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利威尔和泽蕾尔的故事 第29章 赎罪

“求求你，放过我！”是谁在哀嚎？

“不要、不要啊！”枪已上膛，漆黑的枪口顶上了母亲的额头。

“我再也不会到地下城来了，你放过我！我马上退役，我还有钱，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不要杀我！”他是谁，他为什么在求我？

“砰！”那道柔软纤细的躯体倒在了地上，血液与脑浆飞溅了满地。门缝外的男人似乎还是听到了死死捂在嘴后的抽泣声，那双麻木可怕的眼与自己直接对视。

“啊啊啊——！”血液从腕处喷涌而出，深可见骨的刀口几乎快把整个腕部切断。制服打扮的男人痛苦地嚎叫，整张面部肌肉都无比扭曲。

“母亲，死掉了。”

“父亲，被抓走了。”

“你还是那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不是的！不是的！”泽蕾尔蜷缩着在树冠上，多种声音在脑海中反复惊现。哀嚎、呐喊；卑微的求饶、绝望的哭泣；内心深处因残忍举动而发泄出的快感、鲜血淋漓的场面而唤醒的恐惧与愧疚，全部、全部交叠在一起，钢刷刮擦过肉的尖锐疼痛席卷在整个大脑，留下一道又一道喧闹的伤痕。

“我不是废物！我会报仇的！”泽蕾尔浑身疼得发颤，咬紧牙关一遍遍地说着重复的话，“他们都该死，杀死母亲的人该死，抓走父亲的人该死，想要伤害我身边一切的人都该死！”

“这就是你要废掉他们手脚的原因吗？！”脑海中又窜出了一道声音，语气里满是激烈的责备。

“宪兵团的也都该死，如果我不先这么做，被抓走的就是我的朋友！”泽蕾尔大声反驳，恍若未觉她的身旁实际上空无一人：“所以我先把他们废了，变成了废人就再也伤害不了我的朋友了，我是在保护他们！”

激烈的责备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恶意的笑声：“那就把他们都杀了啊，把那些对你们不怀好意的人都先杀了，不就什么麻烦都没有了吗？”

“杀了。都杀了......”

“对，杀死他们，就由你亲手把他们都杀了。”

这是个好主意。

泽蕾尔停下了发抖的身体，双手也从脑袋上离开摊开了手掌在自己眼前。

当只有一个声音主导了大脑时，痛苦终于离她远去。

“杀了。都杀了......”

泽蕾尔勾起了唇角，却又下一秒感到耳中爆出尖锐鸣叫，头晕目眩中，眼前分明已经洗干净的双手再次变得满手血污，恶臭、浓稠，恶心得她喉咙倒腾出一片酸水，险些呕吐出来。

不行！

脑海里仿佛捡回了理智，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她被折磨到流泪，迅速缩回双手藏到身后，不住得摇头：“不能杀人，不能杀人。他们没有做错什么，你不能杀死无辜的人。”

“杀了人就回不去了，杀了人就彻底回不去了。”

一声声的低语是告诫是警示，是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但是他们已经变成了残废，这都是拜你所赐啊~”恶意的声音又出现了，它飘荡在空中，从左耳到右耳，慢慢刺激那根脆弱的神经：“都已经做出这种事情了，怎么还能觉得自己回得去呢。”

“可以的！”第一道声音冒了出来大声反驳：“赎罪，只要你诚心地想要赎罪，就一定能回去。”

赎罪吗？

要怎么做？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就把同样的罪恶回报在自己身上。只有感受到他们的痛苦了，才算是真心实意的赎罪。”

好。

那就这么做。

那把与小臂同长的刀在隐秘的星光下发出阵阵寒意。天空完全被黑云遮挡，只能透出微弱的光亮。

然而用刀的本能早已深刻在骨子里，及时看不见也能感受到刀刃挥动的轨迹。手臂皮肤已经触碰到刀刃上森冷的寒意，泽蕾尔缓慢地、清晰地、感受着刀刃割破手臂的痛楚。

血液经过伤口时真的很痛，可心底深处涌上的轻松快意却也丝毫不作假。

“这样就好了吧，这样就能赎罪了吧。”她喃喃自语着，露出麻木又畅快的表情。

“你废掉的可是别人的双手双脚，一道伤口完全不够！”

“这点血不够的哦~再多流一点吧~”

两道不同的声音又同时情绪强烈地出现，而此刻表达的意图却又惊前所未有地一致。

再多一点吗？

泽蕾尔恍惚着，落下了第二刀。

“砰。”

落下第二刀的手腕突然被某种东西投掷击中，手臂一阵发麻，刀也脱手掉落，刃面划过了皮肤，只留下一道轻浅的血痕。

下一刻，熟悉的身影落在泽蕾尔面前。他用力一踢，把沾上血迹的刀直接踹下了树冠。

此时黑云飘走，月光照射在男人那张暴怒的脸上。

啊，是利威尔啊。

泽蕾尔恍惚地想着。

利威尔扯住衣服下摆用劲撕出一圈长条，抓住那只流血的手臂将布料往伤口上缠绕着。

“你这个混蛋，现在是在做什么？”他的声音危险极了，蕴藏着即将火山喷发一样的危险，“混蛋泽蕾尔你给我清醒一点！”

伤口挤压的痛楚稍稍唤回了泽蕾尔头昏脑涨的神志，她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抓着自己的那只手剧烈地颤抖，而另一只手连掌心里的布条都抓不住，掉下、捡起、掉下、捡起，直到另一只小巧的手把它捡起才完成了包扎的步骤。

血并没有完全止住，而朦胧的泪眼中，她看到了伊莎贝尔满脸的泪水。

“呜呜，泽蕾尔大姐头，你要干什么啊！”

“我......”泽蕾尔张了张嘴，看着眼前两张最亲近之人的脸，突然哑口无言。

这种事情，对着他们怎么说得出口？

她极其卑劣地不想把那些阴暗的想法暴露在他们眼前。

就让她一直做那个可靠有用的泽蕾尔吧。

面具恶魔什么的，最讨厌了啊。

但眼前之人完全没有纵容她沉默的意图，利威尔彻底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他紧紧抓着那只手，身体前倾逼问她的答案：“敢做不敢说吗？你这个白痴，躲在这里偷偷地伤害自己难道就觉得我们一点都不会发现，一点都不会难过吗？！少这么自私了！每天跟你在一起的我不是个愚蠢的瞎子！”

“我没有，我没有！”

为什么要吼她，为什么要责怪她？

委屈和害怕同时化作泪水涌出泪眶：“我知道我错了啊，我已经在赎罪和反省了，我知道这样不好，我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而已啊！”

“那你到底做错什么了？”利威尔的声音变得沙哑。

“......”泽蕾尔抿紧了唇，还是不愿说出来。

就算说出来了，也只会成为一种负担。

“......啧。”

利威尔注意到了赶过来的法兰，后者显然是特意返回拿的外套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

法兰默契地将外套递了过来，利威尔接过，整个笼罩在泽蕾尔的身上将她包裹起来，随后动作轻柔地抱起，

“先回家。”

利威尔抱着她回到了曾经和兰格一起生活的家。兰格被掳走后，他们租下了这里，没有再让别人住进来过。也因此，屋中的摆设也保持着和从前别无二致的模样。

撤下外套的泽蕾尔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和沉默地守在她身边的三人，沉默地低下了头。

伊莎贝尔从隔壁拿来了药箱，利威尔拿出绷带和伤药给泽蕾尔受伤地手臂细致地上药。

伤口有些深，消毒的时候总归是痛得。

利威尔扯住想要瑟缩回去的手，“现在知道疼了？”

“......”泽蕾尔小声嘟囔，“一直都是知道的。”

说完，赶紧闭上了嘴，开始后悔非要说出这句话的自己。

这会让他们更担心的吧。

屋里很静，这句话自然都被耳力好的三人听见了。

伊莎贝尔眨了眨眼，又快落泪；法兰进了屋子，把泡好的红茶放在泽蕾尔面前；而意料之中最害怕生气的人却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发怒，而是平静地问了一句“这种事你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吧。”

泽蕾尔怔住，震惊地看向利威尔。

他怎么会知道。

“泽蕾尔，你把我当白痴吗？”利威尔静静地注视着她，可若是细看，便能轻易发觉眼底蕴藏着的风暴：“以你的身手，那群杂兵怎么可能伤得到你？”

尽管她前两次都包扎好了伤口，可仍觉得不对劲的利威尔在她熟睡之后解开纱布观察过。那些伤口的痕迹，明显是自己割破才会有的入刀方向。

利威尔一直都清楚地感受到了泽蕾尔出现的某种变化，但他只当是一种宣泄，也想等到泽蕾尔自己主动诉说。他并不擅长安慰身边人的情绪，也困扰过自己的主动会不会加重她的逃避。

可算上今天已经是第三次了，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在泽蕾尔返回救扬的时候他就有了预感，才会在任务结束后让伊莎贝尔一直跟着她。

泽蕾尔低下了头，没有想到这一切早就被他察觉了。

也许真的慢不下去了。

但是真的可以说出来吗？

不知谁点燃了壁炉的火，正好暖暖地烤在了她的身上。

谁都没有催促，利威尔也只是拉了拉她身上的外套，把她包裹地更暖和。

半晌后。

“我真的只是在赎罪......”

“我真的很讨厌故意残害那些人的自己...就算是敌人，也不该那么做，那样做的我究竟把生命当做什么了...”

“但是到了那种时刻，我又无法克制自己。我会想起杀了母亲的那个人，还会想起那些高高在上还要一直迫害我们的统治者，那些人就是他们的走狗不是吗？”

“可是真的做完之后，我跟那群害我的恶魔又有什么区别，我不也成为了被我伤害的人眼中的恶魔了吗......”

“呜...你们不要管我了，就让我继续一个人待着吧，求你们了。”

泽蕾尔颤抖着讲述，自我厌恶的情绪逐渐达到了顶峰。

她慢慢蜷缩了身体，紧紧地抱住自己。

这个样子的她，肯定很丑陋吧。

屋内响起了重叠的叹息。

泽蕾尔落入了他的怀抱里。

“白痴，”利威尔收紧了搂住她的双手：“如果你没有做那些事情，我们的同伴被抓住的后果也只会更惨。”

伊莎贝尔也插上话：“对啊泽蕾尔大姐头！那群猪头也不可能因为我们心软就会放过我们，说不定落入他们手里后会更惨。可是现在因为面具恶魔做过的事情，那群人看到我们就害怕得不得了，都不敢来抓我们了，其实还是你保护了我们大家啊！”

“不是的，不是的！”泽蕾尔疯狂摇头：“我这样就是不对的！”

“那不对就不对吧，泽蕾尔。”利威尔低声说着：“生活在这种垃圾堆里，不对别人下狠手，受伤的就会是自己。你的狠心于你想保护的人而言，就是对的。”

他的手掌在泽蕾尔的背上摩挲安抚：“只有离开了这里，才会有不相干的人认同你这种天真的想法。那在此之前，这样接受残忍的自己也没有关系。”

“大不了，死了之后我陪你一起下地狱吧。”

这番话对于此刻的泽蕾尔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有她自己才能最真切的感受到吧。

但是终于啊，她能够放心地大哭一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