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安排是去逛乌菲齐,我盘算着时间差不多够我囫囵看上一圈,问题就是我没有打电话向工作人员预约,只能购买场贩票,不知道排队买票要用多久。
旧宫前的领主广场现在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三五成群围成圈观看小丑们的表演,五彩缤纷的小球在空中飞舞着,孩子们快乐地拍手尖叫,惊得鸽子纷纷扑棱棱飞起,我艰难地从人群中挤过去,远远就看见乌菲齐的进馆队伍已经长长甩到了广场边,不由叹息。
抱着一丝希望走到售票处门口张望,赫然发现这队比那一队还要长,看来今天是要泡汤了。
“这位小姐,是想要买票吗?”柔和的男性嗓音在耳边响起,说话人的意大利语并不流畅,带着一点奇怪的口音。
我转头看过去,对方是个穿驼色长风衣外套、身材瘦削修长的亚裔青年,五官轮廓温文,一部分酒红色发丝在额前卷了个非常好看的柔软弧度,带着对下缀圆形红色宝石的金耳坠,唯一违和的地方是他双眼部位的两道伤疤,横亘在紫水晶一样的眸子上,让这个过分文雅的男人多了些粗粝气息。
此时此刻,他手里正拿着两张门票,耐心地等我回应,而我的脑子里在想的却是佛村什么时候变米兰了,两天能遇到这么多帅哥?
“你看……和我一起的朋友因为学校有些事情提前回去了,所以多出了一张。”他见我迟迟不说话,慌忙解释道,“刚刚你的样子很困扰,需要的话就拿去吧。”
啊不光是帅哥还是天使。
差点喷出眼泪,我千恩万谢地接受这份好意,趁势和他交换了名字——刚刚那种遗憾不可以再来一次了!
“这么说来花京院先生在佛罗伦萨美院进修?太厉害了!”这感叹我绝对发自真心,我大学是念纯艺专业的,佛美多难考我很清楚,能成为正式研究生说明花京院在这方面的才华一定很出色。
“运气比较好,教授很喜欢我的作品集。”花京院眼睛温和地笑弯,语气稀松平常开着玩笑,“要是遇到难缠的教授审核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真希望有机会能看到花京院先生的作品。”我有些憧憬,不知道是什么类型的画作,素描、油画、水彩、蛋彩、丙烯……
“哈哈,有机会的话欢迎你喔。”花京院颔首,礼貌且不失距离感地回答。
排队的过程中我们有少量类似的交流,由此我觉察到花京院典明一些没有表露在明面上的性格特点。他大体上是个性格温柔体贴的好人,也很乐于助人,会在话题微妙僵住的时候巧妙圆滑过去,情商很高;但同时他也是个相当骄傲的人,对于自己的才华和感知力有着他人难以察觉的优越之情,礼貌周到的外壳下还是属于大和民族骨子里的疏离。
一个实质上有点孤僻的好人,我悄悄总结。
按理说我应该在进馆之后识趣地自行告别离开,但我实在是舍不得花京院那渊博的美术专业知识,厚着脸皮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装作没感觉到他潜藏的一丝抗拒,毕竟他性格真的很好,我笃定他是没法当面让刚认识的女生难堪的。
看到我这个样子,青年也很是有些无奈,看来日行一善反而给自己招惹了麻烦事。“既然没什么办法,只能放宽心态接受了”,花京院耸耸肩,仿佛在这样说。
不得不说,有了花京院这样的伴游,在美术馆内的体验简直如同坐上直达艺术史殿堂的豪华头等舱,只要是让我视线多停留一会儿的艺术品,他都会注意到并主动低声向我介绍相关的创作背景和绘画知识,有时还附赠几个有趣的小笑话。当然作为涉足近似领域的人,我们偶尔会有争执,比如凡戴克式肖像画的影响(这战火甚至往前烧到了更早的荷尔拜因身上)、波提切利《圣母颂》上曼妙的蓝色颜料种类以及金线技法、提香和丁托列托的相似与不同之处等等,花京院在这方面相当固执,尽管语气还是那么平缓温文,但观点却绝不动摇,每每都是我口干舌燥,提出休战申请,他便狡黠地微笑表示受降,再带我前往下一个目标区域。
慢慢的,我感觉到那丝疏离开始淡薄,他主动和我讨论艺术问题的次数逐渐变多,葡萄紫的眼睛里浮现了些许认同。
“这里就是出口。”从乌菲齐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7点钟左右,我的肚子很不争气地在咕咕叫,花京院听到扑哧一声笑出来,但他没有直接和我道别,我很能顺杆爬地开口邀请他晚上一起吃个饭表示感谢,他略微思考后竟同意了,说共和广场那边有一家还不错的小馆,并提议先去Venchi买些巧克力给我垫垫肚子,免得走过去的时候饿晕在路上。
我再次确认他是个天使,没有翅膀也没有光环但善良又可爱长得还很英俊的天使。
天边快黑透了,还剩一丁点儿霞光留在领主广场上,喜欢热闹的意大利人们吵吵嚷嚷地围在广场中间,里面有两个吉普赛姑娘正跳着舞。临近的石阶上一个化妆成但丁像的人招手让我们过去合影,我看看花京院,他摊手,我欢快地跑过去和那行为艺术家照起相来,最终花京院还是拗不过我,侧着身挤进镜头留了一张。我举着照片用脚尖踢着小石子一跳一跳地往前走,花京院看我的眼神像看幼稚园小朋友,我不理他,自顾自把照片小心收进挎包里放好,盘算一会儿要吃什么口味的Gelato。
巧克力味一定要的,焦糖奶油也很好吃,芒果的清爽解腻,不知道有没有开心果味,这个味道绝赞……花京院在收银台前排队,我巴着冰淇淋窗流口水,还没等我开口问店员,上臂突然火辣辣地一疼,从我后面路过的一个吉普赛人抢走了我的挎包。
我一时忘了喊人,只觉得今天我未必也倒霉过分了吧,先是劫色后是劫财?
眼看小偷就要冲出店门,一道翠色的绳索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响叮当之势极速从地面窜出,刷地就将那人拉了个狗吃屎。
“没事吧?”花京院攥着收款单跑过来,他的手指还自以为隐秘地动了动,晶莹像镶满绿宝石的触手悄悄缩回了他的影子里。
我叹气。
怎么说呢,事儿倒没有,顶多就是最近几天替身使者的浓度高了些。
花京院见我盯着他的影子唉声叹气,也明白了什么,替我把包捡起来拍了拍灰,直视我的脸:
“坐下谈谈?”
“——事情就是这样。”我搅和着杯子里的奶泡,最后把吸管在杯沿上磕了磕,视线落在那个浅褐色的小小漩涡里,思维一时发散开去。
所有的漩涡里都存在一个宇宙。
我和我面前端坐的花京院也处于一个漩涡中,他的故事,我的故事,就像一颗又一颗星星,因为命运的引力按照轨道运行,变成偌大星系的一部分。
属于替身使者们的星系,和普通人的世界毫无关联。
这大概就是花京院下意识疏远普通人的原因,替身使者和普通人是无法真正心意相通的,他们永远看不到我们所拥有的全部。
服务员端上饭后甜点,是我很喜欢的起司切角,花京院注意到我的目光,贴心地将他的那份也推过来,我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想到他轻描淡写地叙述自己在开罗的医院里躺了一个月,几乎随时都在死去,再被坚守的医护人员抢救回来,眼眶一阵酸楚。
17岁,还是个应该在教室里趴桌子睡觉、给喜欢的女孩子传小纸条、考虑最近有什么新电玩发售的年纪,花京院却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面对邪恶的敌人,为了友谊和正义赌上性命去战斗。
他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反观我自己,尽管拥有异于常人的能力,却没有想过为了帮助他人运用它,只是保护着我自己,只要我能活下去就行,我为自己这样软弱的心态感到惭愧。
俊秀的日本青年看我迟迟没有动,似乎明白了什么,露出一个我无法形容的过分温柔的笑容,站起身越过桌子把手放在了我发顶。
“你什么都没做错,不需要感到抱歉。”暖暖的触感从发间传来,他的嗓音像平缓的溪流回荡在我耳边,“让自己的生活幸福也是很了不起的事。”
透明的液滴还是落在了我膝上的餐巾上,我不敢去看他的脸,也不忍心去猜测那两道伤口愈合时的痛楚,那是属于英雄的勋章,不在我能触及的任何地方。我从没有像花京院这样波澜壮阔的经历,也没有像他这样无私奉献燃烧过,作为一个替身使者,我活得像一颗死星,从不闪耀一丝半点的光辉。
“我并不是要同情花京院先生受的伤,我只是个局外人。”我抽着鼻子,心乱如麻地把面前的两份起司蛋糕都切成了碎碎的小块,“但我很羡慕,花京院先生的经历太宝贵了……我不知道,我只觉得难过。”
这样好的人不应该受那样的苦,人们都应该感激他,应该知道他做过什么伟大的事情。
“不要为了过去的事情悲伤,我说这些可不是为了惹你哭的。”花京院揉了揉我的头发,将手帕递给我,上面绣着个可爱的绿色蜜瓜,还好心提醒我轻点擦不要把脸上的妆弄花了。
实际上花京院和我讲这么多来龙去脉的原因是希望我能帮他注意一个叫做波鲁那雷夫的人,那是他的同伴之一,去年来意大利调查[虫箭]时失去了音信,就连SPW财团都没能找出他的下落,花京院推测他可能是遇到了意料之外的危险,就提议让自己来意大利继续波鲁那雷夫之前的任务,到佛美进修也有方便进行长期调查的动机在。
“我会好好留意的!”擦干眼泪,我一边泄愤一样大口吃着蛋糕一边向花京院保证,换来他好笑的颔首。
不过……能认识花京院也证明我们之间存在着缘分,属于他们的繁星或许没有我想的那么遥远不可及。想到这里我唇角挂着起司碎屑,眼睛亮闪闪地对着桌子那边的漂亮青年大声说:
“我们去坐旋转木马吧!”
他惊讶,随即笑颜像午后的大马士革玫瑰一般在他脸颊上绽放了。
百分百没人猜到是生存院~~~~因为不满意所以改了又改,不知道大家的观感怎么样呢?
花花是我的初心啊,我太心疼他了。
下章队长加入,开始第二轮战斗解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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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chapter9 smeral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