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明轩带着成西和民警大哥沿着野草丛生的村尾土路,追着明显的轮胎印记快步前进。
几人一路无话,匆忙地脚步震起阵阵飞尘,带着一串串小碎石滚动向前。
走了约莫十分钟,眼前豁然出现一片被明显压倒的野草。
时明轩避开痕迹,绕行野草边。他轻轻拨动倒下的野草,拇指和中指比成尺状,悬空丈量两侧轮胎之间那拨将倒未倒的野草高度。然后,接着丈量两侧轮胎的距离。
时明轩拍拍手上灰尘站起身,交代道:“高度约20厘米,宽度约160厘米。成西,通知交管,目标车型为紧凑型SUV。”
时明轩往前走,在几处土色深浅不一的地方稍作停留:“怪不得能从这溜走,原来提前修补过。”
他鼻子滚出冷哼:“这么缜密的思维,用在什么地方不好。”
成西挂断电话,走到时明轩身边:“老大交代好了,要回去等冯主任吗?”
时明轩顺着蜿蜒向前的土路,思考片刻,转身对民警大哥道:“大哥,麻烦带个路,我们去会会那几位‘抢劫’时机把握得那么好的人。”
派出所,临时羁押室。
六个黄毛小混混歪歪扭扭蹲靠墙角,摇头晃脑脸上轻松带着嬉笑,讨论起这回能在派出所里吃几天。
聊到最后,几个人甚至开起了赌局,赌这回会被关几天,全然不顾及他们面前的看押民警。
观察窗外,派出所所长背着手站在时明轩身边,叹气:“时队,让这几个崽子配合怕是没那么简单。”
时明轩看他们这么习惯临时羁押室的态度,也猜到了:“常客?”
派出所所长苦笑,眼角的皱纹挤做一团:“那可不是,这几个人都是老油子了。每回金额都卡着量刑标准,关不了多久就能出来,屡教不改。”
时明轩若有所思:“听带我们来的大哥说他们近段时间被抓得少了?”
派出所所长捻捻下巴上短粗的胡须道:“这么说倒是也没错,上次他们进来得是两三个月前了吧。再上一次,好像也间隔了一个来月……按以前基本上是一个月最少来一次的频率。”
时明轩抱胸:“他们通常是因为什么被抓?”
派出所所长掰手指:“盗窃、敲诈,基本就这两样。”
时明轩手指轻敲自己手臂,嗤笑:“也就是说,他们每个月随机找人支付他们的‘工资’?”
派出所所长“呵呵”干笑:“这么说,也没错。”
时明轩继续分析:“但是至少从快半年前,他们不再需要随机问路讨要‘工资’,真的出现了某位大善人给他们支付了一定数额的‘工资’。”
时明轩看了眼成西,成西上前给所长递烟,时明轩跟着说:“所长,我想进去亲自问问他们,那位大善人和山里窑场的事。”
派出所所长接过烟别到耳后,比了个“您请便”的手势,道:“进去是没问题,只是,这些人猾头得紧,我不觉得他们会老实配合。”
时明轩手搭在门把手上,回头道谢:“多谢所长提醒,但我还是想试试。”
门才推开一条缝,乱七八糟的话语兜头砸出。
“警官,我们可都是良民。”“我们是在见义勇为,我们是在保护我们的后山。”“那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谁知道那是要干嘛。”“对啊对啊,全是误会啊警官。”
坐在审讯桌前的警官被吵得脑瓜子嗡嗡地,他敲敲桌子,拔高嗓门:“好了好了,别吵吵了,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你们自己心里清楚。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下一个问题:怎么打起来的?”
“我们冤枉啊警官!我们那是被打,不是打人啊!你们不能因为你们是一伙的,不讲道理颠倒黑白啊。”小黄毛首领胡搅蛮缠。
“对啊对啊,我们是保护后山,我们那属于自卫啊。他们一声不吭,直接就把我们打了!你看,我们兄弟都受伤了。”另几个小混混不需要指示,也当场耍起无赖。
“你看你看,我手都骨折了,警官,医药费、营养费、误工费一样不能少啊,要不然我投诉你们。”其中有个小混混伸出毫无损伤的胳膊做无力状,睁眼说瞎话。
时明轩淡定地关上门,快速瞟一眼成西,成西轻微地点头回应。所有动作几乎不超过一秒,没有人注意到两人的交流。
时明轩转身,已是伸脖微躬背的姿势。他迈着八字步,摇头晃脑地踱到小混混面前。
轻蔑地上上下下打量蹲着的小黄毛们,冷哼一声,走向审讯桌。
小黄毛们对别人不友善的视线最为敏感,当下便背靠墙壁借力,挣扎着站起来:“哎,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成西拿过旁边的警棍,搭在小黄毛首领肩膀,用力向下压:“蹲下!”
小黄毛首领梗着脖子半蹲着,仍想挣扎着站起:“可是他……”
成西继续用劲:“再不蹲下,就是暴力抗法!我最后说一遍,蹲下!”
小黄毛们不甘心,不得不蹲下,恶狠狠瞪着时明轩。
时明轩晃到审讯桌前,一屁股坐在桌上,拿起民警刚刚的记录瞟了眼,随手甩开。
审讯民警通过耳机得了所长指示,坐在一边不出声。
时明轩打量他们许久,从审讯民警身边把椅子拖到小混混几步之前,岔开腿坐下。
审讯室外。
带时明轩他们到派出所的民警看着时明轩突变的姿态,微张着嘴转头看所长:“所长,这……这能行?”
所长夹着烟,惊讶地转头看向旁边的手下:“老张,你干了这么久,应该清楚这种小混混通常都是欺软怕硬的,真正会让他们产生畏惧的是那种手握权势,能一把捏死他们的人。
这帮小崽子不怕咱们,不就仗着咱们现在有监控有录音,没办法对他们做什么吗?”
张姓民警怕所长气得血压飙升,赶紧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是想问,时队长这么做没问题吗?检察院那边不认这样子得到的口供吧。”
所长拍拍张民警的肩膀:“所以你呆会记得去把监控删掉。”
张民警疑惑:“删掉?可是口供……”
所长恨铁不成钢:“你是不是傻,他在我们这里做了这种事,我们也讨不了好?!”
张民警紧张:“那那,我去阻止他?”
所长快速吸完最后两口烟,狠狠在烟灰缸掐灭:“阻止?你脑子没包吧?到时候时队长破不了案是你去背锅,还是我去背锅?”
张民警左右为难:“可可……”
所长安抚地拍拍张民警的肩:“听我的,删掉监控。反正他的目的也不是想送这几个小黄毛进去,这段口供存不存在也就无所谓了。”
张民警还是为难:“现在监管这么严,时队长就不怕有人把这段录像捅出去受处分?”
所长点起时明轩递的那只烟,悠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才慢慢道:“他怕什么?他们时家几代人,哪代不出个厉害的警察。他们家最厉害的那个,可是坐到了省厅那个位置的。时家老太爷当年可是亲自带队破了不少大案,什么涵洞无头案,什么连环杀人案……还有他父亲,现在坐镇省厅政治部,再过几年……这位置不得再往前挪挪?
他时队,只要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这种事,无非就是案情紧急,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做个检讨,这件事也就翻过去了。”
看张姓民警还有些想不通,所长继续开导:“你想,监管不让做这么做,是不是怕以权压制,出现假口供,冤枉人判错案?”
张民警点头。
所长摊手:“可时队的目的不是抓小黄毛们判刑,他是想问出幕后主使。既然不判刑,这个监控删不删其实关系不大,你说是吧。”
张姓民警一想,也对,又不是要给小黄毛们定罪,出不了冤假错案,遂安心接着看戏。
时明轩这边与平时严肃谨慎的警官形象不符的一通表演,加上随意指使成西递烟点烟的漫不经心,丝毫不把在场其他民警放在眼里的嚣张态度,倒是把小黄毛们唬了个七七八八。
他们不知道面前人的来头,但本能地觉得在这个别的警察都不敢放肆的地方如此肆无忌惮,身份想必不简单。
旁边小黄毛用手肘捅捅首领,示意他说些什么打破沉默,他们有些顶不住了。不想在兄弟面前丢脸的小黄毛首领大着胆子威胁:“你你什么意思,你无故把我们兄弟打伤,还利用职务之便铐住我们……我,我要告你,告你……”
时明轩拿出烟,一口喷在首领面上:“哦~告我什么,说来听听?”
小黄毛首领搜刮肚肠甩出在手机上听得最多的几个词:“你以权谋私,你刑讯逼供,你滥用私刑……”
时明轩忍不住笑出声,笑够了,俯身到小黄毛耳边轻声道:“这些事情别说我没做,就是我做了,你也奈何不了我!
对了,你们不是一直觉得自己很聪明嘛?一直卡着起刑标准蹦跶,需不需要我帮你们把以前的金额往上提一提,让你们不用再愁吃穿?”
小黄毛咽咽口水,拿不准面前的人是不是真的能做到。他转头向审讯台的两位民警求助兼威吓:“他滥用职权,他威胁我们,你们不管吗?到时候我投诉,不对,我上媒体曝光你们……我,我发DY、发XHS你们给我等着!”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