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过了,玄武会禁止买卖违禁药品,怎么还有人不听?”玄武会例行会议即将结束时,伍六七将一支烟衔在嘴里点燃,看似随意地提起这件事。
“贤侄,你是要断了我们的生意?”气氛陡然一变,顿时有些剑拔弩张,陈爷看着坐在谈判桌对面的年轻人,“还是你打算洗白帮会,觉得我们这帮老家伙碍眼了?”
即使清楚陈爷是在有意挑拨,但在场的几个老大哥依然脸色微变,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也许这个年轻人早就起了要把他们几个老家伙替换下去的念头。
“话不是这样说的,时代已经变了,陈爷。”伍六七吐出一缕烟,烟雾渺渺,“我知道这玄武会的天下是靠你们当年用刀砍出来的,我也不是忘本的人。”
他神情散漫地扬了扬嘴角,“但是你再看看现在这个世界,挣钱的办法那么多,大家安安全全开开心心地挣钱这么好,为什么非要挑最冒险的?”
“所以,”陈爷振眉,目光凌厉如同鹰隼,“贤侄,你还是觉得我们碍眼了?”
“我在这个位置上,少说也坐了三年。在场各位如今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也不是蠢人,如果我真的打算卸磨杀驴,应该也有察觉了,”音量刻意加重,他透过烟雾,环视众人的脸,最后目光锁定了陈爷,“是不是?”
会议室外,柒从口袋里取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显示的时间,重新把视线投向两扇紧闭的大门。
他合并鞋跟,站姿笔直,好似一杆插入地面的长柄银枪。
无意间瞥见路过的白狐,瞥见他嘴角似笑非笑的弧度,柒不动声色地蹙了蹙眉。
门后脚步声响起,渐渐朝这边靠拢,很快大门打开,一行人鱼贯而出。
迟迟不见伍六七,柒径直推开门进去,瞧见他坐在旋转椅上吞云吐雾,上前收缴了他的烟,碾灭在烟灰缸里。
伍六七微微一怔,瞧见是柒,调侃道:“这位靓仔,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呐?”
“少抽烟。”
伍六七后仰倚到靠背上,语调懒洋洋,“你管得比我老婆都多。”
柒偏过脸,瞥了一眼伍六七,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拆他的台,“你没有老婆。”
他摊了摊手,强词夺理,“没有,但是不许我想吗?”
无巧不成书,鸡大保捣腾着两条小短腿,快步进入会议室,“阿七,你要老婆不要?”
“喂喂喂,大佬,我今年才二十,你就让我相亲了?”望见鸡大保高高举起的相亲薄,伍六七抱怨道。
“别的可以不去,但是这个靓女一定要见。”鸡大保翻开相亲薄,指着其中一张照片,“这可是洪帮帮主的掌上明珠,赏个面子吧?你要是想扳倒陈爷的势力,少不得需要洪帮的支持。”
联姻恰恰是最快捷最直接的手段,伍六七当然清楚这点。
目光往相亲薄上一瞄,照片中的年轻女孩容貌姣好,白裙飘飘,亭亭玉立。她冲着镜头温柔微笑,眉眼里似乎盛着一汪甜美的蜂蜜。
真人比照片靓多了,没想到洪帮帮主那个秃头老鼠眼大肚腩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儿。
隔着街道和咖啡馆的玻璃橱窗,伍六七看了看坐在桌前的女孩,又低头看了看照片。
柒望着踌躇不前的伍六七,“你唔钟意?(不喜欢?)”
“……呃,也不是。”伍六七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柒哥,你说我是不是应该买点什么花,带点什么礼物?”
十分钟后,柒目送伍六七拿着一束百合花,朝咖啡馆走去,在柒的视线中,他动作一帧一帧地,犹如电影慢镜头,接着他出现在橱窗里。
窗格像方方正正的木框,透过玻璃往里看,咖啡馆是一幅油画,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则入了画。无论场景还是光线,都极容易令人联想到幸福与温馨。
心底深处却有什么情绪在膨胀,脏腑好似在油锅里煎着,一寸寸地灼烤着胸腔,烧得焦黑。
知道他将来要娶妻生子的,就算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目睹还是有所不同。
吩咐几个下属看紧些,柒转身离开,去帮会处理一些事务,又回了一趟伍家的别墅。
别墅附近专门建了一个练枪的靶场,柒以前有段时间经常去靶场,几乎是抽空就去,这三年倒是去得少了。
转过一小片竹林,前方出现一栋混凝土建筑,外观普普通通。门是密码锁,不需要钥匙。
进去后,柒打开灯和设备,挑了一把枪,戴上降噪耳罩……
洪帮帮主办了寿宴,他家的千金还是一袭白裙,端坐在一架纯黑的施坦威钢琴前。
悠扬的琴声从她修长如玉的十指下流淌而出,灯光洒在黑白琴键上,仿佛也随着音乐由慢至快地流动闪烁。
一曲结束,众人鼓掌,白裙少女与诸位礼貌寒暄,来到伍六七面前,“伍先生,你也来了,晚上好。”
“白小姐,晚上好。介绍一下,这位是白小姐,这位是我的朋友,叫柒哥就可以了。”
柒微微敛眸,点头致意,随口应付了一句:“你好。”
白倒是笑颜如花,“你好,久仰大名。”
宴会无非就是那一套,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别说柒了,时间久了,伍六七都说想喘口气。
只是一晃眼他就不见了,柒寻到露台上。
清幽的夜来香气味,陪着溶溶的月光,洒满露台,下方的花园郁郁葱葱,再眺望就是漆黑的海水。远方一艘缓慢游弋的游轮,宛如在冰上前行。
蔷薇花丛里,一架编藤秋千上坐着白裙少女,视线往右扫去,旁边立着的人影异常熟悉……
不知这个月第几次来到靶场门口,柒输入密码后,闷闷的枪声从门缝内漏出。
经过休息室,往里走,果然瞧见靶场上已经站了一抹人影,与那个夜晚秋千旁的人影重叠,难言的复杂心绪浮上心头。
伍六七戴着耳罩,集中精神,紧盯靶心,平正准星,轻叩扳机,枪口略略朝上,打出十环。
一连开了数枪,他干脆利落地换弹匣上膛,再度抬臂开枪,又打出几发完美的十环,可下一枪却脱了靶……
“练枪最忌讳走神。”
伍六七取下耳罩,放低枪,转头看向身后的柒,“不是吧柒哥,突然出现吓我一跳,还说我走神?窦娥都没有我冤啊!”
柒缄默不言,伍六七又说:“柒哥,这几天你在躲我?”
喉结微动,柒最终只说了两个字:“没有。”音色一如既往低沉冷淡,却感觉多了点什么。
伍六七按了按肩颈,肩颈被后坐力震得有些发麻,侧头对柒笑着说:“那来比一比?”
“跟以前一样?”
“一样。不过……”卖关子地拖长尾音,伍六七咧开嘴角,“就这样比是不是不够刺激,要不要赌一场?”
“不赌。”果断的斩钉截铁的回答。
“柒哥,你是不是不敢了?”伍六七挑起眉,张扬又得意,很容易被那种嚣张的气焰挑起情绪,有点想扁他一顿。
“行,赌什么?”柒垂了垂眼眸,拿起枪,将弹夹扣进枪里。
“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
柒点头,转过身,快速举枪,对准前方的靶心砰砰连射。枪响一声接着一声,持续不断地报数,十环十环十环……
弹壳落在地上,迸溅出叮叮当当的脆音。
伍六七轻佻地吹着口哨,“哇,咁威水嘅!(这么厉害!)”他转头看向柒,“我的枪法还是你教的,柒哥你还记得吗?这算不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呢?”
说着,他上前一步,眯起眼睛瞄准,食指收紧,子弹从枪口飞驰而出……
“每射出一枚子弹,枪口都会因为后坐力稍微偏移,射击的精准度首先要考虑的就是后坐力……”
柒一边解说,一边演示着怎样将子弹塞进弹匣,弹匣又如何归位,如何上膛的一系列操作,然后他直接把枪塞到阿七手里。
阿七虽然不是第一次碰枪,却是第一次开枪,皱眉盯着手中的枪,“柒哥,你的教学课程会不会太短了?”
“你先试试。”柒不由分说,又将一副耳罩给阿七戴上。
“你还没教我拿枪的手势。”
柒直接绕到阿七的身后,握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指一根根地矫正掰好,抬起他的小臂,示意他瞄准靶心,扣下扳机。
阿七尽量保持平稳地对准前方扣动扳机,直到枪膛弹出,子弹用完。
有点惨的成绩,十枪有六发空靶。
时隔三年,柒再次望向眼前这个人,他双手平举,眼神锐利,不断地叩动扳机。
靶子红心上却只有一个窟窿,十枚子弹竟然都是穿过同一个弹孔。
或许逐渐地,阿七已经不需要他了。
手机适时响起,柒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那头传来大保的声音。
“柒,告诉阿七一声,外地的生意出了状况,我要过去一趟,至少要待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