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之人走过来站到她的身边。
宋舒月侧头仰起下颌,就见裴厌城古怪的看着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问的语气并不是那种极度的信任和看到她在此地的欢喜,更像是一种探究和追问。
假如她不能完美的解释清楚,宋舒月暗想,依照裴厌城的性子,怀疑的种子一但种下,她和小鬼之间有可能会回到从前那样互相质疑的态度。
当然,现在的裴厌城也未必真的信任她。
如果按照玄羽的设想,她不过是裴厌城用来牵制宋相的一颗棋子罢了。
所以他若即若离,只在他需要的时候给予她关心和亲近。
小鬼啊小鬼,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宋舒月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时,贺伯却道:“小姐是为了她的情郎而来,想必这位,就是小姐的心上人吧?”
贺伯弓着腰,抱拳俯身行礼,微微抬起头,眉头一皱,回头看了赵师客一眼。
“你要…杀的人,是他?”
赵师客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不错,他就是如今大渝的太子,三年前血洗京都,杀了我的爷爷,我一定要为他报仇。”
贺伯随即揉了揉眼睛,往裴厌城的方向走了几步。
他眨眨眼,似乎不可置信:“你还活着?”
裴厌城点点头,亦往贺伯的方向靠近了两步:“是,我还活着。”
贺伯老眼昏花,此时早已泪流满面,他抓着裴厌城的手久久不放,似乎沧海桑田后,感慨已经不能形容他的震惊。
可赵师客不这么想,他以为,只要在这甬道里,他就算不能立刻杀了这些人,也可以让他们无尽的等待中耗尽生命。
他进来的时候已经对甬道入口的石门做了手脚,除了他,谁也打不开,包括贺伯。
裴厌城现在无暇顾及宋舒月为何在这里,以及来这里的目的,先前与赵师客交手后,他曾找到甬道入口,可是那里的石门被卡的死死的,任他如何出力,也不能撼动分毫。
赵师客看着裴厌城略显焦躁的面容,不禁发出密谋得逞后的小人得志:“除了我,没人能打开那石门,而我,固有一死,可死也要拉上你们做垫背。”
说完,他望了贺伯一眼,“本来没想拉你做垫背,但你生不逢时,遇人不淑,活该受这一遭,这辈子是我对不住你,来生,我必定结草衔环相报。”
宋舒月此时,面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脑海里早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过了一遍。
关于今日所遭,她有几个地方没想通。
第一,就是裴厌城,在他的印象里,樊卓一直跟在他的身边从来没有离开过,可今日,小鬼竟然单独出现在甬道内,实在是不符合常理,除非这是他故意为之?
第二,玉龙山庄说什么也是宋家的产业,为何这赵师客会对府中的设置如此了如指掌?难道赵元德与宋家关系密切到可以将此事共享的地步了?
第三,就是她在甬道外面查探时出现的五色散,她一直担心小鬼出事,很大程度上就是害怕他会如砧板上的也鱼肉任人宰割,可现下看来,裴厌城没有中毒的迹象,那五色散的痕迹是从何而来,难道,这甬道内处理过别的什么人?
最后,让宋舒月不明白的就是这暗室建起来并不是宽敞的方形密室,而是由很多的小暗室以及错综复杂的甬道组成,藏人倒是方便,却不方便打斗,如果出现交手,双方在狭窄的甬道里面根本就施展不开,甚至有可能会误伤自己。
玄羽不自觉的将手指放进嘴里,偶尔拿出来会去看被水渍浸湿的指甲,她咬着咬着,突然发现有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一个是裴厌城。
一个是贺伯。
贺伯歪着头,捋着下巴的胡须,眼神里都是疑惑的探究,却并没有出言质疑。
裴厌城看到了宋舒月的动作,但那动作只在他的脑海里面停留了一秒,明明是阿姐的身体,可不知为何,面目却成了宋舒月。
他摇摇头,让自己冷静,这种变化让裴厌城非常的不适,他不允许任何人替代他独一无二的阿姐,于是他走上前,将宋舒月的手指从唇边抓起,用力的甩了下去,然后语气不善道:“什么都学,东施效颦罢了。”
宋舒月原本还在思考这甬道之事,冷不丁被裴厌城一打搅,脑海中本来已经条理清晰的分析,瞬时又乱作一团。
可她一直觉得她忽视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是什么呢?
此时,赵师客的伤口崩裂的更加厉害,他身上的鲜血淌了一地,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异样的光泽。
空气里都是血腥味,还有…淡淡的硫磺味。
于是她侧目去问裴厌城:“你在甬道中行走,可有什么温泉之类的地方?”
裴厌城并不想与宋舒月多费口舌,可听到温泉两个字后,还是压下有些意外的神情,点了点头,“有,在这条甬道尽头。”
然后斜睨着眼睛,观察宋舒月的反应。
可宋舒月淡然一笑,她行至赵师客身边蹲下,然后在他恶狠狠的神情中,用短箭的尾端,戳了戳他受伤的胸口。
滋啦一声,鲜血顺着衣襟浸出更多,疼痛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只手于身后飞出一拳,却被裴厌城一脚踢飞。
宋舒月见状又将那匕首更用力的抵在他胸口,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今天没想活着出去,对吧?”
赵师客冷笑一声,抬头环视四周,轻蔑的道:“这里会是你们的坟茔,孤独,寂寞,默默无闻,你们会饿死,渴死,气竭闷死,会被虫子啃,尸体腐烂,遗臭万年。”
宋舒月压了压短箭,有点俏皮的回应道:“那,赵元德有没有告诉你,这地方的来历?”
说完她站起身,踢了踢赵师客不知被汗水还是血水浸湿的靴子,道:“要让你失望了,这地方,要出去,易如反掌。”
她指着刚才裴厌城指着的方向道:“你也听到了,有温泉,据我所知,玉龙山庄的的山泉穿庄而过,我们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闻到其中的硫磺味,证明这甬道有出风口。”
宋舒月接着又道:“你说万一我们出去了,留你一人在这里,饿死,渴死,气竭闷死,被虫子啃,尸体腐烂,遗臭万年,你觉得如何?”
赵师客当下气急:“不可能,赵元德说过这地方只有一个出口,你蒙我!”
宋舒月咬了咬下唇,张开胳膊朝四周示意着:“你闻不到?这么浓的硫磺味?”
说罢,只见赵师客用力的缩了缩鼻子,隐约是闻到了一股硫磺的味道。
可赵元德明明说过,这地方有进无出,怎么会有温泉,又怎么会有出口?
慌乱之色爬上赵师客的面庞,宋舒月立刻捕捉到这一信息,挑拨道:“眼下只有你一人受伤,我们只要熬到你死,然后就可以大摇大摆的从出口逃生。”
宋舒月摸着下巴,在狭小的通道内来回踱了两步,“这么说来,赵元德赵刺史,也不知更倾向于要杀谁了。”
“赵师客。”宋舒月弯下腰,指着他身上的千疮百孔道:“你没想过,明明站上风的是你,为何状况却急转直下,落到如今的局面吗。又或者,是谁少说了什么情报给你,直接或间接导致了这一情况?”
赵师客猛地看向裴厌城,喃喃自语道:“你会武!”
可不会武吗?还是她玄羽亲自教的呢!
赵师客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心理防线几乎溃败。
宋舒月趁机道:“我若是你,现在就弃暗投明,只要将功折罪,还怕没有好的前程吗?总好过一辈子躲躲闪闪,被人暗算不自知啊!”
裴厌城站在一旁,全程都是一副我听了,不重要,别烦我的模样。
贺伯倒是听了,可这中间牵扯太多,他听的一头雾水,索性蹲在地上开始整理麻绳。
宋舒月轻松的神态彻底迷惑了赵师客,他想了想,问宋舒月道:“我凭什么信你,我要杀的人能饶我?就算赵元德要杀我,我也认了,总归是替爷爷报了仇,我不亏!”
宋舒月眼见他软硬不吃,也没了耐心,她只好作出一副遗憾的样子道:“你死不要紧,只怕是你死了,却还要为他人做嫁衣裳。”
赵师客问道:“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宋舒月朗声道:“当今太子殿下在荆川殒命,首当其冲自然是你这个罪魁祸首,其罪岂能是死你一人可解,只怕你九族同诸也难以平愤,不若你想想,这是报仇还是寻仇?”
“其次就是何俊贤何执事,在他举办的接风宴上出事,他也脱不了干系,何俊贤是谁的儿子,想必我不用多说?到时,京都的众多御史的处境,只怕是人人自危,遑论求情了。”
“这最后。”宋舒月这次拿脚踩在赵师客的脚踝上,“拿你一人意气用事,换你九族性命以及京都众多叔伯御史失利,另权臣当道,愚弄百姓,不知你的死,到底是大快人心还是阴德尽失。”
宋舒月最后道:“你在京都的妻女,可换了新的名字,新的身份?”
说罢又道:“嗯,就算换了又如何,有破晓在,找他们易如反掌。”
赵师客睁大了眼睛,嘴中念念有词:“破,破晓?不,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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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