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枝是在巨大的,持续不断的嗡鸣里恢复意识的。
她撑起身,肌肉因使力而拉扯出疼痛,她的视线迅速扫过四周,生怕自己是落入了敌人手中。
Krueger听到动静,立刻回头,“躺着,别动。”
他单手熟练的调整了一下操作杆,一只胳膊伸向后舱,似乎想按住她,却又碍于驾驶无法起身。
商枝这才看清自己正身处一架小型飞机的后舱,身下是简易的担架床。她看向舷窗外,是银光闪闪的海域和云层。
“怎么在飞机上?要去哪?”她声音沙哑,还带着虚弱。
Krueger此刻却根本没心思回答她的问题,他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透过舱内镜反复观察女人的脸色,金眸里是未散的焦虑。
“疼不疼?别瞎动,听话。马上就到了。”他的语气急躁,像有无处安放的担忧。
经他这一提,商枝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全身各处都似被无数虫子啃噬般,一寸寸疼了起来。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啧,你就不该提,不提我都感觉不到……”
Krueger听见了她的嘀咕,却一丝一毫打趣的心情都没有。头罩下的唇紧抿着,眉头锁得更深了。他只想让这该死的飞机飞得再快一点,立刻抵达目的地,好让他能细细检查商枝每一处伤口,给她包扎,上药。
飞机冲破云层,下方隐约出现一座被绿色覆盖的孤岛轮廓。他握紧操纵杆,将油门推得更深了些。
……
当商枝的死讯被Krueger托暗网里的情报商有意放出后,各处角落都漾开了不同的波纹。
妮娜在明媚的群岛州接到密报时,正修剪一枝白玫瑰。她握着剪刀悬在半空,久久没有落下。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窗外天色由明转暗,才最终放下手中的剪刀,对垂手侍立的助手说了两句话:“派人去那个地界。守着那间酒吧,保证那里的人别再出任何事。”
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像是在部署一项寻常的商业安保。但当她独自转身望向窗外时,指尖却捻碎了那朵玫瑰的花瓣。
商枝是她的灰色版图中,少数几个她暗自欣赏的,不该如此早凋零的异数。
同一时刻,尼克在训练场听到消息时,正擦拭着新到的定制手枪,动作没有停顿。但整个下午身边的亲信都察觉到了异常,他击发的子弹,比平日密集了一倍不止,且枪枪都偏离靶心。
尼克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对商枝不过几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可那个女人身上有种奇妙的引力,总让他想起早已模糊的母亲的身影。
那种在绝境中能开出花的坚韧,她们似乎是同一类人。
深夜,他独坐在黑暗里,翻出手机,屏幕冷光映亮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相册里有一张他当初在俱乐部偷拍的照片,商枝侧身坐在沙发上,眼神疏离又锐利。
而在那片纷乱的地界,Branch&Moon的卷帘门闭锁了一段时间。霓虹招牌好几日没有再亮,像只沉默的眼,注视着街道的变迁。
阿月和一个新来的女孩坐在屋顶,就在那块巨大的,熄了灯的招牌下面。晚风吹拂着她们的衣角。
那个女孩是前段日子突然找上门的,瘦瘦小小,来时满脸泪痕,只说是商枝以前告诉她,若有难处就来酒吧。她抽噎着说家里逼她嫁人,她不愿意。阿月也没多问,就把她留下了,像当年商枝把自己留在身边时一样。
阿月望着远方被暮色浸染的天,心底并没有什么悲伤的感觉。因为她根本不信商枝死了。
她从小跟在阿枝姐身边长大,太清楚商枝有多么惜命。那个女人能在枪口下谈笑风生,能在绝境里算计到最后一颗子弹。怎么可能轻易就没了?何况,还有Krueger那个疯子在她身边作为最忠实的烈犬。
这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消失,像阿枝姐曾给她讲过的金蝉脱壳。
阿月收回目光,看向身旁依旧有些怯生生的女孩,递过去一瓶水:“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阿月知道,如今守住这间酒吧,就是她现在最重要的任务。至于阿枝姐,她相信,当时机成熟,她一定会以某种方式重新出现。
夜幕彻底降临,屋顶上的两个身影,一个望着远方,一个低着头。Branch&Moon在黑夜里静默,等待下一次点亮的时刻。
……
Krueger驾驶的小型飞机最终降落在一条简陋的私人跑道上,跑道尽头是夜晚里与天色相连的,漆黑的海岸线。
他半扶半抱着商枝走下飞机,湿热的海风扑面而来。
眼前是一座不大的海岛,绿意葱茏,除了海浪声和鸟鸣,几乎听不到任何现代文明的喧嚣。
岛屿中央,一栋简洁的白色别墅半掩在棕榈树丛中,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
“这是哪?”商枝靠在他身上,声音显得轻飘。
“我家。”Krueger言简意赅,抱着她走向别墅。
这是他多年前用一笔说不清来源的巨款买下的孤岛,是他在这纷扰世界上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一方净土,或者说,最后的坟墓。
他曾想过,如果哪天厌倦了一切,就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腐烂。
但从未想过,会有一天带另一个人来。
别墅里设施齐全,却冷清得没有人气。Krueger将她安置在临海的卧室床上,开始处理她身上伤口。消毒水刺痛皮肤时,商枝轻轻抽了口气。
他低着头,用绷带缠绕她手臂上的擦伤,“外面的人现在都以为你死了,没人会再找你麻烦。”
商枝听着窗外拍打礁石的海浪,心里清楚,这或许是当下最好的选择,酒吧和阿月那边,也能获得安宁。
只是这种与世隔绝的放逐感,让她心头泛起茫然。
Krueger处理好伤口,站起身,“饿吗?我去弄点吃的。”
他没等她回答,便转身走了出去。商枝听着脚步消失在门外,又望向窗外无边的辽阔,莫名想起自己曾一直梦想到海边看看,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如愿以偿。
Krueger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一碗麦片粥,他在床沿坐下,舀起一勺递到她嘴边,“只有这个,先吃着。我晚点出去弄点食材回来。”
“去哪弄?”商枝有些好奇,这孤岛上难道还有农场不成。
然而Krueger的脸色却始终沉着,像蒙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去临岛的渔村。”
商枝能透过头罩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和那双眼中挥之不去的阴郁。她叹了口气,伸手捧住他的脸,声音放得很轻,“喂,小狗。你怎么一直垮着脸。”
Krueger垂下眼帘,避开她的视线,依旧沉默。从亲眼看见那颗□□飞向她的瞬间,他的魂就好像被抽走了。
在石崖下找到商枝,看见她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躺在那里时,除了巨大的庆幸她还活着之外,剩下的全是怨恨。
怨自己那肮脏不堪的过去如影随形,恨自己竟然没有能力护她周全,让她因他而遭受无妄之灾。
商枝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掌下的头罩,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等待。她看得出他在想什么。
Krueger的眼神一直都很好读懂,那片金褐色里涌的是自责,是后怕,是要将他自己吞噬的懊悔,根本藏不住。
她的眼睛落在他身上,作战服上凝结着大片暗红的血渍,有些是他的,有些是敌人的,狼狈不堪。
她能想象得到,在爆炸发生后,他是如何拖着可能已经受伤的身体,不顾一切将她带离险境,又一路辗转来到这个孤岛。而他此刻捧着碗的那只胳膊,姿势明显有些僵硬和不自然。
商枝心里一软,伸手将他掌心的碗拿开,放在床头柜上,语气是难得的温柔,“听话,去给自己包扎一下。”
她顿了顿,声音放得更轻了些,“然后,我们一起好好睡一觉。”
海岛的夜晚静谧,只有潮汐声规律起伏,像母亲哼唱的摇篮曲。
商枝的话拂去了他紧绷的杀伐之气,将两人从尸山血海的噩梦中,暂时拉回到这个只有彼此的小小世界。
Krueger深深看了她一眼,那双总是充满暴戾与不屑的金眸,此刻像被驯服般,闪过顺从。他站起身走向浴室,背影在灯下显得疲惫,却也不再孤单。
Krueger再回来时,身上缠绕着一层又一层的绷带,有些地方还隐隐透出血迹。他轻手轻脚从商枝身后钻进被窝,温热的身体带着沐浴后的湿气贴了上来。
手臂绕过她的腰侧,小心翼翼着,又牢牢将她扣进自己怀里。然后,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贪婪地,深深的嗅着她身上的气息。
商枝没有动,只是在Krueger怀里调整更舒适的姿势,后背贴着他胸膛的轮廓,能清晰感触到心跳正透过绷带传来。她没有说话,只是覆上他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
两人就这样沉沉睡去了。寂静里,只有海浪不知疲倦的拍岸声,周而复始。
月光透过窗缝,在床单上洒进光影。他们的呼吸渐渐交织在一起,变得均匀,绵长。仿佛所有的惊心动魄,生死一线,在这一刻都被夜色抚平。
[捂脸偷看]
说是休息两日,但码了字又想快点发上来。
还有新小宝在看这本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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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枝与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