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顿睁开眼睛时,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在木地板上铺开一片金色的光斑。他眨了眨眼,一时间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房间里弥漫着烤面包和咖啡的香气,楼下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诺顿?起床了,小懒虫。"熟悉的女声从门外传来,伴随着轻轻的敲门声。
他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这不是酒店房间。淡蓝色的墙壁上贴满了古生物海报,书桌上整齐摆放着恐龙模型和游戏手柄,窗台上还有一盆开得正好的小苍兰。床头柜上的相框里,他和父母在圣诞树前笑得灿烂,父亲的手亲昵地搭在他肩上。
门被推开,母亲走了进来。她穿着居家服,金发随意地挽起,眼角有温柔的笑纹。"再不起来早餐要凉了,"她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外公外婆已经到了,他们带了你最爱的松饼。"
诺顿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母亲的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了?做噩梦了?"
触感如此真实——温暖、柔软,带着护手霜淡淡的薰衣草香。他下意识抓住那只手,母亲惊讶地笑了:"这么粘人?不像你啊。"但并没有抽回手。
"我......梦到你们都不在乎我。"他小声说,声音颤抖。
母亲的表情瞬间柔软下来:"傻孩子。"她将诺顿搂进怀里,"怎么会呢?你爸爸昨晚熬夜看你的比赛录像,还做了笔记呢。"
楼下传来狗吠声。"你朋友们也来了,"母亲眨了眨眼,"奈布说要给你一个惊喜生日派对。"
等等……奈布?
记忆有些混乱。他记得奈布是他在游戏里认识的队友,可此刻脑海中却浮现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画面:奈布教他骑自行车,在他发烧时整夜守在床边。
门外传来狗爪挠门的声音——那是他的金毛犬"将军",伊莱在他十岁生日时送的。
伊莱?
更多的记忆碎片涌入:伊莱是邻居家的哥哥,总是带他观星,教他辨认各种鸟类;甘吉是学校板球队队长,虽然脾气暴躁但会偷偷帮他教训那些嘲笑他跳级的家伙;伊索是图书馆遇到的怪咖,会在他父母出差时邀请他去自家殡仪馆写作业("这里很安静。"伊索总是这么说)。
诺顿穿上拖鞋,将军立刻扑上来舔他的手。
他跟着母亲下楼,看到父亲正在餐桌旁摆盘,外公正在讲他年轻时在非洲考古的故事,外婆时不时插嘴纠正他的夸张描述。
见他下来,父亲露出罕见的笑容:"我们的冠军醒了?"
"爸......"诺顿站在原地,胸口发紧。
"快来吃早餐,"外婆招手,"我做了你最喜欢的蓝莓松饼。"
诺顿坐下来,盘子里立刻堆满了食物。培根煎得恰到好处,炒蛋蓬松柔软,司康饼散发着黄油和面粉的香气。外公给他倒了杯鲜榨橙汁,杯壁上凝结着冰凉的水珠。
"对了,"父亲突然说,"奈布他们打电话说一会儿就到了"
"是啊,还有伊莱、甘吉和伊索。"母亲笑着给他添了杯牛奶,"那孩子每次来都吃光我做的饼干。"
话音刚落,门铃响了。将军兴奋地冲去开门,奈布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坎贝尔太太!我们带了蓝莓派!"
母亲打开了门,奈布、伊莱、甘吉和伊索一拥而入,每个人都穿着休闲的居家服,怀里抱着各种食物和礼物。奈布的妹妹拽着他的衣角,好奇地探头张望。
"诺顿!"奈布冲过来揽住他的肩膀,"猜猜谁通过了皇家音乐学院的面试?"不等回答就自问自答,"伊索!那个闷葫芦居然会弹钢琴!"
伊索安静地站在一旁,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小奶猫。将军蹲在甘吉脚边,正用湿漉漉的鼻子蹭他的小腿。
"这是给你的。"伊索把小猫放进诺顿怀里,"三个月大,疫苗都打完了。"
小猫用脑袋蹭他的下巴,发出细弱的呼噜声。诺顿感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融化,温暖得让他眼眶发烫。
"怎么了?"奈布凑过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睡傻了?"
诺顿摇头,突然抓住奈布的手腕:"你们......真的在这里?"
奈布愣了一下,随即大笑:"当然啊!我们不是说好今天一起庆祝生日吗?"
甘吉已经跑去厨房:"阿姨!我们来帮忙啦!"
"别愣着啦,"伊莱笑着递给他一杯热可可,"今天可是你生日。"
母亲端出插满蜡烛的蛋糕,父亲用相机记录这一刻。外公开始唱跑调的生日歌,奈布和甘吉故意唱得更大声来掩盖老人的五音不全。烛光在每一双含笑的眼睛里跳动,像是无数小小的太阳。
诺顿闭上眼睛许愿。他希望——
指尖传来异样的触感。他睁开眼,发现蜡烛的蜡油滴到了手上,但奇怪的是,那蜡油是红色的,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烫。
他惊恐地抬头,瞪大眼睛,看着母亲纤细的指尖像蜡烛般滴落,粉色的指甲油与皮肤一起变成黏稠的液体,落在他的盘子里,与果酱混在一起。
"怎么了,亲爱的?"母亲微笑着问,但她的嘴角正在下垂,不是表情的变化,而是肌肉在融化。她的脸颊凹陷下去,眼球在眼眶里液化,像两颗破裂的葡萄。
"不——"诺顿猛地站起来,椅子向后倒去。
外公的报纸掉在地上,老人的皮肤开始像蜡一样融化,先是皱纹处渗出液体,接着整张脸开始下坠。外婆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晕开的一片湿痕——那不是茶水,是她正在融化的胸腔。外婆尖叫起来,但她的
声音很快变成咕噜声,因为她的喉咙也开始融化。
"诺顿?"父亲的声音变得扭曲,他的下巴已经不见了,舌头从融化的口腔里滑落,"怎么了...儿子..."
厨房里传来尖叫声。诺顿转头看去,奈布的脸像被高温炙烤的蜡像般塌陷,伊莱的蓝色眼睛顺着脸颊流下,甘吉的肌肉组织暴露在外,然后像煮沸的汤一样冒着泡。伊索静静地坐着,银发一绺绺脱落,露出正在液化的头骨。
"不..."诺顿想冲过去,却发现怀中的小猫发出凄厉的哀嚎,从怀中摔下来,在半空中就变成了一团黏稠的物质,顺着他的手臂往下流。金毛犬发出哀鸣,它的毛发大把脱落,露出下面正在溶解的肌肉。
将军扑向诺顿,却在碰到他的瞬间解体,温热的血液溅在他的睡衣上。
"不...不...不要..."
母亲的连衣裙漂浮在粉色液体上,父亲的手表沉在黏稠的蜡油中。
诺顿跪倒在地,四周的血水向他涌来。他伸手想抓住什么,但指尖只碰到正在融化的不知道是谁的手骨
血水漫过诺顿的脚踝,然后是膝盖、腰部、胸口。他挣扎着,却看到自己最珍视的一切在眼前腐烂溶解。最后涌入鼻腔的液体带着铁锈味和腐烂的甜腻——
"诺顿!诺顿!醒醒!"
他猛地睁开眼睛,奈布的脸近在咫尺,蓝眼睛里盛满担忧。酒店房间的窗帘缝隙透进一线晨光,床头柜上的恐龙模型静静立在那里。
"你做噩梦了。"奈布松开抓着他肩膀的手,"全身都在发抖。"
"...几点了?"诺顿终于挤出一句,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
"五点二十。"奈布打了个哈欠,"再睡会儿?今天八强赛呢。"
诺顿僵硬地点头,看着奈布回到床上。他蜷缩起来,把脸埋进膝盖间,试图驱散脑海中那些融化的面孔。但更可怕的念头浮现了:如果这不是噩梦的结束,而是预兆呢?
几个小时后,比赛现场人声鼎沸。诺顿机械地调试设备,耳边回荡着解说员的声音:"...WWW战队今天的表现将决定他们能否进入半决赛..."
"诺顿?"伊莱担忧地看着他,"你确定状态没问题?"
他点头,戴上耳机。第一局他选了最拿手的红夫人,却连续三次镜像失误。大屏幕上,他的特写镜头捕捉到苍白的脸色和微微发抖的手指。
"CatDragon今天状态异常..."解说员委婉地评论道。
比分很快变成0:2。当第三局诺顿的孽蜥跳扑落空时,观众席开始有嘘声。最后一局,他的歌剧演员甚至被人队四跑。
终场哨响,WWW惨遭淘汰。
赛后休息室里,诺顿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门被猛地推开,甘吉怒气冲冲地进来:"你到底在干什么?梦游吗?"
"甘吉!"伊莱制止道,但眼神同样充满疑问。
奈布反常地沉默着,最后叹了口气:"算了,明年再来..."
"明年?"甘吉冷笑,"就因为他一个人的失误?我们准备了那么久——"
"我说算了。"奈布声音变硬。
伊索突然站起来,灰色的眼睛直视诺顿:"...你不想解释?"
诺顿的喉咙发紧。他看见队友们脸上的失望,听见观众席尚未散尽的嘘声,闻到自己冷汗中的恐惧气息。最可怕的是,这些表情正慢慢与梦中融化的面孔重叠...
"...对不起。"他艰难地挤出这个词。
"对不起?"甘吉不可置信地重复,"就这?你知道我们付出了多少——"
"够了。"奈布打断他,转向诺顿,"到底怎么回事?"
诺顿抬起头,突然发现队友们的表情变了。奈布脸上那种熟悉的笑容逐渐扭曲,变成梦境中那种讥讽的弧度。
"装不下去了,"奈布轻声说,"你以为我们真的喜欢带个小孩玩?不过是看中你的技术罢了。"
伊莱的蓝眼睛冷得像冰:"知道为什么没人要你吗?因为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感情。"
甘吉的嘲笑声刺痛耳膜:"怪胎就该待在实验室里,别出来恶心人。"
伊索最后补上一刀:"...你父母也是这样想的吧?"
世界在诺顿眼前崩塌。他踉跄后退,撞翻了椅子,跌跌撞撞地冲向门口——却一脚踩空,坠入无尽的黑暗。
"不——!"
诺顿再次惊醒。
这次是在比赛前的酒店床上,诺顿猛地坐起,大口喘息。酒店房间一片漆黑,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他颤抖着摸向脸颊,触到一片冰凉的湿意
他摸出手机,屏幕上显示5:20——和梦中完全一样的时间。恐惧像冰水漫过脊椎:这是预知梦吗?还是另一个噩梦的开端?
他轻手轻脚地起床,用冷水洗了把脸,镜中的自己眼睛布满血丝,眼下挂着浓重的阴影。
走廊传来伊莱和甘吉的说话声,诺顿条件反射般退回房间,直到脚步声远去才松了口气。他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STAR战队的人类组排录像——阿星的操作习惯,救人路线,密码机分布偏好......数据是安全的,它们不会突然变成别的东西。
敲门声突然响起。
"诺顿?"伊莱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你还好吗?我们打算去吃早餐。"
"......我不饿。"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
沉默了几秒,伊莱轻声说:"好吧,需要我给你带点什么吗?"
"不用。"
脚步声渐渐远去,诺顿的肩膀才慢慢放松下来。他戴上耳机,把录像音量调到最大,试图用解说的声音盖过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噩梦片段。
——————
中午12:47,奈布直接刷卡闯进了房间。
"你搞什么鬼?"尼泊尔少年双手叉腰站在床边,"从早上就躲着我们,消息也不回!"
诺顿条件反射地合上笔记本:"......在研究战术。"
"战术个屁!"奈布一把掀开他的笔记本,"STAR的比赛在下周!而且——"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屏幕上是反复播放的同一段救援画面,已经循环了二十多次。
奈布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你......从几点开始看这个的?"
诺顿移开视线:"不关你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奈布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我们是队友!是——"
"是什么?"诺顿突然抬头,绿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光,"临时组队的陌生人?因为我有利用价值才假装友好的队友?还是说——"他的声音哽住了,梦里那些恶毒的话语堵在喉咙里。
奈布的表情像是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他松开诺顿的手腕,慢慢在床边坐下:"......你做了噩梦?"
诺顿的呼吸一滞。
"伊莱说你半夜发了条很奇怪的推特又秒删了。"奈布的声音出奇地轻,"关于......被抛弃什么的。"
房间陷入死寂。远处传来酒店电梯的叮咚声,某个房间的电视正在播放足球赛,欢呼声隐约可闻。
"听着,"奈布突然转身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看这个。"
本子上密密麻麻记满了战术分析和对手资料,但诺顿一眼就认出了那些笔迹——奈布张牙舞爪的大写字母,伊莱工整的笔记,甘吉潦草的涂鸦,甚至还有伊索极简的符号标记。每一页都标注着日期,最早可以追溯到三个月前他们刚组队的时候。
"这是......"
"我们的训练日志,"奈布轻声说,"伊莱提议的,说等夺冠后当纪念品。你看这里——"他翻到某一页,上面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恐龙,旁边写着"猫猫龙今天用红夫人四杀了!"。
诺顿的手指轻轻触碰那个涂鸦,墨水已经有些晕开了。
"还有这个,"奈布继续翻页,"'甘吉和诺顿吵架了,因为诺顿说板球是老头运动。后来他们用游戏1v1,甘吉输了,被迫吃了诺顿推荐的怪味豆'。"
记忆浮现在脑海,诺顿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那天甘吉的脸绿得像他的队服。
奈布突然合上本子:"所以,无论你梦到了什么,那只是梦。"他的蓝眼睛直视诺顿,"我们是WWW战队,记得吗?"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响动,接着是甘吉的大嗓门:"找到他们了!伊莱说小笼包要凉了!"
伊索的声音轻轻飘进来:"......还有豆浆。"
诺顿怔怔地看着房门被推开,伊莱端着餐盒走进来,热气腾腾的小笼包香气瞬间充满了房间;甘吉别扭地举着一杯豆浆:"喏,甜的,知道你喝不惯咸的";伊索则默默递过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各种维生素。
"你们......"
"别多想,"甘吉粗声粗气地说,"只是怕你饿晕了影响比赛。"
伊莱微笑着打开餐盒:"趁热吃,这家的小笼□□薄馅大,汤汁很足。"
诺顿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食物,突然想起梦里那个不存在的厨房,母亲教他揉面团时手上沾满的面粉。某种滚烫的东西在胸腔里膨胀,让他不得不低下头,假装被热气熏到了眼睛。
奈布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吃完继续研究战术!STAR那个前锋的走位确实有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