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何解 第16章 错开口

“皇姐！快来看！”宋汐扯着宋怜的袖子去看御花园池塘中的那两只鸭子，跑得踉踉跄跄，只是还没冲出去几步，便被宋怜猛地一拽，拎回到自己身边。

宋汐是她的六皇妹，虽与宋怜并非一母同胞，但小姑娘和宋怜的关系一向不错——几乎对她唯命是从。宋怜能感受到她那种隐秘的钦慕，也知晓她对自己完全信任依赖，只是宋怜所经历的种种，让她无法完全放下心防，去相信除宋霄之外的人。

小姑娘今年刚十三岁，正是天真无忧的年纪，长得白白净净得像个糯米团子。又是这吃人的宫里独一份的赤诚，宋怜也格外照顾怜爱。

被宋怜拎回来之后，宋汐便乖乖牵着宋怜的袖子，紧紧依偎在她身侧，只是口中不停叽叽喳喳如小雀一般。

中心思想就是那两只野鸭子是她养的，求了父皇好久才让他松口，紧接着就给宋怜讲解起花式养鸭十八式。

起初宋怜还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几句，只是时间一久也未免烦人，于是伸出两指，上下一夹，手动闭合了宋汐的嘴。

“唔唔！”宋汐从喉咙里哀叫几声，手上抱拳作揖。

“好了，那两只鸭子的话都叫你代劳了，少说几句罢。”宋怜两眼一转，俯下身来，温柔地摸了摸宋汐的头，口中的话却是杀伤力十足：“你的课业如何了？我可是要亲自去问太傅检查的。”

宋汐听到这话，立刻如同霜打的茄子一样低下头去，支支吾吾道自己做完了。但立刻又理直气壮地挺起腰来：“我还小呢！”

宋怜好笑得摇了摇头，也不知庄妃是怎么教导的宋汐，竟然养出这般天真可爱的性子来。

逛了片刻，小姑娘过了兴奋劲，终于安静下来。但还是蹦蹦跳跳的，一会摸摸花，一会又去把聚成堆的小鸟吓得四散而逃。

两人就这么一动一静地在御花园里逛了起来，远处跟着浩浩荡荡一堆侍从。

“四哥好。”宋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猛地在一个锦衣华服之人面前停下。

宋怜挑了挑眉，她今日进宫早，枯坐着未免无趣，才去找了六妹带她出来逛逛。没想到会在这时遇到宋霆，而且已然正面碰上了，也不能视而不见。

于是微微点头，不咸不淡地寒暄道：“四弟今日怎么来得如此早，差使团的事务可都忙完了？”

宋霆见宋怜主动问他朝务，脸上露出一丝羞赧的笑容，将宋怜恶心够了才开口道：“弟弟愚钝，自父皇下旨之后一刻也不敢停，直到昨日才将将弄好。这还要赶着去大殿检查布置呢。”

“四哥也好厉害呀！”宋汐鼓掌：“四哥真是我心中第……第四厉害的人了！”

“何来的第四？”宋霆随口调笑道，就像是逗弄小猫小狗一样，随手拍了拍宋汐的脸。

“第一厉害我猜是父皇对不对，”宋霆见宋汐点头，又紧接着问：“那其他厉害的都是谁呀。”

“第三厉害是太子哥哥，然后我觉得皇姐最厉害！”宋汐兴奋地说道，蹦到宋怜身侧，仰起头来看她，脸上一副求夸奖的表情，“皇姐功课做得好，又会带我出去玩，太傅还时常说要我们向皇姐看齐呢。”

宋霆脸上有些不太好看，轻声问了句：“是么。”

但是声音太小没有被宋汐听见，她仍然喋喋不休地夸赞着宋怜的好处，直言她要比十位男儿还强些。

话说了一半，又被草丛中的一只蚂蚱引去了注意，丝毫不管宋霆被人忽视后难堪的脸色。

宋怜也不明白宋霆要在一个小孩子身上找什么成就感，也为他的明知故问而感到好笑，忍住笑意拍了拍宋汐的后脑勺，要她自己去玩。

“小孩子的话，四弟不必介怀。”

宋霆咬牙，点了点头，故作大度道没事，六皇妹天真可爱也是难得。

二人沉默片刻，宋怜见他不走，耐着性子又挑了一个话头起来：“不知四弟何时离京，我也好早备一份薄礼，祝四弟此行顺利才是。”

许是方才那番话扰乱了宋霆的心，他听着宋怜的话便觉得她在阴阳怪气，讽刺自己拿不到许多权力，语气也十分可恶。

“三五日后就出发。怎么？皇姐舍不得我？”他特意扬了扬头，将父皇赐下的御牌装作不经意的拨弄一下。

“倒也没有。”宋怜自然能看出他有些羞恼，也看出他要显摆那块小牌子。

此刻越在宋霆面前表现出不在意，他便越要恼怒。而且宋怜见得多了，也确实不在意那块牌子，于是只轻描淡写地解释。

“四弟好不容易寻得一个好差事，姐姐高兴还来不及，怎么还能拦着你不让去呢？”

……

“本宫说为何大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躲清闲了。”

“阿兄！”宋怜其实早看到了宋霄——太子出行的阵仗自然不小，即使是在宫里，身后也缀着不少人。

此刻故作欢欣雀跃，领着宋汐绕过人去，站到宋霄身后，也不行礼，只是笑道：“这天色尚早，宴席也没开。难道阿兄忍心要我在冷冰冰的大殿里一个人坐着吗？”

“就你理由多，我何曾说过这般话？”

几人无比默契地忽视了宋霆和宋霆的行礼，向着荷花池走去了。

宋霆看兄妹情深的宋霄和宋怜二人，又想起自己远在宁吉封地的妹妹，不由得愤愤。

若不是宋怜……宋霆想，若不是宋怜，他何至于与宋清兄妹离别，留妹妹一个人在偏僻之地受苦？是以宋霆愈发地看宋怜不顺眼起来，乃至于宋怜无论做些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在故意向自己挑衅。

宋怜他们已经走远了，宋霆仍立在原地，看着浩浩人群的背影，狠狠握紧了拳，将自己的手心掐出一道道白印来。

*

“皇姐，”宋汐突然要宋怜蹲下来，自己凑到宋怜的耳边小声说：“方才四哥的表情好恐怖。”

“哦……”宋怜漫不经心地拖长了声音。

“皇姐！你倒是说句话呀！”宋汐有些着急。

宋怜知道这小妮子是害怕了，方才主动挑拨，偏挑着宋霆不爱听的话说，临走前发现自己惹祸大发了，要找她求个心里安慰呢。

只是她有意要搓磨一下宋汐，就连宋霄要开口也被她瞪了回去，默默闭上了嘴。

小姑娘十三了，就算是被保护得再好，在宫里的孩子能有几个完全不知事的？只可惜算计也算不明白，行事太莽撞，最后还要宋怜替她收拾。

“是啊，你四哥估计是很不高兴。”宋怜装作一副忧虑的神情，“他现下可能在想，怎么收拾你一顿才能痛快。”

小姑娘听到这话愈发惊恐起来，急得围着他二人绕了好几圈。宋怜看了好一会才噗呲笑出来：“不过你四哥现在出宫立府，又领了出巡的差事，应当没有功夫来收拾你了。”

她面露遗憾，摇了摇头，“你现在年纪尚小，所以宋霆大概率把这事记在我身上。不过以他的性子……也说不定觉得你现在想法颇多，记上你几笔，临走之前无论怎么样也要让你尝尝厉害。”

“啊……”宋汐先是松了口气，听到后面的话又感觉心已经提到嗓子眼了，哀求地看着宋怜：“那皇姐可要救我！”

话音没落，便被宋霄笑着拍了拍后脑勺。

她哎呦一声，理直气壮地叫宋霄轻点，理由是她现在还在长身体，小心宋霄把她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拍傻了。

“你真是拎不清。”宋霄抱着手臂，冷静开口：“分明你皇姐也不在宫里住，却偏偏求她。”

宋汐大惊，对着宋霄态度大变，低头哈腰了好一阵，试图勾起一丝宋霄对她的兄妹之情来。

只可惜这位太子殿下为数不多的亲情都贡献给了“自己的妹妹”，丝毫不为所动，装作看不见宋汐的大献殷勤。

“皇姐皇姐，你这次进宫，不然就在宫里住上几天吧。”宋汐见无法将希望寄托在宋霄身上，便软磨硬泡地要宋怜与她在宫中多住几日，以此来避免宋霆的打击报复。

虽然宋怜不把宋霆的雕虫小技放在眼里，但是于宋汐来说，却是天大的难事了。

“你呀你呀，”宋怜按住宋汐一刻不停摇晃袖子的手：“我这好好的青云纱都叫你给糟践坏了。”

看宋汐还是眼巴巴地仰头看着人，小姑娘心中焦得很，又不敢在宋霄的面前撒泼打滚。宋怜相信，若是此处只有她二人，宋汐早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二人僵持了好一阵，宋汐的眼眶中渐渐蓄满了眼泪。

“我看也好。”宋霄猛不丁开口，“父皇这些日子也有意让你回宫修养一阵，多住几天也好。”

宋怜皱眉，虽说她不太在意宫中条条框框的规矩，但仍旧是觉得太过束缚，刚要开口拒绝，就听见下头宋汐的声音已经带上哭腔了。

“太、太子哥哥说得极有理。”

宋怜心中咯噔一下——宋汐不应当如此害怕。

她这个妹妹最知道自己依靠的人是谁，但是因着宋怜和宋汐关系不错，父皇和阿兄对宋汐格外照看些。

况且宋怜一向压过宋霆一头，他短时间内也不会对宋汐做什么。

“我不在宫中之时，宋霆有没有对你做了什么……”

宋汐猛猛摇头。

这是意料中的结果，宋怜并不意外。只是除了宋霆，便只剩下她了，宋怜已经有了计较。

于是她问：“是不是……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