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等艾吉奥那股失而复得的兴奋稍稍平息,好不容易肯撒手,两只脚终于又回归地面的社畜松了口气,刚要抬脚从那个和金苹果下方的底座用奇怪的装置连接在一起的、也是她穿越后一屁股降落在这里的临时搭建木台一步迈下去——这玩意其实并没多高,也就到小腿半截,结果愣是又遭到了阻止。
艾吉奥只看了她一眼,就不由分说再次伸出手臂靠近,双手不容抗拒卡在她的腰胯两侧一发力,就轻松得跟举着个大玩偶一样把她从平台上抱了下来,稳稳放到地上站好。
社畜:“………”
谢邀,人在十五世纪,落地三分钟,但感觉已经社死得没法见人了。
“你好,久仰,贝阿朵女士。”
就在她的脚趾忙着在鞋里给蒙特里久尼抠一座迪士尼之时,克劳迪娅带着得体的盈盈笑意走上前来,语气温和神态友善,那股由内而外散发出的从容优雅,叫人很难不一眼就生出好感。
而社畜愣了愣,第一反应是扭头往后看去,然而入目只有那座庄严高大的纯白色石砌阿泰尔雕像,完全没看到另一个人影。
社畜:?
她头扭回来,克劳迪娅依然保持亲切柔和的微笑,眨了眨眼。
社畜嘴角抽搐,指指自己:“呃,那个,请问您说的是我吗……”
克劳迪娅看到她从毫无自觉到一脸无语的变化,这下也明白了,只似笑非笑瞥了一眼正人逢喜事精神爽,仿佛浑身都散发着快乐小星星的艾吉奥,善意解释道:“艾吉奥说过可以叫你贝阿朵莉切,不过现在看来,肯定又是那家伙一厢情愿擅作主张……请问我们该如何称呼您才好?”
社畜拘谨立正:“我叫萧晴,按你们的读法是晴·萧,您好,克劳迪娅女士,还有达芬——我是说,莱昂纳多先生。”
她偷偷多瞄了一眼某个对现代人来说含金量超高的知名人物,这下又顿时引燃了莱昂纳多好不容易被按捺下去的热情,趁着克劳迪娅的胳膊放下的间隙,终于得偿所愿“嗖”地一个闪现到她面前:“您好,萧女士——或者既然你和艾吉奥早就认识,那我们也可以不用那么生分,我可以直接称呼你晴吗?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刚才的时空穿梭体验是怎么样的,我能不能现在就请教你几个问题?关于你过来的那个未来世界——”
社畜:“………”
她本来只能称作业余的意大利语水平也就那么回事,像克劳迪娅那样语速平缓吐字清晰还应对得来,这下挨了一通三倍速连珠炮提问,顿时人都傻了,仿佛久违找回了上学时面对英语听力的无力感。
幸好看不下的艾吉奥及时救了她,横跨一步挡过来把两人隔开,摆了摆手哭笑不得:“好了好了,莱昂纳多,你先别急……都吓到她了,而且人家才刚过来,至少让她先歇一歇,熟悉一下环境再说别的事好吗,反正以后有的是时间。”
“唉……那好吧。”
莱昂纳多不情不愿算答应了,只是眼睛依然忍不住往社畜周身上上下下地仔细瞧,社畜勉强回以友好尬笑。
劝服了一个最难搞的,艾吉奥悄悄松口气,再次理所应当牵起她的手,目光无意间扫过那只和他自己有着精致刺绣的袖口格格不入的、属于工装衬衣不论材质还是剪裁都相当廉价敷衍的衣袖,稍作思索后,他忽然转头:“对了,克劳迪娅,你能不能……”
他话还没说完,克劳迪娅就翻了个鄙夷的白眼,表情不耐烦干脆打断:“还用得着你指挥,早准备好了——在离你房间最近的那间客房,你们现在就可以过去了。”
鄙视完亲哥,克劳迪娅又瞬间切换回温柔友善的面孔,对着懵圈的社畜挥了挥手,语气轻松柔和:“那么,晚点见,晴,希望你在这里过得舒心。”
……
从幽暗肃穆的地下圣堂上来就是马里奥的办公室,和游戏里布置差不多,有张散乱堆着地图和文件的办公桌,还有装饰用的武器架,一面墙上满是拼图似的古老手稿,看进度已经离集齐不远了;以及这会儿并没有在这里遇到那位豪爽的佣兵首领,屋里是空的,艾吉奥也没打算在此多做停留,牵了她的手径直走出门去。
推开门视野豁然开朗,斜对面就是室外的□□院,离远可见一片郁郁葱葱生机盎然的翠色,也能闻到植物散发带着绿意的清香,跟游戏里技术受限导致到处都光秃秃灰蒙蒙可完全不一样,实际上的庄园庭院里栽满了精心培育的花卉与观赏树木,只一眼看过去就让人心情大好。
只是这片花园和他们要去的方向正好相反,艾吉奥领着她出了办公室就一转弯拐上另一侧的走廊,那片怡人的景致很快便被墙壁遮挡,再也看不到了。
但社畜也并不觉得哪里失落,她知道上去的楼梯在前厅——对她来说这条路线并不陌生,反而还有种游戏设定照进现实的的兴奋,反正对初来乍到的自己来说随便什么都是新鲜,看不到花园就看别的,那些回廊两侧的雕花石柱、墙上的古老纹样,甚至脚下的地砖都足够她探头探脑研究个没完,完全一副进了大观园的没见识德行。
并且从已经行进的距离来看,社畜就基本意识到,真实的奥迪托雷庄园规模肯定比屏幕里那个大多了——想也是必然,育碧偷懒只给玩家做了那几个功能性的房间,可这么大一个庄园,实际上远不可能只有这么点内容,所见也并不是游戏里那样除了一个主角多动症般上蹿下跳,剩下的地方永远空荡荡静悄悄,光是走向前厅这么一段路,他们就迎面遇上好几次正在忙碌的佣人,有的拿着洗净叠好的衣物床单,有的推着手推车运送物品,一个个来去匆匆。
大概艾吉奥提前嘱咐过什么,没人对突然出现的社畜表示大惊小怪,甚至没人刻意看她,只是抱着手中东西或拽住推车礼貌退到一侧为主子让路,时而伴随一声“您好,艾吉奥先生”的恭敬问候而已。
艾吉奥一一淡定回应那些问好,牵着她路过的脚下步伐丝毫未停,社畜这会儿也才注意到他穿的并不是那身标志性红白刺客长袍——也确实,那身衣服是他的战衣,只有暗杀以及出远门时会穿,真实里哪有谁会在自己家动不动全副武装,换成古代的将军也没见谁天天穿上战场的甲胄,会被当成脑子有病的。
此时的他更接近游戏里17岁那时的打扮:上身穿着质地精良的浅色衬衫,袖口随性挽起露出一截紧实小臂,外罩一件深色刺绣马甲,下身则是修身合体的长裤与到小腿中部的马靴。
标准佛罗伦萨贵族青年皮肤,经典无须多言,少了些属于战士的野性与危险,取而代之则更凸显了那份上位者的从容优雅,矜贵气度与生俱来,而且年岁渐长褪去早年稚嫩青涩后,就算是同一风格的打扮,也明显比少年时更有魅力,透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成熟气息。
也……更比游戏里能让人鲜明地意识到他人上人的高贵身份,他有显赫的出身受过良好的教育,他能在仆从恭恭敬敬的问候里神色自若习以为常,他也是奥迪托雷家族与这片土地的继承人。
这些全都是他的一部分。
而不只是那个她熟悉的、会吊儿郎当横躺在沙发上跟她打诨插科的刺客。
本来重逢了是应该狂喜的,可不知为什么,社畜忽然觉得心情有点微妙。
似乎察觉了她因所见所闻渐渐累积的局促不安,本来兴高采烈牵着她上了两层楼梯后,艾吉奥忽然放缓脚步,在略高几级的台阶上转过身,随即低下头,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蕴起调皮的笑意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然后促狭扬起嘴角,冒出一句:
“怎么,这次不是贝阿朵莉切,改cos玛奇玛了吗?”
放在这座古老庄园违和感十足格格不入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枚砸穿了湖面薄冰的石子,社畜整个人一呆,脑子里一阵混乱,周遭环境好像一下子融化又重组,仿佛瞬间回到那段发生在她租的房子里悠然自在的时光,回到他俩抢着零食对着电脑吐槽番剧的某一幕轻松日常。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正装衬衫和西裤,立刻就明白他在吐槽什么了,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刚才那种纠结矫情的心情跟着冲淡不少:“cos个屁啊,还不是马上要开会呢突然就穿了,穿成这样怪我咯?”
一听这个,艾吉奥煞有其事蹬鼻子上脸了:“那你该感谢我呢,这算不算是及时救了你一命?”
社畜无语得直笑,摇了摇头:“其实到现在我都还没什么实感,还真穿越了啊……”
艾吉奥忽意味不明又看了她一眼,继续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同时空气里飘来一声莫名其妙的哼哼:“是呢……”
他背对着她闷头爬楼梯,虽然依旧是体贴放慢了步伐怕把她拽个跟头,但语调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了起来,像是从牙缝里挤字。
“是呢,好不容易穿越一次,没能如愿以偿跟诸葛亮一起匡扶汉室,也没能找到你的二郎显圣真君,反而被我这个洋鬼子拐进洋鬼子窝里,还真是不好意思呢~”
社畜:?
社畜:“……”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三层,和楼下偶有仆人忙碌穿梭的情景不同,这层都是主人卧室以及供给重要客人房间的区域需格外保持安静,不光周遭布置一下子格外精致了起来,地上铺着厚实毯子,空气里有淡淡木头的味道,看起来除了打扫以及非必要的话,仆人一般也不会上来,很是私密清净。
这下周围没了别人,社畜那点怕生人的社恐拘谨渐渐消退,胆子也大起来一身反骨原形毕露,立刻更阴阳怪气怼了回去:“那你想我说什么,我们的再遇一定是命中注定,哦天呐太浪漫了,我简直要感动哭了!——是这样吗,尊敬的艾吉奥老爷?”
她用没被牵住的另一只手欠嗖嗖翘着兰花指抵在喉咙上,发出尖细刺的音色模仿译制片的咏叹调,结果艾吉奥冷不丁突然停步,她因为惯性一脑袋直接扎在他后背上,鼻子差点撞扁了。
艾吉奥倏然停步,回身的同时随手推开身旁一扇雕刻着奥迪托雷家族徽记的虚掩房门,屋内窗子被提前打开了,形成一道过堂风拂动他深棕色的卷发,有那么一会儿正好遮挡两人对视的目光,显得他神情莫测。
社畜还闭着一只眼心有余悸正在摸传来钝痛的鼻子,而艾吉奥面无表情,眼神却异常认真,他发出一声短促而意味复杂的嗤笑:
“命中注定?”
“那如果我说——完全不是,是我他妈的机关算尽一手策划绞尽脑汁求来的,这样你会满意吗,晴?”
社畜:“………”
社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