬟吧。”
苏月没想到,箫谙也会记得这样的琐事。
只是……她深深看了一眼田雪,目中带着打量,随后问道,“你又是怎么知道她偷东西的?王茹呢?”
她眼眸低垂,眼神昏暗无光,整个人散发着莫名的孤寂与绝望。
似不像一个活人。
箫谙眉眼挑起,越发眼前这个女孩不对劲,一双凤眼透出狡黠,细细揣摩苏月每一个表情。
“她自己在下人堆里炫耀,我随便抓一个人盘问几番就知道了。”
“人在地牢,我没动她。”
苏月点头,面上毫无波澜。
箫谙没有说谎,王茹确实是这样的性格。
在漠国时,王茹便喜欢偷她东西,偷完之后偏要逢人炫耀。
她这样的人,就喜欢欺负别人得到快感,正因如此,王茹得了那些公主皇子诸多好处,让她狠狠欺负苏月。
苏月神色如常,她习惯了被欺负却无法反抗的日子。
今日倒是第一次被人保护,而且那个人还是箫谙,心里有种别样的滋味,让她很烦躁。
苏月偏过头,一副不想搭理箫谙的样子,“你出去吧,我想睡觉。”
箫谙不爽地磨了磨后槽牙,从军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憋屈。
自己都要把自己气死了。
他深呼一口气,慢慢走至床边,俯下身去,眼神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
苏月眼尾泛红,明明受了委屈,却没掉过一滴眼泪,还要装出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这幅逆来顺受的样子到底是真是假,他一时也琢磨不透。
箫谙忽然就对苏月起了兴趣。
他闭眼,将嘴边的脏话压下去,又贴近几分,属于男人的气息笼罩着床上的小人。
“本王帮了你这么多,你这就要赶人。”
“啧,小没良心的。”
女主的身世有些悲惨,我的女儿真的好苦啊啊啊
看着都让人心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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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心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