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怎么。”
苏秾吓了一跳,瞬间立正,像做了坏事被他逮个正着,被猫挠过的脚悄悄往另一条腿后藏。
校服裤子遮住伤口。
她这样不自然,反倒引起沈见西的注意,眼睛盯着她的脚腕,“过来。”他拍拍沙发。
苏秾磨磨蹭蹭站在原地不肯动,嘴唇嗫嚅两下还是没说话。
在他的注视中慢慢低下头。
她不过来,沈见西也不勉强,回头瞥一眼猫爬架上的猫。
猫甩甩尾巴,鬼鬼祟祟探头回应了一声。
兽类对于气场一类的东西比人敏感得多,它敢在苏秾面前耀武扬威,也能在宋蕴塘面前大摇大摆,但是沈见西随意横过来一眼就能把它吓得窝在小房子里不出来。
因为低着头,苏秾说话的声音很闷,像从很低很低的地方传过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今天谢谢你。”
“站那别动。”沈见西微抬下巴,转身走到猫爬架前。
猫喵嗷一声尖叫就想跑,被一把薅住后颈皮拎回来。
行动受制于人,它顿时龇牙,锋利的指甲乍现,却空伸着爪子不敢真挠。
沈见西眼前晃过一丝微红,眼神锁定它右前爪,捏住一看,上面赫然沾着血。
这血从哪来不言而喻。
沈见西眼里泛冷,松手扔了猫。它一落地便窜去外厅,眨眼消失不见。
光看那血,大致就能猜出伤口有多深,让猫挠成这个样也能一声不吭装没事人。
不知道该说她牛逼还是傻/逼。
挺能忍的。
他静了片刻,快步走向梨花柜,拉开抽屉拎出一个小型医药箱,说话时压根不看她:“愣着干什么,过来。”
语气很不好,苏秾觉得他好像生气了。
是因为她被猫挠,还是因为这件事波及到他的猫。
苏秾猜不出,还是惘惘的,目光移向客厅一角。
那里靠墙放着的猫爬架,精致又漂亮,整体都是绒的,还有吊床玩具,简直像栋小别墅。
他对它这么好,生气大概也是因为猫吧。
沈见西看着她微怔的神情,眉心都突突地跳。
再跟她说话怕把自己气死,他几步迈到她跟前,攥着她的肩往后按。
苏秾自然抵抗不住跌坐在沙发上,身形微颤,抬头看着沈见西的眼惊慌不已。
“坐好别动。”沈见西冷声。
苏秾被他冰一样的态度刺到,抿抿唇点头,眼神飘移间想越过他或者借由别的东西分散注意力,可怎么也逃不开他。视角由高到低,眼睁睁看着他蹲在自己面前。
沈见西右腿压的比左腿低,更接近地板,再下一点点,他就会单膝跪在地上。
和电视里演的很像,可电视里的人远没有他好看。
苏秾做梦都不敢这么想,惊得慌忙想站起来。
“别动!”沈见西握住她小腿,苏秾的动作卡壳,不得不坐回去。
她浑身僵直,梗着脖子怎么也不敢往下看。
小腿那一块像被火烧灼着,感知脱离意识。
快要把她熬干。
沈见西打开医药箱放在地上。
他屈起一条腿斜垫在她腿下,看着她细瘦伶仃的脚腕掩在校裤里,深蓝色的布料上竟然渗出一点暗红色,是血。
沈见西不禁蹙眉。
撩开以后,整齐的三道爪印映入眼帘。皮肉割裂,血还未完全干涸,少量的血丝慢慢溢出,像水一样蔓延在她肌肤上。
只是颜色刺眼。
血、满眼的红,水汽和腥味混合在一起冲进鼻腔。
他忍了又忍,苏秾许久等不到下一步,怯生生问:“你还好吗?”
她出声打碎一室寂静,沈见西惊醒。
蜷起手指使劲抵了抵眉心才觉得舒服一点。
自己一副狼狈样还问他好不好,沈见西忽然有点好奇得什么环境才能养出她这样的性子。
不争不抢的。
猫刚闹出动静沈见西就醒了,苏秾也是第一次见到伤口,之前只觉得疼,怕他发现,紧张盖过疼痛,现在才慢慢反过劲儿来。
疼得她细细的眉紧蹙在一起。
沈见西拿酒精沾湿棉签,修长的手圈紧她脚腕,不咸不淡地问:“怕疼吗?”
苏秾说,“不怕。”他看不到也摇摇头,很乖。
可谁知听到她这么说沈见西忽地笑了,说:“人怎么可能不怕疼。”
他抬起头,苏秾强装平静的神情在他眼里跟纸一样一戳即破,其实她眼底都是紧张。
说不怕,那都是自己骗自己的。
因为没人疼。
“苏秾。”沈见西喊。
她低头,在对视的瞬间跌进一片潋滟深渊。
沈见西趁机把蘸满酒精的棉签压在伤口处,一手攥紧她脚腕,另一手在短短几秒间处理好伤口。
苏秾觉得疼了才发现这是陷阱。
疼得瞳孔都有些涣散,却仍然盯着他眼中的自己。
沈见西换新棉签吸掉多余的酒精。
可能是因为太疼太疼了,眼泪一下涌出眼眶,让她连擦都来不及,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他手上。
“对不起。”苏秾混着鼻音道歉。
冰凉濡湿的触感,沈见西不响,只卷好她的裤腿不让衣服碰到伤口。先收拾好医药箱,其次站起身,最后把棉签扔进垃圾桶。
一板一眼有种机械般的冰冷美感,只是他忘了擦掉手背上的眼泪。
你如何能跟一个没用的东西计较呢,况且她还很会哭。
沈见西扔完棉签,站着冷静了好一会。
他瞥一眼梨花柜,觉得也不用睡前了,就现在。
檀香有安神静气的功效。
少年的背影应该是清隽、干净的,沈见西符合,却远比同龄人深沉。
他像一望无际的海,海面风平浪静,海水溺亡生命,海底无数尸骸堆积,正是这一切塑造出海的神秘畏怖。
而沈见西,不知道经历过什么才有了现在的阴郁靡丽。
苏秾遥望着他的背影。
在光的另一头,沈见西抽出三支檀香点燃,左手叠在右手上,高举至额前。
深棕色的香握在他手里,态度虔诚,面前摆着一只水晶瓶。
他微微躬身时,影子透过水晶,香线缭绕不绝,有种极神圣的气质。
苏秾终于明白他身上为什么总缠绕着若有似无的冷檀香。
沈见西数到七,将檀香插进水晶瓶。
厚厚的烟灰已然过半。
他如此郑重其事,还有猫宁愿撞到墙也要避开那个柜子,苏秾问:“塘塘是因为看到你上香,才刻意避开柜子的吗?”
沈见西露出不明所以的眼神。
“之前……”她指了指被挠花的脚腕,“塘塘逃开时会很小心地避开柜子。”
都说猫好奇心很强,很喜欢爬高上低。
“猫吗?”沈见西淡着一张脸回答:“它刚到家的那几天会跳上来。”
“嗯。”苏秾认真倾听。
沈见西走回沙发,拿起手机打字,没什么声调地说:“我不许它上桌子,上一次打一次,疼了它就长记性了。”
过于轻描淡写的态度,让苏秾一时间分不清他说的是真是假。
沈见西不在意她是什么反应,侧眸笑:“当道理行不通的时候,就要动手。”
跟一只柔弱的羊说这些,苏秾听不懂,可沈见西还是决定教教她。
他现在的气质跟上香前很不一样,低垂着眼,有点阴,苏秾感觉头上的灯更暗了。
沈见西换个姿势,斜倚在沙发扶手,长腿搭上茶几,似笑非笑地轻睨她。
他的眼神轻佻,语气却很认真:“苏秾,不要哭,下次记得反抗,打不过也要反抗,你越退缩她们越过分。如果她们打你,那你就要让她们见血,千万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救得了她一次、两次,甚至无数次,可这千千万万次中只要出现一丝差错,就足以毁了她。
“可是你来了。”苏秾刻意忽略他想甩掉自己的意思,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沈见西失笑,“如果我没来呢?”
她大概率会被剥光、拍照、很多很多。
“你来了的。”苏秾近乎执拗的重复。
沈见西没说话,静静地跟她对视。她那双眼里充斥太多太浓烈的情绪,似乎能够具体化,让他看到惊涛骇浪。
很多时候天真就是愚蠢,一腔真心错付等于走上歧途。
杀死天鹅,亲手褪掉它洁白的羽毛,让它与野鸡野鸭无异。
沈见西错开视线,转而看向她仿佛一掐即断的脚腕。
有时候他是真的很想尝试,能不能一把掐碎她脚踝骨。
沈见西深吸一口气,压下躁动,站起来往门口走,顺手把手机塞进口袋。
“走了,带你去打狂犬疫苗。”
话题转太快,苏秾愣愣哦了一声,手忙脚乱地背好书包抱起校服,小碎步跟上他。
沈见西靠在门框等她先出。苏秾走到门外,他抬手关了灯,门锁死。
屋内重新陷入黑暗。
冷檀香变浓。
沈见西住十七楼,往上是第十八层。封建点说这数字不太好,有十八层地狱的意思,所以房子价格要比其他楼层稍低一些。
他们到的时候,电梯刚刚从十七楼经过,光屏上的数字一直在跳。不知道是上面哪一层按了电梯,苏秾看着它超过三十还没停。
声控灯在二人静静等待的间隙暗下去,只剩电梯光屏的光,还有不远处绿荧荧的逃生出口。
一个奔跑状的黑色小人印在上面,在黑暗中格外瘆人。
苏秾心里发毛,情不自禁往沈见西的方向靠。
一小步而已,她悄无声息地接近,沈见西突然说:“有鬼。”
苏秾脑海里瞬间出现白裙子满脸鲜血的女鬼,尖叫声即将冲破喉咙,沈见西眼疾手快地一把拉过她捂住她的嘴,见她还在发傻,没忍住,侧头笑出声。
他的手很凉,能压下一切惊慌,苏秾茫然地眨了眨眼,心跳失衡且紊乱,不受控制地疯狂鼓噪。
黑暗总是这样,催生心动发酵。
耳边传来一声叮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沈见西松了手,走入。
他凌厉的腕骨从眼前划过,苏秾感到一阵怅然若失。
如果说她有一片平静的湖,沈见西便是攥着一把石子,当石子落进水里时,整片湖都在震荡。
哪管湖面再温柔,难逃惊恐。
***
现在这个时间,说早不算早,说晚不算晚,街面行人稀少,多是些散步遛弯的。
沈见西把手机往她那一撇,“要给家里打个电话吗?”
给家里打,给谁打?回去挨一顿骂就过去了。
苏秾没接,手指在裤缝蹭了蹭,低声说:“不需要。”
沈见西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手机没塞回去,按一个方向来回颠倒把玩。
按方坤说的那个情况,她还真没必要打电话,搞不好她后妈内心希望她永远回不去。
这么想着,沈见西停手,捏着手机外壳瞥她一眼。女生正出神望着对面的树,乌黑油亮的头发半遮脸,可怜见的。
两个人站路边等约好的计程车。
沈见西出来前查过本市的疫苗点,车一到,带她直奔市三院。
白色、消毒水、抢救的病人、步履匆匆总在奔波的医生,医院标配。
沈见西自从进了医院脸色就没好过,问过科室在三楼,进去后便抱胸倚在一旁,医生检查苏秾的伤。
晚间夜太黑,白炽灯开到最大,任何有金属的地方都反射这种白光,刀子般刺眼。
“小姑娘被挠得不轻啊,”医生捏着她小腿左右检查,看着伤口啧啧两声:“什么猫这么凶?”
苏秾不知道,无措地看向沈见西。
“银渐层。”他说,收了手机回看她,苏秾反倒躲开,显出些拘谨,像是在外人面前不好回答的样子,沈见西哂笑。
一来一往引得医生和护士在他俩之间不住地看。
小情侣啊。
这是女生让男生的猫给挠了?
年轻护士多看了两眼苏秾,没看出她有什么特别的,非要说的话,那只有她男朋友特别惹眼。
沈见西无暇顾及别人,摁着侧边按键,看手机屏幕亮一下暗一下,心里堵得慌。
医生正在做最后的消毒工作。
小姑娘腿上这伤,按理说血都该糊一片了,可伤口整齐,旁边丝毫不见血污,应该是来之前就处理过,手法专业到无可挑剔。
不过伤口太深,疼也该疼死了,离近了还隐约能闻到酒精味,小姑娘自己怕是下不去手。
医生转头看向沈见西:“伤口是你处理的吧。”
沈见西:“嗯。”
医生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
“先去一楼缴费,然后四楼右转第一个大厅,拿着单子去注射室就行。”医生唰唰开单,在写到药剂数时停顿了一下,抬头说:“狂犬疫苗一般打五针,一般情况下打四针就够了,你们准备打几针?”
打五针当然好,但是疼。
沈见西没说话,望着苏秾,示意她自己选。
“那就……五针吧。”
苏秾坐在高脚凳上,两脚并拢踩着悬空的脚撑。一只裤管卷起,一只裤管老老实实垂到脚面,半截藕白的腿挨着深蓝色的校裤。
她轻声这么说,沈见西蹙眉。
因为无论在什么角度,他总能第一眼捕捉到她的眼睛,温驯柔和下分明藏着不情愿。
清脆的撕纸声响起,医生颔首,递出一式两份的缴费单:“去一楼缴一下费用就行了。”
“麻烦您。”沈见西的口气听不出谢,接过单子径直出门,像窝着一股火。
被扔下的苏秾愣了一下,匆匆下高脚凳对着医生道谢,转身也出了门。
仿佛故事重演。
女生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在场的医生护士互相对视,都没反应过来。直到有人打破平静,半是感慨半是惋惜地说了一句:“那男生脾气真不好,白瞎一张脸。”
“还有通身的气质。”另一人笑着往下接:“但是……他们年轻咯。”
“年轻就是资本。”医生笑着摇摇头站起来,看一眼时间,收拾收拾桌面该回家了。
苏秾在二楼下到一半的地方追上沈见西,脚步自然而然慢下来。
也不知怎么的,只要一看到他,她吊在半空中的心就不再摇荡,像是有根缆绳,将它平稳地拉回原地。
隔着几级台阶,苏秾在他身后不远不近跟着。
沈见西听到声音也全当听不到。
“交什么钱?”
“狂犬疫苗。”
窗口前的工作人员拿着单子核对,手指划过姓名那一栏后又划回来,抬头看了看沈见西,又看了看名字。
“苏秾?”听起来是个女生的名字。
“嗯。”
沈见西应声,往旁边错半步,露出身后的苏秾。
哦,是一小姑娘。
她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工作人员哭笑不得,盖好章将单子推出来,沈见西接过,苏秾默不作声地跟着他继续走。
男生很高,迈步上楼梯时裤腿稍稍往缩起,脚踝深凹宛若削骨,女生像条黏糊糊的小尾巴。
四楼右转第一个大厅是输液室,右手边单隔出一个房间用作注射室。
沈见西把单子交到护士手上,她看完略微有些惊奇地问:“确定是五针吗?被大型犬咬了?”
一般的咬伤挠伤都是四针,甚至三针就足够了,打满五针的多数是大型犬咬出来的撕裂伤。
苏秾摇头,护士也看清了她腿上的伤。
“是有些深了,”她推好药剂,对沈见西说:“麻烦家属在外等待。”
随口一句,让两个人都懵懂。
沈见西一直走到四楼走廊,让穿堂风一吹,后知后觉她说的是家属两个字。
家属,他默念了一句,心头堆积的烦躁竟然奇迹般地消退了点。
沈见西倚在墙壁上,将食指弯曲咬在唇间。
尝到甜腥才松口。
那就家属吧。
注射器推到底,护士快速拔掉针头用止血棉按压,“来小姑娘,你自己按着。”
苏秾接过,护士去一旁处理用过的针头棉签,一边处理,一边和她说注意事项,苏秾一一应下。
“下一针第三天打,也就是大后天,别忘了。”
苏秾应好,手按着左胳膊的针口。
“注意啊,那伤口别沾水,一个不小心会留疤的。”
留疤,哪个女生不爱美?
苏秾又是坐在高脚凳上,旁边的长柜子显得她更稚弱。
“会留疤吗?”她怯生生地问。
护士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好养着就不会,小心点好。”
“我知道了,谢谢您。”
“行,时间差不多了,你可以松开手走了。”
苏秾正要推门,护士在身后提醒道:“剩下的单子我给你男朋友了,下次打针记得带来。”
门是半磨砂玻璃所制,手贴上去,冰凉感直抵心脏,麻麻的。
苏秾没回头,无声说了句:“我不是。”然后又补上一句,“好。”算作是护士提醒她带缴费单的回答。
从注射室出来,在大厅内环视一圈也没找到沈见西。打过针的胳膊酸疼的厉害,苏秾只好换一只手抱着校服。
她慢腾腾往外走,出现的走廊的同时沈见西望过来。
“疼吗?”他又问。
苏秾这次没有摇头,看着他说,“疼。”
眼眸是水洗过的玻璃珠,通透的黑色。
打过针之后雾蒙蒙的,像是在说,她真的很疼。
很疼很疼。
沈见西很难不让自己靠近她,然后接过她肩上的书包,拎着她廉价难看的校服。
“走吧,送你回家。”
把她拒绝的话噎回去。
苏秾空手跟在他身后,肩膀轻得像羽毛。
***
出了市三院往东,是市中心,沈见西没说要去哪,苏秾也不去问。
转过街,对面是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沈见西停步,“你在这等我一下。”
苏秾刚想回答,话音就跟着他一起过了马路。
沈见西的身影没入便利店。
他还单肩背着她的包,垂下的带子摇荡。
从一数到三百三十二,从他离开到他回来,苏秾数了三个整百,三个整十。大约是五分钟,漫长的让人难以忍受。
原以为等他回来,他们会继续漫无目的地走。
沈见西没有,而是稍微站远了点,掏出烟盒朝她晃了晃,问:“介意吗?”
他的口吻很散漫,不像征求意见,更像通知。
苏秾的注意力却不在此,被他食指缠绕着的一圈创可贴所吸引。
沈见西的手很修长,夹烟的手指更是骨感分明,窄窄的创可贴圈在食指上。
因为穿的薄,他比旁人多了几分清逸,俊眉修目,哪有一把将人掐错骨的狠戾?可别人都这么说。有的说他打架不要命,下手必见血;也有说他脾气坏性子傲,一言不合就动手。
总之没有好话。
然而苏秾只想他什么时候受的伤,还有之前打架,他赢了吗?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不说话,不说话就当她同意了,沈见西擦燃打火机点烟,烟雾混在昏黄色的路灯里,有种破碎的陈旧感。
烟抽到一半,沈见西倾下手腕抖烟灰,突然对她招手。
苏秾走过去。
快到他身边时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阵风,分不清方向,苏秾只觉一阵烟味袭来,所知所感便全是那股浓烈的味道。
眼睛也被烟呛到,连眨几下都没缓过来。
沈见西没想到风会刮向她,赶忙掐了烟。
“抱歉。”她听到他说。
苏秾闭着眼睛说:“没事。”
可泪腺不断分泌眼泪去冲刷香烟带来的刺痛感。
眼睫毛濡湿,几根几根粘连在一起,她想用手背去揉,被沈见西握住手腕。
苏秾感觉眼皮一凉,熟悉的丝绸质地擦过,她讷讷垂下手。
沈见西用指腹抵着手帕拭去她眼泪。
不清楚要擦到什么时候,她眼睑渗出一点湿意,他便轻轻蹭去一点,苏秾觉得哭到地老天荒也甘愿。
黑夜,冬天,行人稀少的街面,一对少年少女站在路灯下,仿佛站在舞台中央,聚光灯只照在他们身上。
漂亮得像油彩画。
没见过阳光的人不会厌恶黑暗,但是见过以后,哪有人甘心一直被黑暗笼罩,苏秾拼了命都想拽住一缕。
所以沈见西越擦,她反而哭得越厉害。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掉在地板上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沈见西几乎要幻听。
苏秾听到一声轻叹,随即响起拆包装袋的声音,沈见西将七彩球面的棒棒糖贴近她的唇,“张嘴,别哭了。”
苏秾立刻意识到是糖,但是不想听他的话,说不清为什么,反正在这一刻她就是不想听。
于是舔了一口迅速后退。
沈见西捏着棒棒糖愣了一下。
好甜。舌尖这么告诉苏秾。
她像只不信任投食者的兔子,警惕地竖起耳朵。沈见西反应过来笑了一下,微微倾身问她:“甜吗?”
苏秾点头。
“喏,自己拿着。”沈见西往她那递了递。
像引诱。苏秾毫不犹豫接过含进嘴里。
真的很甜。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这条路还有很长才能到头。
“你刚刚……是去买创可贴吗?”苏秾指了指自己的食指,跟他同样的地方。
沈见西嗯了一声。
“你受伤了吗?”
沈见西继续嗯声,尾音都勾人。
苏秾不自在地捏了捏耳垂,沉默了一会,还是想跟他说话。
“你——”
沈见西侧眸:“想知道什么一起问完。”
苏秾咬着棒棒糖,不太清晰地说:“你上一次打架,赢了吗?”
“哪一次?”
“跟马鸿宇、高俊、刘衍他们。”
这三个人名她说得像背书,一顿一顿的,沈见西说:“赢了。”
其实就从来没输过。
“那你受伤了吗?”她好像很紧张。
沈见西瞥她一眼,“没有。”
惦记好久的东西终于落地了,苏秾长舒一口气,不枉她特意去公告栏背下三个人的名字。
“还有吗?”
“没有了。”
沈见西捞出烟盒,一下一下捏着四圈的角,几步把她甩在身后,丢下一句:“吃你的糖吧。”
他是鬼迷心窍才会顺手带给她。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盲(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