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外]她与邪神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与先前不同，玛莲娜乌黑的虹膜已然变为深蓝，瞳孔外围还环绕着一圈银色。

“不必担心，我刚才打飞了几个主教。力量的碰撞震碎了巢穴的肉膜。”

希瑟尔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令她后颈酥麻。她与他之间，似乎多了一层更加亲密的联系。比如，他们能通过意识沟通。

他说得十分轻巧，却没有分出多余的力量修复巢穴的外部。

玛莲娜移动双腿，奔向窗户，想要弄清楚外面的情况。也不知道丹娜与劳拉有没有及时带着多萝西娅避难。

她发现，自己的四肢轻盈了许多，几乎是一瞬间便来到了窗前。

末世般的景象闯入她的视野，土地被鲜血浸染，教士与骑士的肉块残片散落得到处都是。大小不同的盔甲碎片萝卜似地深深嵌进了泥土之中。

她的五感提升了数倍，可以看到更远的物体，也可以闻到不同的气味。她动用嗅觉、视觉，都没有发现母亲的踪影。公爵府的建筑摇摇欲坠，想来多萝西娅已经逃离了此处。

她顿时想起了沉睡前发生的一切，心情复杂。希望身体还像从前一样正常，而不是转化为扭曲的怪形。

她低下头观察自己的躯体，松了口气，继续看向窗外。

金色的太阳高悬于血红的天空，大小是原先的十倍。橘红色的“光芒”在太阳外围膨胀变大，与触足的形态相仿。它中央的黑色圆圈逐渐拉长为椭圆，像极了野兽的竖瞳。

太阳与希瑟尔属于同一物种。难道，太阳发现希瑟尔之后，很想直接降临这一世界，将同类吞噬殆尽？

太阳的行为印证了玛莲娜的猜想。无数的橙色触足向下延伸至地平线，就像是罩住了天穹。巨大的发光“眼球”脱离星域，离云层越来越近。它不断下坠，在她的视野中显得愈加庞大。

滚烫的气流袭向世界，使云朵消散，大地升温，空气扭曲。

然而，坠落到一定程度，太阳的躯体突然停滞于半空。

一道淡蓝色的屏障阻止了太阳的降临。它显形了一秒，取代了血红的天空，转瞬间又隐去了外表。

太阳的触足疯狂攻击屏障，淡蓝的天幕不断出现又消失。

尝试了十数次，太阳似乎放弃了降临的计划，彻底安静了下来。

太阳一挥触腕，一条细细的金色光束成功穿过了屏障，奔向地面的某一点。

玛莲娜定睛一瞧，光束的落点处是教会的援兵。

军队金光四射，以惊人的速度抵达了公爵府的废墟。千百名日炎骑士身后是六名枢机主教，枢机主教围护着一位头戴面具的尊者——那应该就是教皇冕下。

日炎骑士发动了雨点般的攻击。有太阳实时的赐福加持，光球威力大增。

猩红色鳞片一枚接着一枚开裂，骑士们发动第三轮进攻之时，鳞片终于彻底碎裂。

巢穴内部的触腕没有遭到攻击，可它们的鳞片已然黯淡无光。

“玛莲娜，我为你隐藏气息与身形，你可以从后方离开这里。”

他终于与她建立了永恒的链接。无论何时何地，他都能找到她。现在，他再也不需要囚禁她了。

充作墙壁的触腕开始游动，为她空出了一道缺口。

她若是打算离开，他可以先吃掉太阳的眷属，再把力量通过“通道”传给她。

“现在，你终于肯放我走了？我偏要留在这里。”

玛莲娜瞥了眼缺口，依旧立在窗边，没有迈步。

保险起见，她应该立即远离希瑟尔，躲避教廷与邪神的纷争。但是......

她想赌一把——赌希瑟尔没那么容易死，赌教会没那么弱。

饥饿感缠裹着玛莲娜的身躯，伴随她的苏醒，愈加强烈。

她必须接受一个现实——她不再是人类，而是介于人类与希瑟尔同类之间的存在。

现在，她浑身上下都涌动着充沛的力量，每一寸骨头都渴望战斗与进食。

转变之前，祷术攻击对她无效，而且，她的蓝光可以伤到希瑟尔。转变之后，她的能力也许有所加强。

她不如先袖手旁观一阵，等希瑟尔与教会两败俱伤，再趁机收割双方，饱餐一顿。

见玛莲娜没有离开，希瑟尔兴奋地挥动触腕。趁几名教士未来得及自爆，他飞快地吃掉了他们。

刚获得一点力量作为“补给”，他就把“养料”由“通道”偷偷送进了她的身体中。

剩下的骑士奋勇作战，驱动下一波光球砸向希瑟尔。

巢穴外部，紫黑色血液从缺少鳞片的粉色表面渗出，惨不忍睹。

玛莲娜蹙眉。如果希瑟尔继续受伤，还能抵挡枢机主教和教皇的攻击吗？

面对成百光球，她不假思索，向窗外伸出了左手。

深蓝色光团化为一层发亮的膜，覆盖在她手掌表面，令周遭的空气震颤。

她几乎是出于本能闭上眼睛，竟然看到了自己体内纠缠的蓝线与红线。红线不知从何处汇入她崭新的心脏，又变成蓝线涌向她的左手。

玛莲娜猛地睁开了双眼，深邃的蓝眸中闪烁着摄人心魄的辉光。

上百只黄金光球在半空中调转方向，前赴后继地奔向她的手心，顷刻间化为乌有。

“那是什么东西？”骑士们大惊。

枢机主教向教皇请示：“是否需要增加攻击目标？”

教皇的金眸中划过一丝恍惚，没有点头同意。

希瑟尔移动触腕，遮住了窗户，将玛莲娜紧紧护在巢穴之中。

“不要出力帮我，玛莲娜。否则，你会变成石头。”

玛莲娜低头观察自己的左手。这次，她又发动了蓝光的力量，不出意外的话，宝石化的面积又要扩大了。

果然，一小片肌肤变为了深蓝色。

她闭上眼睛，观察体内的红线与蓝线。蓝线没有增加，反而减少了一些。汇入她心脏的红线也越来越少。

玛莲娜问道：“希瑟尔，我手腕与体内的红线跟你有什么关系？”

“红线是源自于我的力量。”

所以，蓝线就是她的力量？希瑟尔的力量流向她，被她吸收转化？现在，红线数量减少，是因为他很虚弱，无法给她输送多少力量。

玛莲娜开始思考。她从前猜测，是吸收的祷术转换为蓝色光团的力量，供她所用。但是她刚才“吸收”了那么多祷术攻击，体内的力量反而变少了。

她不能吸收祷术攻击。相反，抵挡祷术会消耗她原本的力量。

她力量的来源，其实是希瑟尔。新婚之日，她觉醒了能力，那个时候，她和希瑟尔之间就存在某种羁绊。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羁绊越来越深。

“种子需要养料。”

玛莲娜想到了哈莫妮亚笔记中的这句话。

她从希瑟尔那里得到了力量，就好像......她是种子，希瑟尔是养料。

十六年前，她还是婴儿，却莫名其妙出现于哈莫妮亚的遗体旁边。那个时候，希瑟尔应该刚刚“出生”。

她与希瑟尔之间的羁绊，大概是来源于哈莫妮亚的布置吧。

玛莲娜抿紧了嘴唇。公爵夫人专门找来邪神作为养料，供她这颗种子生长，是为了什么？

她再次看向深蓝色的手指，联想到笔记中的蓝色巨树。

难道，她是种子，未来会成为“树”，抵挡群星？

她心中浮现出冰冷的猜想：动用越多蓝光的力量，她就会进一步宝石化，全身上下变得坚硬，最终沦为新的巨树。

未来被限定死了，即使她变得再强大，命中注定只是化作一棵树，那她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

劳拉、丹娜反抗太阳，应该也盼望着她有朝一日能够变成巨树，驱赶太阳吧。她们先前不愿对她透露半句，是觉得利用一个婴儿难以启齿吗？

她和母亲始终被蒙在鼓里，真是可怜啊。

那些教育、照顾，不过是她们出于良心的弥补，想让她在献身之前，活得像一个正常的人。

没想到，她挣扎了半天，最终还是无法摆脱他人的掌控。

玛莲娜背靠希瑟尔的触腕，抱膝而坐，觉得十分沮丧。

巢穴突然开始剧烈震动，连带着她整个人都在摇晃。

“希瑟尔，你流了很多‘血’。”

“我很强，不会像人类那样流血。”

“是吗？我闻到了浓郁的‘血’味。”

“对我来说，伤口无关紧要。”

她叹了口气：“你怎么把教会的强者都引过来了？假如你没有把‘心脏’给我，是不是就能轻松打败他们？”

希瑟尔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对她说：“我是故意的。我要捕食他们，给你补身体。”

其实，他的目的极为简单。

如果能以力量为养料，帮助她彻底完成转化，是不是就能改善她的身体，逆转宝石化的部位？

他大部分力量都留在世界之外的星域，无法到达这里。所以，他只能故意释放气息，吸引敌人，借猎杀收集更多的力量。

巢穴之外，六位枢机主教献祭自身，化为坚固的黄金锁链，冲向希瑟尔。

锁链释放出耀眼的光芒，紧紧缠住了猩红色的触腕，约勒越紧。每当触腕扭动，那些锁链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玛莲娜闻到了更加浓烈的“血”味。她被希瑟尔护在巢穴里，无法得知外部的战况。

“希瑟尔，我之前说过，不要囚禁我。你怎么又把我圈进巢穴里，不让我出去？”

“你不能战斗......玛莲娜......不能变成宝石。”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玛莲娜原先怀疑，希瑟尔送她心脏，又引来教会的人，是要在她面前上演苦肉计，给她施加压力——我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为你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应该给予爱的回报。

听到他的回答，她顿时觉得，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的怪物，不愿意让她变成“树”。

玛莲娜突然有点想哭。

她不想等希瑟尔与教会两败俱伤了。

“放我出去，”她用手指轻抚他黯淡的鳞片，“你虚弱成这样，还不停地把力量传给我，怎么可能打败教皇？”

“不。”

“那我就变成宝石给你看。”

“不，你不会。”

希瑟尔就是不肯放她去战斗。

“太阳啊，请赐予我力量。”

教皇金眸之中燃起火焰，举起双臂，催动祷术，耀眼至极的光芒刺破天空，凝聚成庞大无匹的光罩。

巨大的光罩猛然向下坠落，砸向邪神的躯体。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上方的五根触腕彻底崩裂。

巢穴遭受损毁，剩余的触腕迅速顶上，修补了猩红色的“墙壁”，严实地护住了玛莲娜。

教皇迅速发动了第二轮攻击。

金光凝成巨箭，射向缠绕纠结的触腕，于空中留下一道耀眼的轨迹。它具有拐弯追踪的能力，在准确地击中一根触腕之后，眨眼间依次穿过剩余的触腕。

没有鳞片的保护，触腕千疮百孔。

与此同时，最后一根触腕破土而出，动作迅猛，袭向教皇。它捏碎教皇的神圣护盾，没入教皇的胸腹深处。

“呃......”教皇动弹不得。

希瑟尔从教皇身上汲取源源不断的力量，却没有将力量用来治疗伤口，而是将战利品连同自己本身的力量输往玛莲娜体内。

无论输赢，他都要献出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全部。

他要献给她一切。

随着巢穴的彻底崩塌，那些曾引起无尽恐慌的触腕也湮灭在尘埃之中，只余下一声微弱的告别。

“玛莲娜，再见。”

她最后一次听到了希瑟尔的声音。

玛莲娜从废墟瓦砾中爬了出来，四处搜寻希瑟尔的遗迹。

他消失了。

邪神死了吗？不，她不相信邪神这么容易就会死去。

祂一定还活着，只不过离她很远。

玛莲娜心中酸涩，闭上双眼，扶住额头，勒令自己保持冷静。

她看到，越来越多的红色细线在她体内汇聚、翻腾，奔向她的心脏，最终转化为她的力量。

玛莲娜心口一热，单膝跪地，努力平复体内的躁动。

她低头看向左手。深邃的蓝色逐渐扩散，表面出现了规律的裂纹。

她伸长手指，一片晶莹剔透的宝石逐渐松动，最终脱落，露出下方的白皙皮肤。

玛莲娜意识到，这不仅仅是巨树的宝石，也是她自己的鳞片。

她已经转变为与人类完全不同的存在。

远处传来一阵虚弱的笑声。

“哈莫妮亚，召唤邪神供养新树，就是你的计划吗？不，你一定没有想到祂赢了，却自愿为她奉献出自己......即便是怪物，也能拥有人类的情感吗？”

玛莲娜心念一动，瞬移到教皇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那您呢，教皇冕下？您控制民众，纵容属下作恶，又将异端赶尽杀绝，倒是比希瑟尔更像怪物。”

教皇奄奄一息躺在地上，金色的眼眸直直望着玛莲娜：“群星若是受到召唤降临，会毁了这个世界。消除异端的隐患是绝对必要的。在这个世界抹除邪神的存在，也是必要的。”

玛莲娜举起手掌，聚集蓝光，朝教皇发动最后一击，试图结果对方的生命。

一道金光浮现在教皇身周，弹开了蓝光。

头顶的太阳散发出强烈的金光，那光芒源源不断地落在教皇身上。

教皇从地上爬了起来：“看到了吗？由于屏障的存在，太阳无法降临。现在，太阳通过‘通道’，将力量输送给我，让我除掉你。”

教皇继续告诉她：“每一个太阳眷属身上都存在力量流动的‘通道’。你知道，太阳是如何豢养人类的么？祂输送一点点力量，让人体贮存。信徒修炼祷术，增加体内的力量。等信徒身死，会将翻倍的力量返还给太阳。如此，太阳便可以持续变强。”

玛莲娜觉得有些奇怪。教皇为什么不和她打架，要跟她废话？

教皇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之前：“我猜，哈莫妮亚找到了改进通道的方法，在你与邪神之间建立了新的单向通道。邪神能供养你，你的力量无法倒流回邪神那里。”

玛莲娜问对方：“为什么要对我解释这些？冕下，你和哈莫妮亚到底是什么关系？”

教皇摘下了面具，露出一张可怖的脸。密密麻麻的深蓝碎块嵌在她的脸肉之中。

“二十年前，我借助树晶的力量，杀死了前任教皇。”

玛莲娜恍然大悟。她想起一则传闻——狂妄的异教徒攻破了圣城的主神殿，杀死了几名主教，最终被教皇的神威消灭。

她断言：“你杀死前任教皇之后，秘而不宣，反而散布自己失败身死的传闻，是为了巩固神圣不可侵犯的教会威望。”

教皇露出了扭曲的笑容：“多亏了树晶，太阳控制不了我的思想。我虽自愿沦落为太阳的眷属，但我的目的，从始至终就是保卫这个世界，巨树崩毁，屏障濒临碎裂。太阳是外神，实力不弱。与太阳合作，一定程度上能减缓群星的侵袭，”

“我早就钻研出了关闭‘通道’的方法，两秒之前，我关闭了通道，太阳无法从我身上收回赐予的力量。”教皇接着说道。

玛莲娜隐约猜测出对方的意图：“你打算背叛太阳——”

“现在，我面前站着比太阳更好的交易对象，那就是你。”

玛莲娜嗤笑：“别说什么让我拯救世界。我向来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教皇意味深长：“如果我要把骗来的力量，连同世界上所有太阳眷属的力量全部转交给你，你会拒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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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之上，太阳意识到自己受骗，疯狂地用触腕撞击淡蓝色的屏障。

在祂的不懈努力之下，濒临毁坏的屏障总算裂开了一条缝。只要继续攻击，祂就能突破限制，彻底降临。

太阳并没有发现，在广袤无垠的星域深处，一对灰紫色的眼眸悄无声息地睁开了。独属于狩猎者的冰冷目光穿透虚无，射向太阳所处的方位。

关于异教徒的伏笔在第一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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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