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魔女的传说继续在蒙特里久尼的大街小巷悄悄蔓延,在人们天马行空千百种猜测之中,除了源头艾吉奥本人,只有一个人知晓全部的真相。
是玛利亚·奥迪托雷。
她曾沉浸在悲伤的无边深渊中,在那时,外界的一切声音与色彩都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半透明壁障朦胧不清,是她的艾吉奥,用日复一日从不气馁的耐心将她面前遮拢的黑暗一点点拨开。
而在某个安静的午后,当她混沌的意识久违苏醒、终于再次能感知到外界时,传入玛利亚耳中第一道声音,便是她的儿子低沉而温柔倾诉着对一个求之不得的女人充满爱意的絮语,第一幕看到的,是他凝视窗外遥远虚空的怅然背影。
但玛利亚不会告诉任何人。
无需理由——妈妈当然会为儿子保守秘密。
……
除此之外,可能还有一个人猜得最接近本质。
克劳迪娅:“……你又新勾搭的相好,是吧。”
果然,从很久以前,在艾吉奥用那种奇怪的态度提到“天使”的时候,她就大约有所预感了,现在又是什么和魔女进行灵魂的交易……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克劳迪娅就已经看透了,剥去那层华丽又中二病的伪装,内里只会指向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答案——什么又天使又魔女的,本质上,那肯定是一个人类女人。
作为亲妹妹,一路看着他从在佛罗伦萨拈花惹草打街骂巷的臭小子一点点变化,直到现在成为一个肩负重任的优秀刺客,及倍受爱戴的这片领地未来之主,但有些东西恐怕始终没变过,她对他时而挂在嘴边那种陷入某种情愫时特有的,混合着沾沾自喜和一丝温柔的神秘微笑,可不能再熟悉了。
克劳迪娅:“……噫。”
别人看到的是神迹,她看到的是发春,是公孔雀又在得意洋洋开屏——只不过这次,这家伙开屏的动静搞得史无前例的大,弄到整个蒙特里久尼都成了他骚包play的一环。
再后来,对最亲近的几个人,他还是没憋住说了自己的“未来异世之旅”,只是没直说穿越,而是归结于梦游或者神游,类似这个时代人们耳熟能详的但丁《神曲》中那样。
有的人相信,有的人觉得他发癫。
马里奥听完就用看弱智的表情上下瞄了他好几遍,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只一言难尽叹气摇摇头,走了。
克劳迪娅摊手:“我倒是毫不觉得意外,勾搭姑娘勾搭到异世界去什么的,这一看就是艾吉奥会干的事。”
艾吉奥:“喂。”
与此同时,他学的那一肚子乱七八糟的东西被莱昂纳多羡慕坏了:“原来如此,根本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神启,而是来自未来的知识——我就说嘛,你在这座城市推行的那些超前理念、你口中那些匪夷所思的造物……果然,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贝阿朵莉切根本不是魔女,而是一个未来之人!”
他显然已经陷入了狂热的畅想,目光涣散捂住了嘴巴:“按你的说法,你只在那边呆了一段时间就带回这么多,那么那个土生土长在后世的她本人,她从小到大学习的全部知识,如果某天她过来了……我的天呐……”
然后莱昂纳多突然间猛一抬头,用那种艾吉奥已经十分熟悉、一被瞄上就条件反射汗毛竖立的锃亮眼神盯住了他,喃喃:“不行……我已经等不及了……艾吉奥!”
在被点名那一刻,好几种跳窗逃跑的路线已经本能般在艾吉奥脑中嗖嗖闪过,他一个激灵,脱口而出:“我不!你奏凯!”
“你慌什么,我还没说要你做什么呢。”莱昂纳多幽幽道:“别怕啊,我只是希望……在正式见到贝阿朵女士之前,你至少能不能先尽可能地讲述一下,关于你这次旅程的详细来龙去脉……比如你如何到达,你在那里的每一天见闻,你看到的、听到的、触摸到的一切,直到你最后如何归来——把全部都讲给我听——记住,是‘全部’,不要遗漏任何细节,谢谢。”
艾吉奥:“……你怎么不干脆要求我像但丁一样写本书给你呢?”
他以为自己反讽得挺明显了,可莱昂纳多不知道装傻还是真没意识到,居然还欢快地赞同一拍手:“真的吗?如果你愿意那当然是更好了,不过可能你没接触过,会太低估了撰写一部作品的难度,所以我更建议的方式还是把它作为一个长期任务,你可以往后每天讲一点,我可以帮你做笔记、画草图,最后把它们整理归档……放心吧,我不怕麻烦!”
艾吉奥:“………………”
——你看我像在意的是这个吗?
后来,失去所有手段与力气的艾吉奥还是相当于妥协了,他选择性地透露了一部分,大致讲了讲他接触过的电器,比如能冷藏食物的冰箱,能加热的微波炉,清洗餐具的洗碗机……
起初莱昂纳多无比兴奋,羽毛笔抖出残影在纸上飞速记录,但很快他的笔尖就停了下来,因为渐渐发觉无论他如何追问细节——
“艾吉奥,那个‘冰盒’是怎么在不使用冰块的情况下保持寒冷的?‘热箱’又是怎么不点火变热的?”
“它们具体是怎么运转的——不是表面,我说的是内部构造,在外壳之下的那部分。”
“它们的动力是怎么来的,你说的‘电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能量?”
——艾吉奥都只能报以茫然呆滞的表情,以及千篇一律的:
“我不知道……按一下开关,它就冷了/热了/动了啊……”
“外壳之下?不知道,我怎么可能闲着没事去拆它?会被骂的。”
“电力?电是发电厂发出来的啊,至于具体怎么发……呃。”
……
饶了他吧,他是真不知道啊!别说他,艾吉奥都怀疑哪怕换了晴本人来,也未必招架得住这么刨根问底。
莱昂纳多:“………”
他终于放下了纸笔。
“唉……也就是说。”他痛心疾首地哀叹着:“那些精妙绝伦的后世造物,你只学会了怎么使用,却对它们运行的奥妙一无所知——太可惜了,真是太可惜了!你这和去了一趟藏宝地最后空手而归有什么区别啊!”
他脸上恨铁不成钢一句“光顾着谈情说爱了是吧”呼之欲出,艾吉奥愣了愣,忽然一股恼火也跟着上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挺了挺胸膛:——咋的!他谈情说爱碍着谁了,就要谈就要谈,哼!
莱昂纳多哀怨地眼巴巴瞪着他:“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呢,要是让我走那一趟,哪怕只有一天,我也一定——”
“——一定马上就因为手贱拆了她的家电而被扫地出门。”艾吉奥一个抢答。
莱昂纳多:“………”
他不好意思摸摸鼻子,讪讪笑了:“啊哈。”
看上去像是自己又成功占回了上风,可实际上,艾吉奥默默压下了心口泛起的一丝酸意。
因为他再清楚不过,实际上哪怕这家伙真的动手拆了,晴也根本不会把他赶出去,只会说“因为他是达芬奇所以没关系,我相信他还能原封不动装回去”……她可是在都没见过莱昂纳多面时就要主动送手机了,还让他“带两台回去,他俩一人一个”……
可恶!
怎么会有这么厚的滤镜,达芬奇就了不起吗?!
眼睁睁看他从怏怏不乐到义愤填膺翻脸比翻书还快,莫名被瞪的莱昂纳多:……?
……
尽管在家里定位可能是鄙视链最底层的艾吉奥早就没有什么面子可言了,但在外面,他依然还是整座蒙特里久尼最耀眼的存在,是这片土地风姿卓绝出类拔萃的年轻领袖,更难得的是身上还寻不见贵族常见的倨傲和架子,他喜欢走入人群,动不动就出现在纷闹喧嚣的集市,在某个摊位前随意看看,被打招呼了就抬头莞尔一笑,容貌俊美眼神清亮,哪怕是游客或外商真不知道他是谁,也会只看一下就顿觉眼前一亮,被盛世美颜洗了眼睛;
又或者当他悠然缓步路过广场,能随口叫出某个正在玩耍孩童的名字,变魔术般从袖里嗖地飞出一颗糖,稳稳落在惊喜的小孩掌心。
在城中,他的名声依旧翩翩风流,像是一杯陈酿的红酒,醇熟而迷人,带着让人微醺迷醉的魅力,能用最多三句话把再高傲淡漠的女性哄得眼笑眉舒。
矜持的贵族小姐因他一个俊朗明媚的微笑放下戒备,精明的商贩女儿因他一句打趣话语笑逐颜开,乃至上了年纪一脸严肃的女学者,都在他面前不自觉缓和了几分紧绷的嘴角。
他的言谈举止像带着温度的羽毛,总能精准地搔到人心最舒适的痒处,当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专注地望着谁时,璨金的虹膜好似流淌的蜂蜜甜腻诱人,被映照在那样一双眼里,总会营造出一种危险的错觉,仿佛你就是这世间唯一值得他倾注心神的存在,叫人不自觉被摄去了心魄。
只是这种恰到好处的如沐春风,始终都只存在于一个无形的边界之内,一旦越线,那所有的暖意温柔就会悄然消散。
比如,当有大胆的貌美寡妇在扇子后投来暗示性的妩媚眼波,语气撩人引向暧昧热烈的话题;或某位热情奔放的异国女商人,在相谈甚欢发出一阵爽朗的欢笑后,指尖“无意间”勾一下他搭在柜台上那只修长粗粝的手掌,试图点燃某种情愫的火苗时——
换作从前,他会乐在其中,甚至愿者上钩一口接住钓饵,在一阵两厢试探的**游戏终点,往往是一场心照不宣的露水情缘。
而现在……
艾吉奥留有浅淡疤痕的唇角依旧挂着无可挑剔令人心折的似笑非笑弧度,只是那微笑背后似乎多了一丝无奈,本来真诚清澈注视对方双眼的目光悄然移开片刻,他不再接话,只是微微颔首停顿,然后不留痕迹岔开言语,另选择一个安全而得体的话题。
几次三番后,在女士们交际圈的茶会闲暇里,所有人渐渐达成一种默契的共识:奥迪托雷先生是一位完美的绅士,也是一座无法攻克的花园迷宫;他的风情魅力是庭院前的华丽门廊,所有人都能在景致优美的此处歇脚,享受片刻惬意;但如果有人不甘于现状,试图再探寻更多深处的风景,就会发现无论怎么前进,也始终无法靠近庭园的中心。
那里并没有粗暴上锁谢绝一切访客,也没有饲养恶兽恐吓接近者,只是当你向前走着走着,却不知不觉就迷失了方向,最终才忽然发现,自己又兜兜转转稀里糊涂回到了最初的门廊。
无人知晓开满玫瑰的庭院中,那被保护在迷宫中央最茂盛也最名贵美丽那一丛,这任何人不曾窥见的隐秘风光,究竟等待着为谁盛放。
……
“是给黄金的魔女,贝阿朵莉切的吧?”
有位女士嬉笑调侃着如此说道,众人则嘻嘻哈哈附和,很快气氛又轻松愉快起来——输给一个不知真假的传闻,一个虚幻遥远的影子,谁都不会嫉妒,只要那个席位始终空悬,那就是皆大欢喜。
………
………
20xx年,中国,某市,某写字楼,某层女洗手间。
“——啊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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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番茄:(恶魔の低语)
E子:(全糖全麦面包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