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屋子里空无一人,阿七径直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熟悉的脸,一双死气沉沉、有点颓废的眼。
这个世界没有理解,没有温暖,没有人在意他。他是不被需要的,是多余的。
也许消失掉会更好?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扎入心底,疯狂蔓延滋生。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隐隐约约传来了铃铛声,仿佛在指引他通向最终的平静。
“你很累了,很累了,就这样,算了吧,就这样吧!”有什么声音在心底响起。
铃铛声催促着他打开窗,爬到窗台上。
高空的风很大,呼啸着吹向他,头顶三绺翘起的头发跟着摆动。
狂风灌进他宽大的校服里,鼓荡起来,像飞鸟在伸展翅膀。
楼下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如蝼蚁般渺小,喧嚣声遥远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传来的杂音。
“跳下去,跳下去,跳下去你就解脱了……”
那铃铛声在他脑海里欢快地响着,催促着他。
好像有哪里不对?心底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丝不肯屈服的微弱火苗在跳动。
他回头看了一眼,镜子里,他的影像似乎恍惚了一下,另一双极其锐利、饱含杀意与焦灼的眼睛,重叠在了他迷茫的瞳孔之上。
几乎是同时,除了蛊惑人心的铃铛声之外,耳边似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阿七?阿七!”
一股强大的气息似乎抓住了他,要把他从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中往外拉。
但是同时,脚下有什么攥着他的小腿,将他往下拽。
阿七低头望去,攥着小腿的就是师父,师父整个人悬挂在半空中,慢慢抬起头,与他对视。
那张脸倒影在他的瞳孔里,师父扬起嘴角,“如果我不收养你,没有父母的你就是这种下场,为什么不顺从我,为什么要背叛我?”
“我一开始也是把你当成继承人培养的,可谁让你是慎王的后人。”
“是我收养了你,你把血和命给我,也是应该的。”
“你害死了这么多人,你凭什么活着?”
“死吧,一起死吧!”
渐渐地,不知道什么时候,师父的声音带了重音,好像很多人同时开口,男人的,女人的,小孩的,老人的,悲伤、哀怨、孤独、愤怒、痛苦和疯狂等等,散落成数不尽的窃窃私语,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他站在窗台外,脚下的街道变成了深渊,无垠黑暗,望不见底。
他感觉自己在下沉,不断下沉,下方冰冷粘稠的黑暗中,无数因他而死的恶灵在嬉笑与哭泣,却无一例外地仰起脸,用空洞的眼睛注视着他。
每一双眼睛都在控诉着他的罪恶,每一个恶灵的低语都在拷问他的灵魂,每一段痛苦的记忆碎片都像刀子刮过他的神经。
它们伸出无数冰冷黏腻的手臂,缠绕上阿七的四肢与脖颈,试图将他往下拽。
“滚……滚啊!”阿七目眦欲裂,在幻觉中疯狂地挣扎,但他的拳头穿过那些虚影,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大量负面情绪如同毒液,注入他的意识……
独自一人的孤独,无法排解的无力感,对自身过去的迷茫与痛苦,这些他平日插科打诨试图掩盖的情绪,此刻被无限放大,变成恶灵们啃噬他心智的利器。
这种痛苦并非来自躯体,而是源自灵魂最深处的崩解。
他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无数双手撕开,毫不留情地入侵,要将最后一丝清醒剥离出去。
那些低语不再是声音,化作了冰冷的锥子,狠狠凿刻着他的理智。
它们要将他拖入疯狂与虚无的深渊之中……
“唔……”现实中的阿七弓起腰,发出闷哼一声,却又死死咬紧牙关。
瞳孔放大到极致,可他的眼底一片空洞,彻底失去了焦距,里面什么都没有。
他绷紧全身肌肉,又在下一秒失控地痉挛。
额头暴起青筋,冷汗浸透了发根,他剧烈颤抖着,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呜咽。
“阿七?”柒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他的耳边。
但在阿七的幻觉里,他只能听见恶灵的声音,或诱惑的低语,或悲戚的抽泣,或嘲讽的尖笑。
“假的!这些都是假的……”阿七在内心疯狂地告诫自己,但铃铛声如同附骨之疽,持续不断地瓦解他的意志。
恶灵的冰冷触感无比真实,那灵魂被撕扯的痛苦几乎让他崩溃。
他感到窒息,仿佛沉溺在深不见底的黑色冰海之中,光芒越来越远……
快艇上,柒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一手死死禁锢住阿七,另一手操控魔刀千刃,精准高效地解决每个靠近的敌人。
紫芒闪烁,碎片纷飞,残肢断臂不断落入海中,染红了一小片海水。
大保也是手忙脚乱,一边要用拦住跳海的秋生,一边又要躲避肉傀儡的攻击,分/身乏术。
必须要打断这个铃铛声,柒望向那艘幽灵般的木船,魔刀千刃震颤,无数碎片瞬间重组,化作一道巨刃,撕裂空气,直直劈去!
然而木船周围的海水猛地翻涌起来,成群肉傀儡破水而出,肢体以扭曲的姿势、诡异的角度缠绕在一起,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堆叠成一堵恶心的肉墙。
魔刀千刃毫无阻碍地劈开肉墙,紫光爆发,碎肉和黑血如同暴雨般泼洒而下。
但更多的肉傀儡前仆后继地涌上,用身体填补空缺。
柒感受到魔刀传递来的阻滞感,眼神一厉,更强大的气劲爆发。
魔刀骤然分化出更多碎片,形成旋转的刀片风暴,疯狂地切割肉墙,腥臭的气味弥漫在空气中,又很快被飓风吹散,肉墙陡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
可是白衣女子已经没了踪影,铃铛声却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