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6.
火箭点燃了三人高的社殿,助燃剂在夜风中加剧火势,让火星借势燎原而起成为煌煌之像。清平的鼓声与铃声紧随其后,神官唱起晦涩祝词,巫女们向聚集的人群分发起御守。
白衣的神明悬浮在半空,收起比祂身长更高的梓弓,跳跃的焰红倒映在那片淬了冰川的悠远钴蓝中。
沉默,虔诚,然而源自生灵本性的喁喁祈祷掀起声浪,震得祂脑子都快要被摇匀。
中原中也消失在人群眼前。
苍白的黑西装少年人坐在树枝间,过分宽大的黑色大衣上已经落了两只嬉戏的胆大雀鸟,面无表情看完了这场“神圣”把戏。
很快,雀鸟被捞起来,叽叽喳喳挤出一身绒羽。
太宰治伸手过去,掌心轻柔贴合那未长成时略透着些青涩的侧颜,正如对方那双捧起鸟雀的手,触感很软。
振翅的声音。
中原中也突兀掉在树枝上,手忙脚乱扒住那具清瘦的身躯,眼睛都睁圆了,空茫的眸子里刻出一道恶劣黑影。
月色下降临的神明轻易被扯回人间。
“笨。”太宰治愉快嘲笑祂,脸色一转又马上开始不高兴,“太沉了,自己坐好。”
中原中也没坐,而是用力按着他从树枝坠落,十数米的高度,两秒左右的感官——太快了,没办法做出反应。太宰治摔在地上咳出一口血,颗粒分明的血珠在素白的布料上滚落,融进泥土里。
同他一并坠落的东西松开了替他垫住脑袋与脊椎的手。
“别死啊。”谋杀凶手跟着吐出口血,血色渗进地面,开出朵漂亮的小花,祂发现不对后纠结地念叨。
祂下手没轻没重是老毛病,又都是些突发奇想的举动无法预测,太宰治蜷缩在树根浮起的泥土草丛,揪着那朵花深呼吸,缓解急促到每一下都在敲击大脑的心跳。
疼死了,好烦。
“死了才好,不然我明天就带人来烧你的神社。”
许久,他阴森森地说。
中原中也看看前方接天入地的火光,社殿能燃烧很久,有人会专门往里添燃料。
所以祂诚实回道:“已经是明天了。”
后夜祭以真夜中送火仪式开幕,持续到凌晨,朝阳升起的时候才会出现大批下山的人流。
太宰治深深地吸气,深深地吐出。
他捡起被刮下来的大衣,艰难站起来向背光处走。
中原中也试探性跟在他身后,木屐嘎吱嘎吱踩着枯叶与石头,像条粘人的跟脚小狗。
“你要去哪里?你要走了吗?这次没有早上好?”小狗汪汪叫,不会看人眼色,也不管旁人眼色。
“太宰?”
名字被念出时似一簇在神经末梢炸开的电流。
他受不了,痛苦地抱住头:“不去哪里,不走,有早上好,中也不要念了我现在被你摔到脑震荡好想吐。”
“哦。”
距离拉远了几步。
安静下来的中原中也亦步亦趋追影子,他们回到溪流边,顺着流水向下而行。
再见到他要很久。
中原中也平静地想。
他们找回原地坐了一晚上,太宰治一脸难受到想死的表情,难得没执着于用言语刺人。
“救命,明天还要开会……”
他恍惚地自言自语。
“是今天。”中原中也耐心地纠正他。
太宰治:“……”
中原中也觉得能说话了,继续问:“你到底什么时候许愿啊?”
太宰治不吭声,鸢眸轻轻投来一瞥。
“早上好,中也。”他避而不答,去看天边亮起的朱紫,养了半个晚上伤口疼到麻木,自行判断为可以放着不管,工作日程篡位占据思考空间在脑子里不断不断地列表格。
单眼无神。
刚才怎么就没摔死他呢。
他这样说,中原中也便不问了,不情愿地回答道:“早上好,太宰。”
说过这句话,他就真的要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