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苍鸟群飞 第3章 苍鸟之三

5.

灰羽柊很少回忆过去。

“都是些糟糕到不能再糟糕的东西，想那些也只会让自己更加难过。”她是这样对赫尔加说的。

“所以我从来都不打算逼你。”哪怕是在一开始，赫尔加面对眼前这位被冠以“疯狗”这种外号的少女也是给予了足够多的信任，她不在意柊到底是谁，也不在意那个被灰羽柊用属于权外者的能力刺死的研究所负责人到底是谁。

瓦尔哈拉的首领只在意行为是否合乎情理。

“不想说也没关系，我还是当年那个问题，柊。”赫尔加收回放在对方头发上的手，“你做出那件事以后觉得愧疚吗？”

几乎是一瞬，灰羽柊的心里就有了明确的答案，并且直截了当地告诉赫尔加：“没有。”

那样残酷的人，竟然也有滚烫的血。

当她用刀刃划开对方颈动脉的时候，心里只有这一个想法。感谢那个男人告诉他们可以造成致命伤的部位，他大概永远也想不到从他口中说出去的刺杀方法竟然有一天会被用到自己身上。

那个男人的脸上有几分惊讶，但更多的是已经失去了理智的疯狂和扭曲。原本她还算喜欢的那双琥珀色双眼已经沾满了血污，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灰羽跪倒在地上，唯一支撑着她脊梁的是那把沾了仇敌的血的长剑。

“……结束了……吗？”

灰羽柊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问谁，或许是她自己，也或许是那些早已死在那个人手上的同伴。

“结束了。”回答她的是个卷发女人，穿着得体的长裙，越过满地的血迹，在她面前蹲下身，低声安慰，“已经结束了，柊。”

已经结束了。

……

羽张迅感觉教官今天有些心不在焉，这已经是她重伤的第四个人了。

“教官。”

“怎么了？”灰羽柊这才注意到倒在地上的重伤者，然后烦躁地把头发揉得更加毛糙，像是鸟窝一般，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啧。”

她朝一旁的秋原柳森招招手：“柳森，帮‘兔子’把他们抬走。”

灰羽知道自己的情绪不太对，下手的力道也没有控制好，照理来说只要让对方失去行动的能力就可以，但她还是无意识地加大了几分力，硬是把那几个权外者打成重伤。

“剩下的人就交给你了，羽张。”

望月泷瞥了眼羽张迅腰间的长剑。那是一把好剑，剑身薄而坚韧，锋锐且透亮，出鞘时总是伴随着清脆的翁鸣。

作为自卫队队长的二把手，他的命令也足够被信任，包括灰羽本人。因此她只是点点头，没有做出任何阻拦：“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成长吧。”

难得的实战让羽张迅有些跃跃欲试。黄金之王给他找的教官很强，对上她的时候不仅要全力以赴，更要绷直神经，以最好的姿态来击破防御。而那些权外者就不一定有灰羽柊强，秉持着瓦尔哈拉“不重伤只打趴”的行动原则，面对那些如狗皮膏药一般的地痞流氓式打法就要控制好攻击的力道和部位了。

作为“秩序”与“制御”的象征的青王，对非罪大恶极者手下留情是必修课。

6.

那群人对羽张来说造成不了任何威胁，望月泷把这些扔给他处理也是打算让他提前熟悉熟悉下手的力道。哪怕是未来的青王，总是把敌人打得半死不活总归不太说得过去，在黄金之王那里倒也罢，如果捅到那些并不安分的官方那里——

——除了限制羽张迅人身自由和架空王的权力，他们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譬如制造舆论，指责王权者无法控制力量。瓦尔哈拉知道青王的属性，但普通的民众不知道青之王代表着什么，他们只会知道有一个无法避免伤害别人的领导者，而且和他们离得很近。

对于官方来说，只要这样就足够了，民众会帮助他们把剩下不方便出手的部分完成。

而王权者不可能也不可以对普通人动手，这是七位王及其氏族默认的规矩。

“官方并不完全认可王权者，哪怕对御前也是如此。‘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思想的存在绝对不是一天两天。”灰羽柊对站在自己面前的佩剑少年说道，“其实这种话应该是由赫尔加告诉你的，但是她说我在身份上更加合适一些。”

“是，我知道，教官。”

比起刚成为青王继任者时的焦虑和慌乱，灰羽柊面前的少年已经渐渐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地步了。突然降临在他身上的变化并没有让他迷失自我，在瓦尔哈拉的各位的帮助下，青王的力量被他掌握得很好。

“啊，对了！秋原说晚上有宴会，他托我来问问教官有没有时间。”

羽张迅一直都是一个爽朗的人，因此和自卫队的那群糙汉子们极为熟稔。他们打算密谋着在总部搞些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的时候也会找个人传话给羽张，让他过来一起出谋划策或是帮忙扫干净不小心露出来的马脚，羽张也总是笑着接下，哪怕在事情败露以后迎接他们六人的是灰羽柊在训练场上爱的关怀。

“我知道了……以后少和朝实待在一起。”

“都听教官的。”

啊……又是这种哄小孩子的语气……

灰羽柊皱起眉。

明明是她更大一点，结果却被当作小孩子来哄了吗。

或许是因为先前与赫尔加的谈话，她最近总是想起过去的事情，甩不掉，忘不了。

枪声、哭号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灰羽柊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找到羽张迅的。那个时候的羽张还只是一个国中生，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相比之下一直冷着脸的灰羽柊反而像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副被谁欠了几百万的阴沉模样。

歹徒闯进了学校，用他们手中的热铁收割着无辜的生命。

她把一个学生拉到墙壁后，按着对方的头让他蹲下，然后按了下耳机：“这里是『盖拉诺斯』，请问非时院那里听得见吗？”

那几个暴徒离这里还有些距离，而这个墙角也还算隐蔽，只要不乱动，很难发现有人在这里。

“非时院收到，『盖拉诺斯』阁下。”耳机里传来一个声音，“来自『诗蔻蒂』的命令，『盖拉诺斯』阁下——”

对方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只要留口气就行了，其余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短促地笑了声，压低身子转移到能更加清楚地观察暴徒动静的花坛后，然后换了另一个通讯频道：“瓦尔哈拉自卫队，听见了吗？接下来的行动指挥权交给泷。首领不方便说的由话我来说。”

“只要揍不死，就往死里揍。”

已经组织师生紧急疏散的副手望月泷推推被叶朝实称为“斯文败类标配款”的金丝边眼镜，把别在背后的Sgt44取下，瞥了眼越来越近的暴徒。

“领命，队长。”

在对上暴徒的一瞬，望月泷举起持步枪的左手，在敌人没反应过来之前将枪口朝着对方的小腿扣下扳机。

此时泷的耳机还闪烁着表示通讯进行中的红光。于是下一秒自卫队的成员们就听见了两声闷响，然后就是泷的声音。

“Army to atta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