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触感给了宋舒月新的刺激,她的脑袋清醒了一分。
小仓廉的身子靠了过来。
他像一团阴影笼罩着待宰的羔羊。
就在他的头浮在宋舒月的上方时,她趁机脱开被绑着的手腕,一只胳膊勾住仓廉的脖子,将他的脑袋死死的卡在床上,与此同时,双腿绞杀他的上半身,另一只手摁下机关,一只钢钉蹭的飞出,击中了他的一只眼睛。
鲜血顿时如注。
小仓廉气急败坏,以爆发力突破宋舒月的束缚,大骂了一声:“该死!”而后捂着眼睛退后几步,喘着粗气,把那床周围所有的工具一股脑都扔向宋舒月。
此时,宋舒月瞅准时机,又发动机关射出第二枚钢针,可这针因为距离太远,被小仓廉顺势躲过。
可惜!
宋舒月心想,如果这针射中了,此时应该要结束战斗了。
被弄瞎了一只眼睛的狂徒似乎爆发了求生的本能,他狂叫着冲过来,以自己的身高和体重优势,将宋舒月撞飞,以至于她跌到地上时摔的眼冒金星。
而小仓廉,则趁机拿了绳子,顺着宋舒月的脖子绕了一圈用力收紧。
胸腔刹那没了氧气,宋舒月头昏脑胀,用力的撕扯着绳子。
可是无用。
力量的悬殊有时候就是生死的悬殊。
她将匕首的机关启动,猛的发力,双腿撑起身子,又弯曲下来,带动小仓廉的身姿放低,一只手绕到他的脑后射出,如果这一次又失败,那她今天必死无疑。
很幸运,她射中了。
钢钉被深深的插入小仓廉的脑中,他的身体僵直,抽搐,而后缓缓的歪倒在一旁。
她得救了。
宋舒月缓缓的爬起来,又缓缓的打开门。
门外是一双焦急又熟悉的眼睛,她轻声道:“你来了。”之后便晕了过去。
…
宋舒月醒来的时候,她躺的不是自己的床,这是一间比较淡雅的卧室,苏喜正趴在床边发出轻微的鼾声。
手腕和脖子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理过,现在有点疼,但还能忍受。
唯一的感觉就是饿,她推了推苏喜道:“我们这是在哪里,可有什么吃的东西?我有点饿了!”
苏喜呢喃几声,很快惊醒,揉着眼睛扑在宋舒月身上答:“姐儿,您终于醒了!”
宋舒月这才知道,她睡了整整一天一夜,怪不得肚子饿的咕咕叫,“这是哪里,我们为何不回家?”
苏喜扭头望了眼四周,压低声音解释:“这是...”
"这是吾的私宅。"
说话的声音宋舒月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她抬起头,就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阳光照耀下,他的影子又长又直,站在门口却不肯进来。
“你安心住,宋相那里吾去解释,等伤...等你的伤好了,再离开不迟。”
说罢,影子转了个身,一点一点的消失在门口。
宋舒月道:“今日太子殿下怎么怪怪的,好像,很怕看见我一样。”
苏喜摇摇头说,“才不是,昨日太子殿下在您的榻边守了半夜呢,一直捧着您的手腕,很是悲伤的样子。”
“手腕?”
宋舒月低下头,手腕上的纱布缠的很仔细,上面依稀有水渍湿润又干涸的印记,难道,小鬼哭了吗?
他认出她来了?
所以才不肯进来,也不肯见她?
“苏喜,说说看,在我晕倒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
发生了什么?
其实,在裴厌城接到宋舒月跑去蛇口巷的消息时,第一反应,不是意外,而是害怕。
蛇口巷是他们的情报组织摸排很久后,锁定的一份关于多年前大渝境内颇负盛名的悬赏令,此地,正是为数不多的与之有关的地方。
他们派了探子日夜跟踪排查,按照计划,这几日即将收网,事主正是几年前明确身死的小仓廉。
死人复生?裴厌城不相信什么活死人肉白骨的怪力乱神,更相信这中间肯定有他不为人知的真相。
问题是宋舒月为何总能走在他前面。
第一次是大理寺夜会苏烈,这第二次就是蛇口巷。
当探子回禀宋舒月进了偏房很久没有出来时,他的心慌的好像要从身体里跳出来,等他着急忙慌赶到时,就见疲惫不堪的人儿耷拉着胳膊,走一步路都如登泰山一样艰难。
她说:“你来了!”
而不是,“你怎么才来。”
裴厌城那时候,一股无名的惧意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不敢直视宋舒月的眼睛,只是在她即将摔倒的时候揽住她无力支撑的身体,就好像揽住阿姐那样。
他有点崩溃。
宋舒月伤的不重,可是手腕上的伤与阿姐尸身上的一模一样。
巧合吗?
还是真如宋舒月所说,他的阿姐在梦里教授她一切,所以她才越来越像阿姐,神情像,举止像,就连避免自己晕倒的方法,都如出一辙。
如果真是这样,阿姐为何一次都没来过他的梦里。
无数个夜晚,他不止一次的期待着,阿姐能像以前一样,摸着他的头发细声安慰。
阿姐会说:“小鬼今日多吃了一碗饭,比昨日有进步,赏一根糖葫芦。”
也会说:“今日功夫练的不错,都要赶上阿姐一样熟练了,家中没菜,不如去镇上吃炙牛肉吧?”
只要出现一次,他就会相信,阿姐从来没有嫌弃他麻烦,叛逆,冷漠,离经叛道。
可是。
一次都没有。
难到阿姐还在怪他?
怪她没有及时找到她的尸身,让她在外曝尸荒野身上爬满了她最讨厌的虫子?
可是如今的境地,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留给他去伤怀,大渝就像是一个千疮百孔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独自前行。
他想要去除老人身上的毒瘤,疥疮,想要治好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
...
宋舒月听完苏喜的讲述,一开始悬着的心慢慢放下了,小鬼应该没有认出她来,不过他们能找到蛇口巷,看起来两方得到的消息应该都差不多。
“姐儿,您以后可千万不要再独自冒险了,当时,奴婢听到您在里面喊我,吓的魂儿都飞了,急忙跑出去找人,谁知刚跑出院子,就有个男人站到我面前拦路,我慌了神儿,只知道喊救命,那人就拎着我的脖领,把我拽进去救人。”
“谁知那门是个机关,只能从里面打开,当时太子殿下都调了火铳了,如果您还不出来,多半就要炸门了。”
苏喜抱着宋舒月的胳膊边摇边叹:“不怪夫人整日守在佛堂,您这命格也太多舛了,奴婢都后怕死了。”
宋舒月也长长叹了一口气,“先别管我命运多舛不多舛的事儿,我都要饿死了,能不能给我弄点吃的?”
苏喜这才一拍脑门儿:“哎呀,你看奴婢这个糊涂蛋,光想着您醒过来高兴了,您要吃什么,刚才我出去看了看,太子殿下的私宅有小厨房,您要吃啥,我去弄。”
宋舒月歪头想了想:“就,炙牛肉吧,我现在饿的能吞下半头牛。”
苏喜哎一声急忙去准备,宋舒月便缓缓的躺在榻上,她小心翼翼的把杯子蒙到脸上,那是一股皂荚洗过,又被太阳晒过的味道,曾几何时,她住在泾川那几年,最害怕的就是回南天,衣服晒不干,被子湿哒哒。
万物都是带着湿气和霉味的常胜将军,藐视一切敢于抵抗的渺小人类。
等等。
有什么信息她好像略过去了。
苏喜刚才说,她一出院门就有人来拦路,宋舒月垂死病中惊坐起,“裴厌城在派人跟踪她吗?”
...
四方茶馆一共三层,三层往上还有半层的阁楼,阁楼很小,只有一扇海碗大小的窗户,诡异的是楼下人声鼎沸,楼上静默无声。
过了很久,才有人经过暗道进了门,阁楼里的人见了来人,拎起茶壶为对方倒了杯茶。
“皇后那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来人答:“招子翅膀硬了,不像以前听话。”
“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荆川那边铜矿再留在陛下手里,迟早会发现其中的猫腻,到时候你我都得死!”
来人俯身冲对面之人做了个杀头的姿势,“实在不行,换个听话的?我看你未来女婿就不错,听说他与你家的嫡女关系亲厚,兴许能为我们所用。”
“当年他随意屠戮御史,已经为世人所诟病,若是为君,只怕他到时候破罐子破摔,反而不受掌控。”
来人略思考了一番:“扶持梁山王裴兆丰?”
又道: “不行,此人甚少在外人面前露面,不知性情,如何相信,倒不如让你女儿嫁给太子,让他们生个孩子,我们协天子以令诸侯来的痛快!”
“到时候解决掉两父子这个麻烦,我们自可以逍遥自在。”
来人哈哈笑了两声:“老东西,杀人杀上瘾了吧,连女婿也不放过,你倒比我更像个行军之人。”
“项老匹夫,你这是恶人先告状,为了打理荆川铜矿,那铜矿周围的青壮年都要死绝了,不是你,哪里来的哀鸿遍野?”
来人轻笑:“彼此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