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回温 第45章 联系

远处钟声响起，雪窸窸窣窣地落下，越下越大。依附于岩壁生长的楼房覆盖着白雪，刚刚还亮着灯的地方也熄了灯。

人们藏在黑夜的被褥里早早入眠，周遭空旷而寂寥，唯有警署大楼灯火通明。

张语离搓搓手，起身倒了杯开水，热气从杯中蒸腾而出。

我撑着脸，仅存困意也消失殆尽，刚刚张语离的话平静却充满力量，扫平我之前的顾虑。

现在我有队友，不是一个人作战，虽然现在不知道他们因何坚定地留下，但就目前看这是好结果。

高中毕业以后就与他们很少联系了，现在时隔四年，以我对他们的了解，他们又会变多少？游戏之后大家是不是归于疏离？

我已习惯这种热闹过后独留我一人回忆的孤独，渐渐回归到普通打工人的生活里去。

只不过在某一天，无聊的工作后的我，回到家收到张芯的邀请，而意外成为游戏主角。

“念念，这游戏可以弥补遗憾哦。”张芯还是跟上高中时候一样的热情。

羡于她工作以后还能保持单纯，我觉得游戏就是无非得到一时快感，听到张芯说这个游戏的神奇之处时，我虽觉得太假，但还是同意去玩。

当我打开《回温计划》后，才发现它和玩家真实经历挂钩，这样的游戏的确还真不多。

给自己一次机会，说不定用现在成熟的心态可以弥补很多以前因幼稚产生的遗憾。

打工一段时间，还是最回忆高中时候的自己，那毕竟是很宝贵的青春。

我偶尔会打开游戏玩，也只是玩一些简单的2D小游戏，因为平时在公司经常上手建模，什么大型建筑群不能建出来，身为建筑系的学生，这点我还是十分自信的。

老板一开始因为我的作品集中做的建筑收入麾下，他说：“李念，在你的模型里我看到了灵魂，我们这边很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不知从何时开始起我批量做完模型，设计没了之前的灵动，他说：“你的热情都去哪了，我要让你像火一样燃烧而不是像水一样流走，去找到你缺失的灵魂吧。”

同事们觉得我有些疯魔，建模怎么会有人越做越有趣，没被这份工作熬死就不错了，还要灵魂？我常常调侃像我们这种建模人，生是建人，死是建鬼。

只有我自己知道，从来就没有热情的我啊，对感情尚来淡薄，对于一切关系也基本是。

关于真实和虚假世界的界线，我早就在社会的洪流里模糊掉了。

于是我想起张芯推荐的这个游戏。找到自己，弥补遗憾也成我加入《回温计划》的原因。

玩游戏自然是消遣，我记得张芯高中时期爱玩一些类似于庄园建造的小游戏，而且还能加好友聊天，现在她推荐游戏给我也并不奇怪。

我则是捧着小手机搜令我头疼的高数题对答案，再者娱乐方式就是拍拍花草。

我是什么时候开始玩游戏的呢？就像在问我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抽烟。

所以接到她的邀请，我也想着说凑个人头，我没玩过虚拟现实类的游戏，加上工作性质原因会选择2D游戏多。

以前我真是觉得玩游戏容易使人退步，是不好的行为，直到毕业工作以后，才意识到游戏确实是一剂冬日里的感冒灵。

理想国的模型还在电脑里漫游，它是出奇的例外。

我很少做古建，它也是我大学时期第一次大胆想象。

跨越时空神秘而高级的感觉，奇幻色彩在脑海里疯狂蔓延。时不时听到舍友打游戏时技能拉满的爽感，我也会投入这部分心情进去。

什么天大的狗屎运降临在一位少女身上，什么斩杀妖魔鬼怪成为救世主，或者主角靠游戏系统就能爱情事业双丰收……

后面是受到学校柳教授的发言，我觉得深有感触才一心做下去。

深夜在电脑前建模，我揉揉发酸肿胀的眼睛，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

我建立的模型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上演一场不顾一切的逃亡，就在大雨席卷城市的夏天，就在一位普通人物身上，给她一项拯救世界的任务。

每当看到自己碌碌无为的姿态，体内就会迸发出倔强，还有点文科生的血脉，拿出为中华崛起而读书的气势，复兴中华……

好像这样可以埋藏我那些自卑的窟窿，我是被重视和需要的建造者，这也是当时的我向郑志拿得出手的“承诺”。

现在我回看自己“宏大愿望”——理想国的模型，却说不出话，就如吃了块烫嘴的菜一样，一时品尝不出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只觉得到了感官上的巴掌，麻麻地疼痛感挥之不去，但这就是我开始的地方，一个伟大构思的初见。

也感觉这样的模型越来越真实，反馈到我的同伴身上。

张芯和施想是人民教师，谢意是程序员，郑志是基建者，张语离是好警察，林蔚是领导人，知野是明星代言人……我们也似乎不知不觉成了这个世界里的一员。

进入游戏我们身上被社会冠上的标签不再清晰，大家都同坐一条船上，而任雪案将大家也包括这四个不同的世界，紧紧联系在一起。

喝完水的张语离肤色变得红润起来，眼睛抬起时却是湿漉漉，她的轮廓在灯光下显得柔和，第一次见到她不一样的情绪外露，不过很快被她藏起来。

张语离放下水杯，目光忽然落在我身上：“李念，2019年9月13日22时56分，你有没有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特意加重时间。

我没有避忌她眼神里探究的神色：“把自行车推出来后，在草丛看到……一双瘆人的眼睛，和一闪而过凌冽的光。”

仿佛那光划破时空，从缝隙里渗透出阴冷的血水，同样的寒风作乱，而那双眼睛藏匿在暗处静静等待着目睹者的离去。

偌大的停车场，加上晚自习的高三学生本就不止我一个人放学回家，警方就算一个个盘问也会像我一样看不清。

张语离再次询问：“你当真没亲眼看到眼睛的主人吗？”

我就如搭好的积木此刻却摇摆不定，冷汗从手心慢慢溢出，我不安地收紧手。

啪嚓——

清脆的断裂声在此响起，快速闪过我被变态男推到地的画面，侧躺的车轮因惯性不停轮转，疼痛越过时空再次附着在我身上。

2019年的我和现在的我站起身，不停喘息，好像刚跑完长跑。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我。

咚——

窗外钟声再次响起，命运之手叩响房门。

同时还听到了钟声里更奇怪的声音，我们表情瞬间凝固，纷纷盯着窗外。

几只单色鸟鸣唱起熟悉的哀鸣，锋利的钩爪划破图层，夹着皑皑白雪，我一眼认出这是进入游戏时八中走廊上看到的鸟。

进入游戏那天是白天，而现在是晚上。钟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整个天地就是一个巨大的钟罩，震碎我的骨髓。

“啊。”

张芯惊呼指向身旁的窗户，那几只鸟好似达成某种契约，在玻璃上疯狂撞出血痕，鸟羽毛破碎一地，直至被白雪全部掩埋。

没人敢继续说话，室内静得每个人的心跳声几乎都快蹦出。

滴答滴答——

任樊深的手表声音更加响亮，和没人关的水龙头滴水声那样揪心，只不过现在无法关闭声音来源处。

“怎么转了？”任樊深焦灼地想要暂停，可还无济于事，我认出那是齐彬给他的手表。

白喻丛在电脑上快速输入代码，监控似的分屏弹出，房间内大大小小的位置几乎投射出来。

王富贵似没灵魂呆滞地坐在床边，嘴里嘀咕些什么，我们凑近一听。

“钟，钟转了。”

王富贵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墙上的钟开始转动，所有停滞的时间开始运转。

我和张芯施想面面相觑，都知道其中的不对劲，白喻丛则是一下瘫在椅子上：“开始了。”

这一晚的恐惧被隔绝在窗外和屏幕，尽管这样，可我依旧看得清清楚楚，王富贵的眼神多了层迷雾，以及窗外的异样，都被揭开。

在我们没有踏入理想国前，或许这里会是如世外桃源般的理想天地，但现在似乎启动了防御模式，所有停滞的东西都进入到戒备阶段开始运作。

窗外的手印子越来越多，张芯手中的栾果幽幽地发着粉光，这让我想起和陈佳一起杀死的灵体。

心脏突然惴惴不安地跳动着，窗外撞出乱响，响动时刻引起我的注意。

我居高临下，黑夜的破绽就此出现，我看见草丛那双瘆人的眼睛死死盯着我，那副隐隐约约的笑刺痛我的神经。

呓语呼吸开始萦绕，空气里杀气粘稠，我再一眨眼却又什么也看不到。

细枝末节一闪而过，悚然的眼球高速运转，好似我站在月球上看到的蓝色星球，被死死钉在黑色的幕布上，它就孤零零地悬挂在天空。

黑压压的悬崖绝壁万丈漆黑，周围的风暴在旋转，雷鸣电闪，只有中心是寂静。

处于中心的我观看被压缩在眼中的记忆片段，无人抵达这里，一片死寂荒凉的灰色废土，幽深而恐怖。

任雪背对我站在那里，铺面而来的窒息感遏制住我的咽喉，我们之间却隔着栏杆。

“别过去，会死的。”

她苍白的手被周围的树丛遮挡，像稀碎的月光与之融合。

任雪转过身轻轻地笑，十字路口惨淡的灯光稀稀落落，无法抵达黑暗边缘。

下一秒她却无声地噙着泪花，过往的记忆不再是任樊深的表述，也不是我模糊不清的画面。

孤独的少女坐在我身旁，捧着书本时不时忧郁地望向列车窗外，我有了更多记忆，现在看得清她的脸。

“人的眼睛为什么不能是照相机呢？”

杀死雪后，她躺在我怀里眨了眨眼睛，随即她的身影被黑洞吞没，当时我恐惧过头根本没有深想。

现在回忆起这句话，就能想到只有我和任雪知道，如果眼睛能传递信息，那她也许以任雪的身份在给我传递信息。

记忆片段就像坏掉的磁带黑线卡顿纠缠，头痛欲裂，致使我无法发声。

我却清晰地听见任雪的声音，与游戏系统声慢慢重叠。

【欢迎进入回温计划】

【协议生效当日即可执行直至死亡，执行人任雪、李念，管理人白喻丛。】

我快要分不清这是游戏还是现实。

“你还当这是一场游戏吗？”张语离没有因为这些骚动而怯场，“你们还当这是一场游戏吗？”

我低着垂头不再看她，心脏的血快要被榨干，默哀片刻：“我不确定。”

任雪，任雪，任雪……

你是受害人却又是主导者，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让我畏惧，又让我眼泪不自觉地流，你和白喻丛一样藏着迷靠近我，我既感到陌生却又熟悉。

若千年前我们就相识，若你恢复记忆认出我，那你为什么不当面告诉我？

是不是有难言之隐？为什么以游戏的方式拉我们所有人入局？

楚姜说这场游戏是我和任雪的计划，我在里面又是怎样的存在呢，楚姜的话我有能信多少？

既然白喻丛是游戏管理人，那她为什么不信系统，还有至今都没搞清楚署名为李念的信息到底是什么意思，同样也是叫我不要信任系统。

目前为止，原游戏系统的确因为反派的原因，而做出过危险举动，这是不是叫我不要信任系统的原因，原系统便已慢慢叛变，进入游戏后我们都活在反派的监控之下。

记忆的碎片转瞬即逝，任雪在我面前翩翩起舞，言笑晏晏，信誓旦旦，这些像真实发生过一样，好像悲伤早就占据心头深埋已久。

窗外风更是一刻不停地将这种情绪翻涌开来，柔软的触手一旦触及其中深层含义，又会陷入到另一个无休止的繁复思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