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即将落入那不明生物大口中的刹那,法皇骤然发力,触手激射而出一把拉住房内吊灯,将我们再度抛高一节,花京院的鞋子险险擦过利齿尖端,几乎就在同时那巨嘴猛地合上,只要再慢半秒我们必然会被一口咬中,场面堪称惊魂,落地时我腿一软差点瘫坐下去。
借着月光我们大致看清了埋伏在窗边的怪物——一只仅会出现在噩梦中的邪恶生物。
它的形态像是在极高温度下曝尸荒野一天以上的巨型鬣狗,四肢着地也有1米5左右的高度,从腐烂到半流质的肉块间能窥见它的半扇肋骨,部分皮毛已经和肌肉分离却没有完全脱落,看起来像枯干的裹尸布被组织液黏在木乃伊上一般,引人作呕。但它最特别的地方并不是这些,而是三个饱含憎恶杀意的硕大头颅,正向我们转来。
刚刚张着嘴等待我们落入的应该是正中的头,幸好花京院选择直接拔高越过它,否则我们无论向左向右落都会是死亡结局。我后背沁出冷汗,望向花京院,他的表情严肃凝重,却没有多少讶异,于是我意识到他是在和窗口平行的一瞬间便已经看清了细节,并未被中间的陷阱迷惑,我们能够脱险靠的不是运气,而是花京院冷静的判断力。
不愧是身经百战的强大替身使者。我稍稍安心,转而仔细观察身周环境,试图在怪物展开攻势之前找到应对的方法。
目前我们所处的房间应该是位于二楼的小型会客室,房间中央放着一组普通的布艺沙发和一个小茶几,桌面有些水果和杂物;靠墙摆着酒柜,另一头有座老式壁炉,栅栏外堆积了些圆木柴,旁边是一套持剑静静侍立的骑士,铠甲闪着银光,看来主人相当爱护地时常保养它。枝型吊灯的灯光极其昏暗,不知道是年久失修还是因为这里有什么存在干扰了光源,瞥了那头怪兽一眼,我心里倾向是后一种原因。
这两三秒内它已经完全转过身来,三个头都不断流出粘稠的涎液,对着我们发出低哑狺狺之声,似乎正在思考先攻击哪一个,我和花京院同时反应过来现在可以用声音进行交流,立刻大喊:“分开!”“分散!”话音未落两个人已经各自左右冲出,而三头巨犬也决定了它的目标,向花京院那边猛扑了过去。
我狂奔着一手在茶几上抓了一把杂物,飞快顺势翻过沙发,脑中的想法快速成型,一边保持移动一边望向花京院,只见法皇的掌中炫目光芒频现,大量纯净的鲜绿色宝石瞬间凝集并子弹般飞射而出,但怪犬仅仅被绿宝石水花阻挠了一下,几乎只停顿了一秒就重新狂吼冲上,顿时花京院那边险象频生。
“必须有足够强力的一击……把它的行动力封住!!!”我咬着牙,冲向酒柜,从里面随手抽出一瓶烈酒就往那三头犬身上扔去,由于我的臂力太差,那瓶酒并没有被丢出很远,但得益于这家伙体型巨大,房间本身又偏小,这威士忌炸弹还是精准命中了目标。
一声狂吼,三头犬扭过头,正好迎上我接二连三地把酒柜里的酒甩过去,劈头盖脸被砸了个浑身开花。
仿佛实质的黑色杀气弥漫,它的皮毛滴滴答答向下滴着各色美酒,鲜红的六只眼睛死死盯着我,脚下一蹬地板以较之刚才提升不止一倍的速度朝我扑来。我对此的反应是当即抱着两瓶酒一矮身扑回了长沙发后,根本没有回头去看,直接滚到另一侧的矮沙发旁边翻了过去,一仰头就看见三张巨口在长沙发后刚刚合上,几乎要咬到我飘扬的发尾。趁着这当口我回手又是一瓶酒摔在其中一个脑袋上,玩儿了命地奔向壁炉的方向。
三头犬似乎被我砸出了个晕眩状态,在原地愣是停了几秒才甩甩头,暴跳如雷狂叫着跃过长沙发袭来,而我却并没有逃,只是站在壁炉前举起了那最后一瓶酒,做出一个棒球击球手的预备动作。
霎时间,三张长满尖牙利齿的腥臭巨口在我面前放大,粘稠秽浊的口涎几乎就要喷到我脸上。
猛地我一个错身向右侧面让开,一道从左边来的雪亮的剑芒闪过,削断了我一缕长发,更是斩裂了那巨犬一个半头颅,我毫不迟疑地抡起酒瓶重重砸在剩下的那个头上。下一秒我整个人被撞得斜向飞出去,摔在地板上的瞬间连气都喘不过来,甚至以为自己就要直接被送回去重启。颤抖着手掏出那样重要的事物,我连攥紧它的力气都失去了,只能寄希望于花京院能明白。
皇天不负有心人,手中的东西被拿走,很快就有火光亮起,我彻底放下心。
“你还好吗?能听到我说话吗?”有人焦急地拍着我的脸颊,我努力去看对方的样子,眼前却模模糊糊,只能看到一抹酒红色的影子晃来晃去,晃得我头晕。
我想说,我没事,但你再晃下去就要有事了,结果对方看我没反应,有些惊慌地凑过来贴我的额头,摸我的颈侧,听我的心跳,如果这时候我能开口说话我一定会笑,花京院先生,你这是性骚扰,可惜我现在根本发不出声音。
渐渐地一种恍惚感开始包围我,这感觉很熟悉,我知道我可能要被遣返到过去了。
总觉得很可笑啊,明明这次很努力地活下去,结果还是和一开始一样,早知道就不勉强自己忍着痛坚持到现在。
为什么要这么拼命呢,明明很怕疼的。
逐渐模糊的不仅仅是意识,还有一些破碎的画面。
旋转木马前捏着我指尖的触感,枪林弹雨的吧台后无声的吻。
紫水晶,红宝石。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发冷的嘴唇被柔软的什么所覆盖,气流不断输送进我僵硬的肺中,除了主人融融的体温,似乎也带着花京院身上浅淡的樱桃香味。
他托着我下巴的手在颤抖,动作却一直没有停,输送两次气流后他转而去按压我的心口,很用力很用力地,像要传达给我什么他没说出口的话。
很奇怪,从心脏的位置开始,我在恢复感知,觉得发酸、生疼。
花京院知道我是不会死的,他知道就算我在这里死去,也会重新在别的世界线活过来,但他想救我,他想要我活下来。
可这个时候我只想哭。
每一次我要找的人都想我死,我习惯了,便认为对我来说人生理应如此,于是我重置着我的时光,重置着我生命中的过客,直到把自己重置成一无所有的局外人。活着就好了,很多人连这个机会都没有不是吗,还有什么可强求的呢?
胸口的温度像层层水波漾开,我感到我的两片肺在发光,脑中飘忽的影子蒸发成烟雾,疲倦和疼痛迟钝地回归身体,细小的呼吸声引起了花京院的注意,他俯下身抚摸我的脸,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勉强笑了笑,气若游丝:
“偷亲女孩子是不对的。”
青年紧紧拥抱着我,他的唇贴在我被冷汗浸透的额头良久,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带上了释然的笑意。
“对不起,但是擅自失去意识的那个人责任更大吧。”
我闷闷地笑,牵动伤处又是一阵剧痛,顿时嗷嗷叫起疼来。
“现在知道疼了?刚刚莽上去的时候倒是不含糊。”花京院毫不留情地戳我的脑门,小心把我从地上扶起来,我扒着他胳膊挂在上面,两脚使不上力,他只好略微弯下身迁就我的高度,半搂半抱地带我去看那只三头犬的尸体。
壁炉里的熊熊火光中依稀还能看出大概的骨架轮廓,那具盔甲和长剑散落在周围,地板上一些碎玻璃和酒液反射着莹莹桔红焰色,火舌吞吐间发出些许噼啪声,我站在壁炉前久久凝望这场景,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
绿宝石水花那种散射攻击对于本来就千疮百孔的三头犬没有什么效果,我们需要的是一次迅疾有效、能够使它失去行动力的强力攻击。
翻过沙发前我从茶几上顺便摸走了用来点雪茄的火柴盒,而我扔酒瓶吸引它注意力的时候,法皇正在悄无声息地躲进那具盔甲;接下来由我引导它冲向壁炉,花京院此刻操纵盔甲使出斩击,不管能够造成多大伤害,惯性之下它一定会直接撞进壁炉,身上被烈酒浸透,再加上老式壁炉的易燃环境,这之后只要擦亮一根火柴便足矣——火不够大的话不是还有现成的木柴吗?
这没有经过事先商议的计划靠的只有默契和信任,但情况紧急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我相信以花京院的细心和聪明一定能猜出我的目的,实在不行最坏情况不过一死,重头来过就是。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代价仅仅是冲击过大机械性窒息差点挂掉,算不上多严重,比起什么都不做直接被送回去我宁可选择强挨这么一下。
——但如果同伴不是花京院的话,我也未必敢赌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