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悄然滑入初冬,京城落下第一场细碎的雪沫子沾衣即化,带来沁骨的寒意。
林澜的生活看似依旧规律平静,往返于林府、太医院和贾府之间,她潜心医术,一边调理黛玉身子,一边不忘锤炼己身。
然而,她那经由《百花拂穴手》锤炼而愈发敏锐的灵觉,却如同平静湖面下悄然张开的蛛网,捕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涟漪。
这日,她从太医院下值回府,马车行至离林府尚有一条街的拐角处,车速微不可查地缓了一瞬。
就在这刹那,林澜凭借着提升的感知,隐约捕捉到斜对面茶馆二楼临窗的位置,有一道目光似乎在她马车上停留得过于长久了些。
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与估量的意味,如同猎手在观察猎物。
她心中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只如常般靠在车厢壁上,仿佛闭目养神。
内力却在体内悄然加速流转,将五感提升到极致。
她听到车外更远处一些细微的脚步声,似乎与马车的行进保持着一种刻意但不远不远的距离。
不是周贵妃的人,那股子宫廷内侍特有的阴柔气她记得。
也不像是贾府二房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这目光和跟踪的方式,带着一种军伍出身,特有但略显粗粝而直接的风格。
军中的人?林澜脑海中瞬间闪过王子腾的名字。
是了,王夫人既已写信,王子腾那边绝不会毫无动静。
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如此之快,且采取的是这种暗中观察的方式,而非直接的发难。
这反而让她更加警惕。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这种隐藏在暗处的窥伺,目的为何?是单纯地收集她的“罪证”,还是等待时机,给她制造事端?
回到林府,她立刻召来墨韵,并未言明具体,只吩咐他近日府外多加留意,若有生面孔频繁出现或行为异常,需立刻禀报。
同时,她也更加注意自身的言行,在太医院愈发低调谦和,与同僚交往只谈医理,不论朝政,对待病患无论贵贱皆一视同仁,力求不留任何把柄。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日后,太医院接到京营报备,言及营中近日多有兵士感染风寒,咳嗽不止,恐成蔓延之势,请太医院派人前往诊治防疫。
这本是常事,通常派几位资深医士或吏目前往即可。
但这次,点派的名单下来,林澜的名字竟赫然在列,领队的是一位素来与林澜并无交集,性子有些古板的刘太医。
孙院使看到名单时皱了皱眉,看向负责分派事务的右院判。
右院判无奈低声道:“是京营谢参将那边特意提了一句,久闻林家小子擅长调理,于这等时疫防治或有奇策……”
孙院使闻言目光微沉,挥了挥手未再多言。
消息传到林澜耳中时,她正在整理北静王太妃后续的调理方案,她执笔的手微微一顿,墨迹在纸上晕开一个小点。
来了。
京营,谢参将……谢鲸!果然是王子腾的人。
这并非简单的诊病,而是一场针对她,设置在军营这个特殊环境下的考验,或者说,陷阱。
军营重地,规矩森严,人员复杂。
若她诊治不力,疫情控制不住,便是无能。
若她行事稍有差池,触犯军规,便是把柄。
甚至,若有人在药草或病患身上动些手脚,栽赃陷害,她就百口莫辩。
巨大的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沉沉压上林澜的心头。
她可以借口推脱吗?不能。
对方以公事名征召她前去医治,她若退缩,便是畏难,是失职,同样会授人以柄。
不能退,只能进!
她缓缓放下笔,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
既然避不开,那便迎上去!正好,她也想亲眼看看,这王子腾手下的“暗哨”,究竟是何等人物。
也要让他们看看,她林澜,绝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仔细收好王太妃的医案,起身前往刘太医处报到。
刘太医见她来了神色淡淡,只说了些军营注意事项,强调一切需按规矩行事,不可擅作主张,语气间透着疏离与不信任。
林澜皆恭敬应下,心中明镜似的,这位刘太医,恐怕也并非全然不知内情,至少是不愿卷入是非,故而对她这个“麻烦”敬而远之。
次日清晨,天色未明,林澜便随着太医院的队伍,乘车前往京西大营。
马车驶出城门,郊外的寒风愈发凛冽,卷起地上的残雪扑打在车帘上,飒飒作响。
她坐在车内,体内内力缓缓运行,驱散着寒意,也抚平着心中的波澜。
脑海中再次过了一遍可能遇到的疫情情况以及应对之策,万花谷的医理与这个时代的医术,经过她这么些时日的交融印证,对于疫症,她还是几分把握的
马车抵达军营辕门,早有兵士等候。
验过公文后,一行人被引入营中。
但见旌旗招展,营垒森严,操练的号子声与马蹄声混杂,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负责接待他们的,是一位身着戎装,面色黝黑眼神锐利如鹰的将领,正是京营参将谢鲸。
他目光扫过太医院众人,在林澜那张过于稚嫩俊秀的脸上停留片刻,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下撇了撇,随即公事公办地拱手道:“有劳诸位太医辛苦,染病的兵士已集中安置在西侧营房,情况……似乎比报备时更为严重了些,已有人出现高热惊厥之症。”
刘太医闻言,脸色微变忙道:“快带我等前去查看!”
林澜跟在众人身后,垂眸敛目,心中却是一沉。
情况更为严重?是疫情自然发展,还是……有人刻意为之,这是为了加大她“诊治不力”的砝码?
她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谢鲸那高大而充满压迫感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