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熠还活着的时候,沈知寒每天都有四个保镖“护送”。从军校到沈家地下室,两点一线,像被押解的囚犯。
那些穿黑西装的保镖与其说是保护,不如说是移动的囚笼。
现在沈熠死了,囚笼散了,他却不知道该飞往哪里。
沈知寒站在军校宿舍大楼前,阳光刺得他眼睛发疼,他已经太久没在白天走出过屋子了。
“愣着干嘛?跟上!”秦锐拄着拐杖,单脚蹦上台阶。石膏腿敲在楼梯上咚咚作响,像支不协调的鼓点。
沈知寒盯着他小腿的石膏:“你每天就这么上楼?”
“弱者才坐电梯!”少年头也不回地往上蹿,发梢甩出晶亮的汗珠,“本少爷可是——嗷!”
沈知寒一把扶住差点栽倒的人,掌心触到对方后背的瞬间,被体温烫得指尖一颤。
秦锐的宿舍在三楼。剩下的路程里,沈知寒不得不伸手虚护在他背后,生怕这祖宗滚下来再把另一条腿摔断。
“滴。认证通过。”
电子门滑开的瞬间,阳光如潮水般涌来。
沈知寒下意识眯起眼,看见无数金色尘埃在光柱中飞舞。秦锐蹦跶着进入房间,手忙脚乱地收拾满桌零食,整个人浸在阳光里,发梢都镀着金边,逆光中的剪影毛茸茸的。
“虽然是个单人间,但面积够大......”秦锐把零食袋子一股脑塞进抽屉,声音忽远忽近,“你今晚先打地铺凑合,明天就让我爹批个双人宿舍......”
沈知寒怔怔地站着。
和沈家苍白阴冷的地下医疗室不同,这里连空气都是暖的。
床单平整得像用尺子量过,被子叠成方正的豆腐块;墙上挂着戈元帅机甲的海报,上面被人用红色的马克笔写着“赤红机甲”;书架上整齐地摆着课本和机甲手册,书桌上却摊着两本《星际植物图鉴》《园艺入门一百问》;窗台上三株金灿灿的花排着队,仰脸晒太阳,花瓣边缘透明得能看见脉络......
这就是秦锐的房间,原来秦锐的生活是这样的......
“喂!听见没?”秦锐突然凑近,带着淡淡的酒香,“怎么又开始发呆了?”
沈知寒这才发现,整个房间都浸泡在秦锐的信息素里。不是沈家地下室那种令人作呕的消毒剂的味道,而是像冬日里抿了一口的温酒,从喉咙暖到胃里。
“我去洗澡!你先找地方坐会儿,桌子那里有游戏机,你可以玩,”秦锐麻利地翻出自己的换洗衣服,拄着拐杖就往浴室蹦哒,嘴里絮絮叨叨的,“记得别打我的档啊,我可是打了好久才通关的!”
浴室门关上了。
沈知寒在桌前坐下来,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台游戏机。
他从没玩过这个,只在课间见几个同学拿出来玩,按得哒哒响。他学着记忆中同学们拿游戏机的样子,双手握住手柄,机器外壳上似乎还残留着秦锐的体温。
阳光晒得他后颈发烫,混合着房间里淡淡的酒香,就像......像咬开一颗熟透的杏子,汁液溅在盛夏草地上的味道。
水声哗啦啦响起来,沈知寒忽然发现桌下压着张便签:
“马上下雪了,睡觉前记得把向日葵搬进来!”
字迹张牙舞爪,和它的主人一样。
原来阳台上的花叫向日葵。
浴室的水声逐渐停了,秦锐顶着湿漉漉的脑袋蹦出来,浴巾要掉不掉地挂在腰间。石膏腿已经全湿透了,水珠顺着边缘滴滴答答在地板上画出一道蜿蜒的小溪。
“快去洗!”他胡乱擦着头发,发梢的水甩到沈知寒脸上。
沈知寒看着那条湿漉漉的腿,微微皱眉:“你这样,不利于伤口恢复。”
“没办法,我一个人住,不方便只能这样了。”说着,他又蹦哒着坐在沈知寒旁边的椅子上,把断腿往旁边一撂。
“你不去洗洗?洗晚了就没有热水了。”秦锐见沈知寒还坐着,这才突然想起来,沈知寒一件换洗衣服都没有,“哦!那你只能先穿我的了,我给你拿。”
秦锐说着就要站起来,被沈知寒按回椅子上:“我自己拿,你顾好自己的腿。”
衣柜打开,沈知寒指尖一顿。衣柜里,衬衫和毛衣整齐地排列着,毛巾分门别类叠成小方块,连袜子都配对卷好,散发着淡淡的龙舌兰酒的味道。
看不出来,众人口中的小霸王秦锐生活居然还挺有条理的。
沈知寒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秦锐点点头,又让他拿了条没用过的毛巾。
蒸腾的水汽裹着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浴室里是干干净净的,连瓷砖缝都被刷得雪白,地上的水渍也被打扫干净了,洗发水和沐浴露整齐地放在架子上。
水声停歇,沈知寒穿着白衬衫走出来。秦锐的衬衫很大,下摆刚好遮住他的大腿//根,衣服上沾了些水汽,布料湿漉漉地黏在身上,隐约透出腰线的轮廓。
“哟,出水芙蓉啊。”秦锐咬着汽水瓶口,目光像带着小钩子,“腿不错嘛沈知寒同学,平时裹在军装里真是暴殄天物。”
沈知寒无视了他的调戏,走到秦锐身边单膝跪下,手指扣上石膏边缘,干脆利落地把那条石膏腿卸下来。
“喂!我就讲你两句,你不至于吧!”秦锐笑着去推沈知寒,试图拯救自己的断腿,“我骨头还没长好!你不能趁人之危啊!”
“你不要乱动就好。”沈知寒动作不停,手脚麻利地替秦锐把石膏拆开,动作利落得像在拆卸枪械。
石膏卸下,秦锐的伤腿就暴露在空气中。因为久不见光,还透着股病态的苍白,肌肉萎缩得厉害,似乎一手就能握住。
事实上,沈知寒也这么做了。他用掌心圈住秦锐纤细的脚踝,能清晰摸到凸出的骨节。这哪是Alpha的腿,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我去给你把石膏吹干,你先坐着,别乱动。”沈知寒收回手,拿起吹风机。
吹风机嗡嗡作响,他察觉到一道灼热的视线。抬头正撞上秦锐亮晶晶的眼睛,那人真的乖乖坐着,游戏也没打,一边喝着汽水,一边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吹石膏。
眼神碰撞的瞬间,沈知寒竟然有些脸红。
“看什么?”沈知寒关掉吹风机,耳根莫名发烫。
秦锐突然凑近,汽水的甜腻气息扑在鼻尖,虎牙闪着狡黠的光:“我在想,你好贤惠啊。”
他拽住沈知寒的衣领,薄荷香混着汽水味撞进唇齿间。
“反正标记都标记了,”秦锐喘息着抵住沈知寒的额头,“你给我做老婆呗!我养你!”
石膏腿还架在沈知寒膝头,汽水瓶在桌上滚出老远。
冬季的天黑得极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屋子里的阳光就被抽走了所有温度。沈知寒站在窗前,看着最后一缕阳光从向日葵的花盘上溜走。那些金灿灿的花朵仿佛被抽走了生命力,原本张扬的花盘此刻蔫蔫地垂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他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花瓣,指尖触碰到微微发凉的叶片,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它们是不是死了?”他低声问,花瓣在他指尖微微颤动,再也没有白天那种昂首挺胸的朝气。
秦锐正单脚蹦跶着收拾花盆,闻言差点笑出声:“噗!你瞎说什么呢!”可一抬头,见沈知寒神色认真,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立刻收敛了笑意,一瘸一拐地挪到沈知寒身边。
“向日葵晚上会合拢花苞,等太阳出来,它们就会重新抬头。”他伸手轻轻点了点其中一朵的花盘,像是在哄小孩,“它们没死,只是睡着了。”
“等明天太阳出来,它们又会精神抖擞地追着太阳转。”
沈知寒盯着那些垂落的花,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那要是明天没有太阳呢?它们会死吗?”
秦锐一愣,转头看向他。沈知寒的表情很平静,但眼底却藏着一丝固执的认真,仿佛这个问题对他来说很重要。
“就算没有太阳,我也会开补光灯的。你看,”秦锐指向书桌上的台灯,“我特意买的植物光谱灯。”
沈知寒这才注意到,书桌旁的插座上还贴着张便签:“每日18:00-22:00补光”。
“嘶,好冷!”秦锐突然打了个哆嗦,搓了搓胳膊,“花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我快冻死了!”
他的目光落在沈知寒光//裸的腿上,衬衫下摆堪堪遮住大腿//根,裸露的皮肤在灯光中泛着冷白的光:“你不冷吗?”
沈知寒诚实地摇头。他在孤儿院和沈家的地下室住了十多年,寒气早就浸透了骨髓。
“不冷也得给我上床睡觉!”秦锐不由分说地拽住他的手腕,直接把人从阳台拖进房间,一把按进被窝里,然后自己也钻了进去,长臂一捞,将人整个圈进怀里。
被子掀起的风带起一股阳光的味道。沈知寒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卷进了一个火炉般的怀抱。秦锐的体温高得吓人,像是要把这些年在身体积攒的寒气都驱散似的,手脚并用地缠住他。身后的胸膛热得像一团火,烫得沈知寒指尖微微发麻。
“还说不冷,手脚都冻成冰块了。”秦锐嘟囔着,把他的手拢在掌心搓了搓,“小爷给你暖暖。”
沈知寒没说话,只是任由他摆弄。房间里很安静,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
“秦锐。”过了很久,沈知寒突然轻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回答他的是一个落在发间的吻,轻得像一片雪花。
“因为我想你做我老婆。”
沈知寒僵了一瞬,随即挣扎起来:“我没答应,而且我是alpha,不能做你老婆。”
他猛地抬头,却撞进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下意识想抽身,却被搂得更紧。
秦锐收紧手臂,把沈知寒的挣扎压下去,下巴抵在他头顶,闷闷地说:“反正你也没地儿去,还不如乖乖留下来陪我。”
声音渐渐含糊,像是困了,又像是妥协了:“不做老婆就不做吧,以后再说......”
沈知寒没再反驳,只是静静地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
窗外的风呼啸而过,雪花落下来。补光灯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橘光。那些耷拉着脑袋的向日葵,在人工光照下悄悄舒展着花瓣。
就像沈知寒一样,在漫长的寒冬里,第一次有了可以依靠的温度。
————
秦康铭的终端震动时,湛明熙正窝在他怀里浅眠。Omega纤长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细碎的阴影,身上还裹着带有alpha信息素的军装外套,像只餍足的猫般蹭着他的颈窝,呼吸均匀而温热。
秦康铭本想无视那条讯息,但终端又接连震动了两下,他只好小心地腾出一只手,点开光屏。
秦锐:爹!快给我安排个双人宿舍!我捡了个人!
秦锐:搞不懂沈家怎么想的,沈知寒这么厉害都不要!他们不要我要!
秦康铭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回复,怀里的湛明熙已经醒了。Omega懒洋洋地抬眼,瞥见屏幕上的讯息,忍不住轻笑出声:“这可是我们小锐第一次主动找你帮忙吧?”
秦康铭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终端边缘。是啊,那个总用“老头”称呼他的混小子,居然会规规矩矩喊“爹”了。
秦锐从小性子倔,宁可自己摔得头破血流也不肯开口求他。当时他常年征战在外,等回过神来,小儿子已经长成了独当一面的Alpha了,父子之间始终隔着一层疏离。
而现在,这小子居然破天荒地发讯息找他?
而且......什么叫捡了个人?
秦康铭心里莫名有些复杂,但看着湛明熙含笑的眼睛,还是叹了口气,低头在Omega额头上亲了一口:“行,我问问周延。”
他拨通了老同学的通讯:“老周,是我,给我们家小锐调间双人宿舍。”
周延是军校的后勤部长,年轻时和秦康铭是室友。听完秦康铭的来意,他哈哈大笑:“老秦你说巧不巧,刚好有个双人宿舍空出来!”
“嗯?”秦康铭挑眉,“这么巧?”
“嗨,一个皇室的学生退学了,那些权贵子弟你又不是不知道,就是来军校镀层金,混个履历。”周延说到一半,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这事儿别往外传啊,元老院那边打过招呼的,咱们就当不知道。”
通讯挂断后,秦康铭若有所思地摩挲着终端。
而此刻,周延的办公桌上,一份退学证明静静摊开。照片上的少年Alpha一头利落的金色短寸,笑容张扬肆意,姓名栏赫然写着:
埃里克森·冯·奥古斯都。
湛明熙察觉到丈夫的走神,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怎么了?”
“没什么。”秦康铭收起终端,将人搂紧了些,“小锐腿怎么样了?”
湛明熙蹭了蹭丈夫的颈窝:“恢复得不错......小锐能有个朋友也是好的,我们陪他的时间太少了。”
窗外,暮色渐沉,军校的钟楼传来悠远的报时声。
某个被清空的双人宿舍里,少年米希尔静静看着手里的皇室徽章,金属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灰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
我朋友说特别喜欢这一章,就是沈知寒初遇光明的那种感觉!秦锐像个小太阳般闯进他生命里,这种救赎感呜呜。
锐锐宝宝就是一个小天使呀呜呜
目前军校回忆篇就写到这里惹,后面会回归主线,艾利克斯和米希尔也是一对很可爱的小情侣嘿嘿
希望读者宝宝们食用愉快,如果有想看内容或者建议的话欢迎在评论区提出来哦![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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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同居吗?同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