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铁/厄穹]艾瑟拉大陆战纪 第60章 商路城的决议

魔导运输车的舱室内，引擎低沉规律的嗡鸣取代了战场上的厮杀与爆炸声，带来一种近乎不真实的安全感。

白厄靠在冰冷的金属内壁上，长长地、疲惫地呼出一口气。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身体各处的疼痛和魔力过度透支带来的虚脱感便汹涌而来。

他侧过头，看向躺在对面简易担架上的穹。

商路城的随军医师已经给穹注射了稳定精神和安抚魔力的药剂，他肩头被利维坦力量擦伤的地方也做了清创和包扎。

此刻，穹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但眉头依旧微微蹙着，仿佛在睡梦中仍对抗着什么。

他那总是带着活力的灰色短发此刻也显得有些黯淡，软软地贴在额前。

白厄的目光落在他被自己紧紧握过、此刻无力垂放在身侧的手腕上，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冰冷和颤抖的触感。

一想到穹为了引开利维坦，险些再次被那危险的“虚渊之种”吞噬，一股后怕就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暂时没有大碍，只是魔力、精神力和体力都严重透支，需要静养。”一位穿着干净利落白色制服的女医师检查完穹的情况，对白厄说道，“倒是阁下您，身上的伤和魔力枯竭的情况也很严重，请允许我为您处理。”

白厄没有拒绝，顺从地让医师检查他身上的伤口，大多是魔力冲击和黑暗能量侵蚀造成的内伤与擦伤。

清凉的药膏和温和的治愈法术落在皮肤上，缓解了部分痛楚，但他知道，真正的恢复需要时间。

“我们正在前往商路城。”奥德里奇特使坐在一旁的固定座椅上，双手交叠放在那柄华丽而实用的手杖上。

“伊瑟拉长老在你们出发后不久，就通过古老的传讯方式向我们发出了预警和信息共享，我们原本是前往北方边境调查异常的黑暗能量波动，没想到正好发生这样的事情，接应到你们。”他的语气平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沉稳。

“永歌森林的情况……很糟糕？”

白厄沉默地点了点头，喉头有些发紧。

“利维坦和他的军队发动了突袭，目标明确，就是月井和……我们。”他省略了穹体内力量爆发的细节。

“兰德拉长老……为了掩护我们牺牲了，很多精灵战士也……”他说不下去，只是用力抿紧了嘴唇。

奥德里奇眼中闪过一丝凝重，轻轻叹息一声。

“牺牲……在这场席卷大陆的灾难面前，已经变得太常见了。”他看向白厄，“你们带出来的东西，或许能改变这一切。”

提到这个，白厄精神微微一振。

他小心地从贴身行囊中取出那个用特制银叶瓶盛装的月井之水，瓶子在昏暗的舱室灯光下，依旧散发着柔和而纯净的微光。

接着，他又拿出了那份从霜语图书馆**区带出的、记载着骇人真相的黑曜石拓片。

“月井之水，以及……我们从一个绝对可靠的地方找到的，关于这场黑暗侵蚀根源的记录。”白厄将两样东西郑重地放在两人之间的一个小型固定桌上。

奥德里奇的目光先是被月井之水吸引，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蓬勃生命力与纯净的自然魔力，他微微颔首。

但当他的视线落到那看似不起眼的黑曜石拓片上时，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他戴上一副薄薄的皮质手套，小心地拿起拓片，仔细阅读起来。

舱室内一时间只剩下运输车行驶的噪音和几人轻微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奥德里奇脸上的表情从严肃逐渐变为震惊，再到一种深沉的、几乎凝滞的凝重。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杖的顶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黑暗并非外敌，乃自内孕育……光明的自残……莫格拉斯……绝望之化身，虚无之使徒……”他低声念出几个关键的词句，声音干涩，抬起头时，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这太疯狂了！如果这上面记载的是真的……”

“我们认为它是真的。”白厄的声音虽然疲惫，却异常肯定，“这与我们一路上的见闻，与莫格拉斯及其爪牙的行为模式，都能对应上，他不是单纯的毁灭者，他……信奉着一种扭曲的‘慈悲’。”

奥德里奇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个颠覆性的信息。

良久，他才重新睁开眼，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冷静，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决然的火焰。

“我明白了。”他沉声道，“这份情报，比一千个月井之水还要重要，商路城议会必须立刻知晓这一切。”

数日后，商路城，议会大厅。

这是一座宏伟的圆形建筑，穹顶镶嵌着能够模拟自然天光的巨大魔法水晶。

此刻，水晶散发出明亮柔和的光芒，照亮了下方面色各异的议会成员们。

白厄和穹站在大厅中央。

白厄换上了一身干净的便装，伤势在商路城顶级医师和治疗师的照料下已好了大半，但眉宇间依旧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沉重。

穹站在他身侧，脸色还有些苍白，精神却恢复了不少，只是那双金色的眼眸在看向周围那些衣着华丽、气质各异的议员时，带着他一贯不加掩饰的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奥德里奇特使站在他们前方，正向整个议会陈述情况。

他语言精炼，逻辑清晰，将永歌森林的战况、月井之水的获取、以及黑曜石拓片上记载的关于黑暗根源、莫格拉斯堕落的真相，完整而有力地呈现出来。

随着他的讲述，议会大厅内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

“……综上所述。”奥德里奇最后总结道，声音洪亮地传遍整个大厅，“我们面对的，并非一场简单的入侵，而是源于世界内部的、针对‘存在’本身的癌症！”

“敌人并非无知无觉的怪物，而是曾为守护者、如今却信奉‘终极虚无’为至善的绝望化身！传统的对抗方式，或许根本无法触及问题的核心！”

他话音刚落，一名身穿厚重裘皮、来自北方一众势力的代表就猛地站了起来，声音粗犷：“荒谬！照你这么说，我们抵抗还有什么意义？直接等着被‘慈悲净化’算了！”

“并非没有意义！”另一位身着精灵风格丝绸长袍、显然是来自东部联邦内亲近自然势力的女议员反驳道。

“正因为黑暗源于内部，正因为敌人扭曲了光明的本质，我们才更需要团结，找到真正能对抗这种虚无理念的力量，月井之水和这份真相，就是希望的开端！”

“团结？说得轻巧！”一个身材矮壮、手指上戴满宝石戒指的商人模样的议员冷笑道，“对抗这种闻所未闻的敌人，需要投入多少资源？我们商路城的财富，可不是用来打水漂的！”

“如果大陆沦陷，你的财富又能在哪里存放？”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来自一位身穿秘法之环风格长袍、但袖标显示他已被议会雇佣的奥术师，“知识失控的灾难，埃尔德林长老早有预言，如今预言成真，我们必须介入。”

大厅内顿时吵成一团，各方势力代表为了各自的利益、担忧和信念激烈地争论着。

穹听着这些嘈杂的争论，有些不耐烦地挪了挪脚步，凑近白厄，压低声音：“他们还要吵多久？听起来好像没人想管银辉王国和幽影森林的死活。”

“就拿近的说，铁林堡的冰封和永歌森林的陷落还不能让这群政客下决断吗？”在这枯等已经让穹不耐了，他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那次强行和虚渊之种联系让穹感到不安。

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

白厄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始终坚定地望着前方。

“他们会做出正确决定的。”他低声道，“因为生存是共同的需求。”

就在这时，奥德里奇用力敲了敲手中的权杖，清脆的响声暂时压下了争论。

“诸位！”他环视全场，目光锐利，“请听我一言！我们此刻争论的，并非是否要抵抗，而是如何更有效地抵抗！银辉王国正在沦陷，铁林堡万里冰封，永歌森林付出惨重代价，下一个会是谁？赤沙王国？还是我们东部联邦自身？”

他拿起那份黑曜石拓片：“这份真相告诉我们，莫格拉斯的力量核心，很可能就在腐化的源头——叹息沼泽！被动防御，只会被他逐个击破，最终迎接他所谓的‘净化’！”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高昂，充满了号召力：“我提议！动用商路城以及东部联邦的一切资源，联络东西大陆所有尚未被完全吞噬的势力——银辉王国、赤沙王国、幽影森林与永歌森林的精灵、古神脊柱的矮人、甚至包括秘法之环内仍有远见的贤者！”

“组建一支联军，目标直指腐化的心脏——叹息沼泽！我们要主动出击，在那里，与莫格拉斯进行最终的决战！”

这个提议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大厅内瞬间安静下来，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浪。

“联军？这太疯狂了！”

“谁能指挥这样一支庞杂的军队？”

“补给线呢？路线呢？”

“这需要难以想象的协调和牺牲！”

面对质疑，奥德里奇却显得成竹在胸。他目光转向白厄和穹：“指挥与协调，固然困难，但我们并非没有纽带。”

他指向白厄，“这位是银辉王国的使者白厄，他的勇气、力量和坚定，一路穿越险境，带来了关键的神器线索和这份真相。而他身边的穹——”

他又看向穹，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虽然来历神秘，但他独特的能力和与黑暗势力对抗的决心，同样不可或缺。”

“他们二人，本身就是跨越种族与地域、共同对抗黑暗的象征！他们的信誉和经历，可以成为串联起各方势力的信任基石！”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场地中央的两人身上。

白厄感到肩头沉甸甸的，但他没有退缩，迎着那些审视、怀疑、期待交织的目光，缓缓上前一步。

他清了清嗓子，因为伤势初愈，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却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大厅：

“奥德里奇特使过誉了。我和穹，只是两个为了生存、为了守护重要之人而不断前行的旅人。”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议员，“我们亲眼见过被腐化的土地如何吞噬生命，见过英勇的战士如何为了一丝希望而倒下，也见过……在最深的黑暗中，依然顽强闪烁的微光。”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有力，带着一路走来的风霜与坚信：“莫格拉斯的哲学是绝望的，他否定生命的意义，否定我们彼此守护的价值。”

“但我们一路走来，在石蹄镇，在赤沙，在永歌森林，甚至在这里，商路城……我们看到了不同种族、不同信念的人，依然在为生存、为未来而战！这份力量，或许混乱，或许充满分歧，但它真实地存在着，它比任何虚无的‘慈悲’都更值得我们为之奋战！”

他停顿了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说道：“联军之路，必然充满荆棘与牺牲。但除此之外，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等待，只有灭亡。唯有团结一战，才有一线生机！为了银辉，为了东部联邦，为了所有尚未被黑暗吞噬的土地，我，白厄，恳请议会……做出决断！”

他的话并不华丽，却带着一种源自亲身经历的、沉重而真诚的力量。

大厅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沉默的含义，与之前截然不同。

穹站在白厄身后，看着他挺拔而坚定的背影，看着他为了一个目标如此竭力地争取，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不太懂这些政治和争论，但他知道，白厄在做他认为正确的事情。

而他自己，愿意跟随这个背影，无论前方是什么。

终于，在经过一段漫长而压抑的沉默后，议会中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议员缓缓站了起来。

“奥德里奇特使的提议……以及白厄阁下的话，值得我们慎重考虑。”他声音苍老，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建议，立即启动最高紧急预案，动用所有通讯手段，向大陆各方势力发出盟约邀请。同时，商路城进入战时状态，开始集结物资，整备军队。”

他目光扫过全场：“现在，对此决议，进行表决。”

片刻之后，表决结果出炉。

以压倒性的多数票，通过了组建“最后联军”、远征叹息沼泽的决议。

决议通过的瞬间，白厄紧绷的肩膀终于微微放松下来。

奥德里奇走到他面前，郑重地说：“白厄阁下，穹阁下，接下来，需要你们和你们的信物，帮助我们去说服更多的盟友了。”

白厄点了点头，感觉责任前所未有的重大，但他并不孤单。

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穹。

穹也正看着他，金色的眼眸在议会大厅明亮的光线下，闪烁着一种纯粹而坚定的光芒，仿佛在说：无论去哪里，我跟你一起。

“当然，奥德里齐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