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能者：第七区 第3章 时渊

小七的喊叫像一根针，刺破了林夜意识里混乱的记忆风暴。

她冲过来抱住林夜，用她瘦得像芦柴棒的手臂，死死箍住林夜的腰，脸埋在她肩膀上。她的身体在发抖，比林夜抖得还厉害。

“别吞了……求你了……”小七的声音闷在布料里，带着哭腔，“你再吞，就不是我姐姐了。”

林夜想笑，但嘴角只是抽动了一下。

她抬手想摸摸小七的头，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变形——不是物理变形，是认知变形。她看着那根食指，脑子里同时闪过三个画面：

陈锋用这根手指扣下扳机，猎杀清道夫；

养父用这根手指给她擦脸上的泥，骂她“小兔崽子”；

实验室的白大褂用这根手指，在培养皿上写下“07”。

三个画面都是真的，也都不是真的。

熵值21%意味着她脑子里现在住着五个人格的残片——陈锋的、养父的、那个不知名研究员的，还有她自己的。它们像坏了的灯泡，在她神经回路里疯狂闪烁。

“……帮我。”她重复，声音不像自己的，像几个人的合声，“小七，帮我找到他。”

小七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她的眼泪渗进林夜肩头的伤口，咸涩，刺痛。

“找到他，然后呢？”小七哽咽，“再吞他一次？吞到熵值50%？80%？然后你变成一张白纸，连我都不记得吗？”

林夜低头，看见小七后颈的皮肤——光洁的，没有任何接口的纯人类。

在第七区，纯人类是稀有动物，比暗能者还稀有。因为稀有，所以脆弱。小七活到现在，全靠林夜用别人的记忆和技能，在鬣狗群里刨食。

“不会忘的。”林夜说，她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小七说的，还是对自己脑子里那些乱窜的人格说的，“我保证。”

小七终于松开了手。她没擦眼泪，而是转身扑向读卡器，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残影。

“机械乌鸦的信号频率是2.4GHz私有协议，加密算法基于……”她自言自语，声音还带着哭腔，但已经开始进入工作状态，“……信号最后衰减点在三公里外的废弃净水厂，那里是永恒集团C级节点的盲区……”

林夜靠在墙上，看着小七的背影。她知道小七能做到——这丫头没改造，但大脑像台量子计算机，只要给足够的数据，她能算出整个世界的漏洞。

“等等！”小七忽然停住，屏幕的蓝光映得她脸惨白，“信号不是单向的，它在……在等待回复。”

林夜走过去，看见屏幕上跳出一段代码：

【暗能者NO.7，请确认接收意识直连。】

【是/否】

小七的手悬在回车键上，没敢按。

“直连？”林夜紧皱着眉。这比吞噬更危险。吞噬是单向的，像把别人的文件拖进自己的硬盘；直连是双向的，意味着对方可以反向读取她的记忆。

她的记忆不值钱，但小七的位置值钱。

“别同意。”小七说，“这是陷阱。”

林夜盯着那行代码。她想起乌鸦最后那句话：要不我们来谈谈，怎么毁掉永恒集团。

如果真是陷阱，对方没必要留这句话。毁掉永恒集团是第七区每个鬣狗的梦想，但没人敢说出来，因为说出来就如同自杀。

除非说这话的人，已经站在悬崖边上了。

“小七。”林夜说，“如果我是炸弹，你觉得谁最想把炸弹扔回制造它的人手里？”

小七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不是鬣狗，不是反抗军，”林夜一字一顿，“是炸弹自己。”

她按下了【是】。

小七尖叫着去拦，但晚了。

世界瞬间安静。

不是声音的安静，是数据的安静——雨声、风声、远处清道夫的嘶吼，全部消失了。林夜的五感被剥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白空间。

【意识直连建立成功】

【身份验证：时渊】

【改造度：68%】

【威胁评估：极高】

林夜“站”在纯白空间里，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还在地铁车厢里，小七还在摇晃她，但她“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一个身影在她对面凝聚。

银发，战术义眼，高定西装。和乌鸦投影出的剪影一模一样。

时渊。

他比剪影更苍白，更像尸体。不是形容，是他的皮肤真的泛着死灰色——那是深度改造者的特征，血液循环被机械替代，只剩维持大脑的最低限度。

“07号。”他开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是直接在她听觉皮层生成，“你比我想象中的更不理智。”

“你也比我想象中的更像个死人。”林夜也没饶过他。

时渊没生气，反而笑了。

“自我吞噬的感觉如何？”他问，“是不是第一次看清了自己从哪里来的？”

林夜攥紧拳头，虽然在这个空间里她其实没有拳头。

“你监视我多久了？”

“从你出生开始。”时渊说，“PE的每一个实验体，都有实时监控。”

他抬手，纯白空间瞬间被数据流填满。林夜看见无数个培养皿，每个里面都飘着婴儿，额头上纹着数字——01，02，03……一直到07。

01到06的培养皿都是黑的，标注【失败】。

只有07亮着，标注【觉醒】。

“你是我唯一的成功品。”时渊说，他的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疲惫，“也是我父亲的噩梦。”

“你父亲？”林夜心头一沉。

“时震，永恒集团的创始人。”时渊说这句话时，像在说一个诅咒，“他制造了暗能者，想把自己的人格复制到你们这些空壳里，实现永生。但他失败了——暗能者只吞噬，不保留，越吞越乱。”

林夜想起自己的熵值，21%。

“所以他想清除我。”她说。

“不。”时渊摇头，“他想回收你。你的吞噬能力太完美，熵值涨得再快，人格也没彻底崩溃。他要把你抓回去，解剖，切片，研究为什么。”

“那你呢？”林夜盯着他，“你为什么不帮他？”

时渊沉默。

纯白空间突然变暗，变成了一间实验室。林夜认出来了，是她出生那间。但视角变了——她不在培养皿里，她站在操作台前，穿着白大褂。

这是时渊的记忆。

“因为我三年前发现了永生成品的真相。”时渊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所谓永生，是把底层改造人的意识当成养料，喂养上位者的数字人格。每升一个天穹区居民，就有一百个第七区居民变成植物人。”

他转过身，林夜在他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07号培养皿。

“我父亲本想让我成为第一个永生者。”时渊说，“我拒绝后，他把我改造成68%的怪物，植入定位芯片，当诱饵，专门钓你这种……”

“暗能者。”林夜接话。

“对。”时渊笑了，这次是苦笑，“所以我需要你，07号。你需要身份和保护，我需要一把能刺进永恒集团心脏的刀。”

他伸出手，不是邀请，是展示。他手腕内侧也有一行数字：

【PE：执行者】

【状态：叛逃】

【赏金：8000万】

林夜盯着那行字，8000万，足够买下整个第七区。

“两个问题。”她说。

“问。”

“第一，你凭什么觉得我能毁掉永恒集团？第二，”她顿了顿，“我凭什么信你？”

时渊收回手，纯白空间恢复。

“凭这个。”他说。

他打了个响指。

林夜瞬间被弹出意识空间，五感回归。剧痛袭来，她跪倒在地，小七抱着她哭喊。

但她的视网膜上，多了一行金色的字：

【时渊共享权限：PE数据库（只读）】

【当前可查阅：暗能者基因图谱、意识炸弹设计图、七大家族弱点目录】

【代价：每查阅一次，熵值 3%】

林夜笑了，满嘴血腥味。

这是个完美的陷阱——他给了她推翻世界的武器，但每用一次，她就离“林夜”更远。

小七看见她笑，哭得更凶：“姐姐，你别吓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林夜没回答，只是抬手，轻轻擦掉小七脸上的泪。

“小七。”她说，声音是属于自己的，千真万确，“我们可能要搬新家了。”

“搬去哪？”小七抽噎着。

“天穹区。”林夜摇摇晃晃地站起来，21%的熵值让她站得不太稳，但陈锋的记忆让她挺直脊背，“去炸了它。”

车厢外，那只机械乌鸦再次落下。这次，它嘴里叼着一片黑色的芯片。

身份芯片。

不是伪造的，不是偷来的。

是时渊给她的，通往新世界的门票。

林夜接过芯片，塞进自己的颈侧接口。

【身份验证：林夜】

【权限等级：永恒集团C级职员】

【直属上级：时渊】

【任务：潜伏，渗透，等待指令】

小七看着她的动作，眼泪止住了。她忽然意识到，她的姐姐，那个会为了她一句“饿”去翻三天垃圾的姐姐，正在变成另一个人。

一个她可能再也追不上的，暗能者。

“姐姐。”小七轻声问，“如果我求你，不走，行吗？”

林夜没回头。

她不能回头。

21%的熵值在警示她，再回头，她可能真的会心软。

而心软，在第七区，是死罪。

“小七。”她说，“你还记得我教你的第一条生存法则吗？”

小七沉默了。她记得——“别当别人的累赘，也别让别人成为你的软肋。”

现在，林夜正在打破这条法则。

为了小七。

也为了自己那还剩21%的人性。

她推开车厢的门，酸雨扑面而来。那只乌鸦飞起，为她引路。

三公里外的废弃净水厂，时渊在等她。

不是作为猎物。

是作为盟友。

【熵值：21%，稳定】

【人格碎片：融合中】

【任务目标：摧毁永恒集团】

林夜踏入雨夜，没有回头。

但她知道，小七在看着她——用那双没改造过的，纯人类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