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边的黑暗泥沼中沉浮。
皮肤被粘稠的冰冷包裹,灵魂与躯壳仿佛被强行撕裂,每一寸神经都在尖叫、颤栗。诗想要挣扎,身体却像灌满了铅,连动一动指尖都无能为力。
“……余多……醒醒……”
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隔膜,落入这片死寂的黑暗。温和,却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急切。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是谁?这声音……为什么让她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想要落泪?
“余多……?”
余多?这不是她的名字“诗”在日文中的念法吗?谁在呼唤她?脸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一滴滴,蜿蜒而下。是那个声音的主人在哭泣。
黑暗如同拥有生命的潮水,再次试图吞没她微弱的意识。
不……不能就此沉睡……那道声音是唯一的浮木。诗用尽全部的精神,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奋力“游”去——轰!一道剧烈的白光炸开,蛮横地撕裂了所有混沌,将她的整个世界渲染成一片纯粹的光明。
在继国缘一的“通透世界”里,怀中这具身躯,片刻前已如熄灭的烛火,生机断绝。他曾斩灭恶鬼,却无法斩断此刻吞噬自己的绝望。他甚至能“看”到生命最后从她体内流失的每一个残忍细节。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死寂中,一股微弱的、却无比坚韧的生机,如同冰原下第一缕破土的新芽,毫无征兆地蔓延开来。
他佝偻的身躯骤然僵住,连呼吸都已停滞。在他一瞬不瞬的凝视下,那双他以为再也不会睁开的眼睛,睫毛如同蝶翼般,微微颤动了一下,然后,缓慢地睁了开来。
模糊的视野逐渐对焦,诗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盛满了悲恸与希冀的深邃眼眸。火光在他身后跳跃,为他轮廓分明的脸庞镀上一层暖色。
“你是……谁?”她的喉咙如同被烈火灼烧过,吐出的声音轻若雾气。缘一眼中刚刚溢出的狂喜,像是被这句话瞬间冻结。他僵直地看着她,仿佛听不懂这简单的音节。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而艰涩:“……无妨。你醒来就好。”
视野愈发清晰。抱着她的男子,拥有一头墨黑长发,唯有发尾晕染着如烈焰般的赤红。那对日轮花纸耳饰,左额上深红色的火焰斑纹……这些特征,与她记忆中那部动漫的人物形象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继国缘一。
她,穿越成了继国缘一的妻子,余多——那个在原著中早逝,成为他一生之痛的女人。
剧痛此刻才姗姗来迟,特别是腹部那道致命的伤口,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缘一立刻察觉,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看着他脸上未干的泪痕,诗的心口传来一阵莫名的、尖锐的疼痛。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仍有些无力的手臂,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
“请你……别哭了。”她轻声说,带着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怜惜,“不知为何,看见你哭,我的心就好痛。而且……男儿有泪不轻弹呀。”
缘一深深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灵魂看穿。最终,他闭上眼,用自己温暖的手掌,紧紧回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好。”
晨曦洒落在庙宇之内,缘一抱着失而复得的妻子,静坐了一整夜。他不敢合眼,生怕这又是一场触碰即碎的幻梦。
怀中人呼吸逐渐变得平稳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终于,当黎明到来的第一缕晨光穿透破旧的窗棂,驱散了庙内的阴霾与寒冷,如同金色的薄纱,温柔地笼罩在两人身上。
光芒也照亮了枯木的裂缝,预示着新生将从腐朽中萌芽。
诗在他的怀抱中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睛。这一次,她的目光不再迷茫,而是带着一种缘一无法解读的、复杂的了然。
“你是......继国缘一?”
“你记起来了?”
她看着他,轻声确认了那个他渴望听到的答案:“......嗯。”
翌日清晨,碧空如洗,被夜雨洗涤过的世界格外清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与湿润泥土的芬芳,沁人心脾。
诗在榻上缓缓醒来,腹部的伤口依然隐隐作痛,但一种奇异的嗅觉体验攫住了她——一股极其复杂而熟悉的气味萦绕在鼻尖,仿佛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她的注意力。
“这是……紫苏、薄荷、还有鱼腥草?”她下意识地低语,随即被自己这脱口而出的识别能力惊住了。这具身体对草药气味的敏锐,远超她现代医学硕士的认知范畴,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
她按捺不住好奇,支撑着起身,循着那气味最浓郁的方向走去。轻轻推开后门,一方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草药田圃映入眼帘。即便隔着相当的距离,那些在晨露中舒展叶片的植物,其名称、药性,竟如同早已镌刻在灵魂深处般,清晰无比地涌现。
“余多……你醒了?”缘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低沉而温和。
诗转过身,看到他手中拿着修缮房屋的工具,目光却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度。“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诗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的视线,指向那片田圃,“这些草药……长得真好。”
“嗯。”缘一应道,目光扫过田圃,又回到诗身上,“你以前,很用心照料它们。”
诗的心微微一紧。她能感觉到,缘一那双重瞳般的眼睛,正透过表象,静静观察着她灵魂。
这十日的相处,对她而言,如同与一位气质卓绝的陌生室友合租,既熟悉又疏离。她这个在现世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一穿越就成了妻子,举止间难免带着几分手足无措的僵硬。而缘一,则将她的种种异样尽收眼底,却在通透的世界里,确认了那核心灵魂气息未曾改变后,选择了沉默的守护。
修缮房屋时,缘一的目光掠过一处被鬼破坏的墙角,微微一凝。他走上前,拂去碎木与灰尘,一个巧妙嵌入墙体的暗格显露出来。若非这次破坏,平时绝难发现。
“这里有个箱子。”缘一说着,小心地将一个布满灰尘的陈旧木箱取了出来。
诗的心跳莫名加速。她接过箱子,轻轻打开。里面的物事让她呼吸一滞:九枚闪烁着幽光的针灸针(四金五银),保存完久的灸具——牛角柄的铁圆针、用于艾灸的铜质阳燧和雕刻着盘螭纹的扁圆形铜罐。此外,是九叠厚厚的书卷,其中六叠详细记载了上千种草药,三叠则是失传已久的《千金要方》残卷,还有几张绘制精细、笔触古拙的人体经络穴位图。
箱底,静静地躺着一道玄色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老的“医”字,背面则是一个早已湮没在历史中的家族徽记。
“这是……”诗抚摸着令牌,感受到一种血脉深处的悸动。
缘一拿起令牌,仔细端详片刻,轻声道:“这应是杏林陈氏的令牌。没想到,你的家族竟是他们的旁支后裔。”他看向诗,眼神复杂,“你从未向我提起过。”
诗怔住了。原来,余多这精湛的医学天赋,其源头在此——一个来自华夏盛唐时期,渡海而来传播医道,最终没落的医学世家旁支。
时光如水,静静流淌。十日后的清晨,一道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
一位发色如烈焰、眼神锐利如鹰的武士循着踪迹来到屋前。他恰好看到缘一在晨光中练习剑术,那简洁而蕴含天地至理的剑法,让这位炼狱家的祖先震撼当场。
“在下炼狱寿门郎!”他上前,郑重地行了一礼,声音洪亮,“阁下剑术通神,实乃在下平生仅见!如今恶鬼肆虐,人间如狱,我辈鬼杀队正需阁下这般力量!不知阁下可愿加入我们,为斩灭恶鬼、守护苍生而战?”
缘一收剑而立,目光先是落在倚门而立的诗身上。家居深山,仅他二人,此次遭遇恶鬼已是大险,他无法再承受一次可能失去她的恐惧。
“我加入。”缘一的声音平静却坚定,“但需带上我的妻子,并在鬼杀队附近安家。”炼狱寿门郎毫不犹豫地应允:“理当如此!”
简单地收拾好行装,诗、缘一跟随着炼狱寿门郎,离开了这片承载着原身记忆的深山,走向了命运的下一站——鬼杀队大本营。在那里,他们首次见到了气质温润如玉,眼神却洞察世事的产屋敷一族家主。随后,便在总部附近一个较为繁华的小镇重新安家。
【话外故事·缘一的视角】
数个时辰前,当缘一安置好途中救下的伤患,一位白发老者拦住了他的去路。
“阁下,请速归家。你生命之线的重大分歧,就在今天。”老者目光如古井,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玄奥。缘一本欲无视,脚步却莫名一顿。老者掐指再算,眉头紧锁,最终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来不及了。若已无法挽回,去离家三里外的那座荒废寺庙吧,那里……或许尚存一线生机。”
荒谬之言。缘一从不信命,只信手中之剑。然而,一股没由来的心悸,如同毒藤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压顶。他不再犹豫,身影化作一道疾风,甚至顾不上渐起的磅礴大雨,朝着家的方向全力奔去。
距离越近,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就越发清晰、浓郁。
雨幕之中,他的身影快得只剩下残影。
在通透世界的视野里,她的生机,已然断绝。
意识的弦,轰然崩断。
剑光一闪,如日晖掠过。那怪物甚至来不及发出哀嚎,便在极致的力量下化为飞灰,湮灭于雨水中。
他跪倒在地,颤抖着抱起妻子尚存余温、却已毫无生息的身体。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将这个天下最强的男人彻底淹没。
就在绝望将他吞噬的前一刻,老者的话语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毕生的温柔与小心,为她包扎好那可怖的伤口,随即抱起她,冲向雨幕中那座唯一的希望——三里外的荒庙。
【话外故事·诗的视角】
现世时空,刚刚从中药学专业毕业的医学硕士诗,完成了一次前往日本的毕业旅行。
最后一站,她莫名其妙地走入一座传闻中历史悠久的古老寺庙。寺庙荒僻,香火不旺,却有一种奇异的宁静。她学着当地人的样子,在斑驳的古佛前虔诚祈愿,愿所学能救治更多人。
一阵强烈的困意毫无预兆地袭来,她找到庭院中一棵虬结的古树,倚靠着坐下休息。合上眼之前,她恍惚看见,那位在动漫中让她意难平的火红轮廓,似乎在眼前一闪而过。然后,一股强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自虚空传来。天旋地转。她失去了意识。
女主诗的灵魂因转世暂时失去前世的记忆,后面会恢复的[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