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她成为女帝 第20章 濒死

夜深，鸟鸣，风簌簌，人踏石阶声。

白鸾手提一盏纸糊的红灯笼，一个人往住处走，灯笼轻，风往东边吹，便往东倒，风往西边吹，便往西歪，歪来扭去，连带着烛光也变大变小，映在白墙上，似鬼魅。

屋内还亮着一盏灯，不等她敲门，守了多时的扈修竹见白鸾归，鞋都没顾得上穿，打着赤脚急匆匆跑到她面前。

她手搭在门沿上，比白鸾还要矮一点点，此刻却摆出一副母鸡护小鸡的姿态，同平时很不相称。

“他们同你谈了什么条件？”

白鸾伸出一只手，替她拂去头发上的飞虫，岔开话题。

“你看，我全须全尾的回来的，没诓骗你。”

扈修竹撇一撇嘴，嘴硬道：“谁知道你是人是鬼……”

白鸾爽朗一笑：“我若是鬼，此刻不应该直接穿墙进屋，何须被拦在这门外？”

扈修竹这时意识到，是她挡住了白鸾进门的路，忙不迭让出一条路来。

白鸾这才进了屋。

扈修竹见白鸾进来，便也跟着斜坐在靠椅上，一双手搭在椅背上，支着脑袋，眼睛半眯，似在思索什么。

“说吧，要如何做？”

白鸾吹灭烛光，把灯笼往墙上一挂，也坐下，同扈修竹面对面。

“若我说什么都不做呢？”

扈修竹笃定开口：“不会。”

“不愧是长公主身边的大红人，果真机敏。”白鸾先是夸赞，后又说道，“明日辰时三刻，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扈修竹眯起眼睛，下意识拿出之前在太守府审讯犯人时的姿态，蜷起手，用指节敲了三下桌面。

“谁？”

“具体不知，但总归是我们的人。”

“要用什么同他们换？”

“账本，一本账本。”

原来解题的关键，竟是被抓来前白鸾扔给福懿的那本账本。

扈修竹歪头思索了一会儿，似在思索应不应该，却还是决心问白鸾：“你为何知道那里有账本？”

白鸾只是笑：“不是我知道，是妘婙知道。”

这里，白鸾卖了一个小小关子，可扈修竹何等聪慧，一点便知，马上猜出白鸾话中深意——那日，在水口村的密室中，虽不知道怎么做到的，但妘婙故意给白鸾漏了线索。

真是奇怪啊，明明是她诱她们深入后想要一网打尽，却又要给她们一条重要到能用此秘密交换出她俩的线索，也不知心中是如何想的……

亦敌亦友。

扈修竹脑中浮现这四个大字，又叹一口气，直到最后关于妘婙，哦不，她现在应该是影一了，身份的那句话还是没问出口。

窗没关牢，一阵风吹来，吹得二人不禁有些凉意，把身上衣服裹紧了一些，也吹得烛光熄了又燃。

白鸾起身关窗。

扈修竹看着白鸾背影，又忽然想起，这个时辰，她们也该睡了。

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拿起一旁的剪刀，去把原本燃着的灯烛剪灭，喃喃道：“倒真让你做成了……”

说完这句话，却不见她上床，白鸾见状，索性也从床上起来，走到烛台旁。

她见扈修竹发愣，黑暗中，弯下腰，拿手在她眼前晃了几晃，问：“你真的就只想知道这些吗？”

“非也。”扈修竹面露纠结之色，似有难言之隐，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罢了，先如此吧。”

一宿无话。

次日东方欲晓，鸟鸣，日出，两人一前一后，相继醒来。

白鸾将那把二合刀藏于腰间。

这刀她一直随身带着，被绑来后却被搜身的仆人收走，还是昨日她问陈荣华要回来的。

她并不相信陈荣华，但他是把好刀。倘若假借他之手，不说扳倒宫中那位神策将军，就是能撼动几分那位岭南节度使的地位，也是好的。

既然他们想用她来扳倒长公主，那她为什么不能用陈荣华扳倒他们？

前世，他们筹谋多年，最终当街刺杀长公主，一点点侵吞掉了长公主的地盘。可这一世，鹿死谁手，还尚未可知呢。

白鸾思绪飘离之际，扈修竹却已穿好衣戴好冠，这些日子她同白鸾相处得已经很熟了，见白鸾发呆，也弯下腰，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分明是害怕隔墙有耳，却硬要装作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现在可以说了吧？你的计划。”

白鸾自然知道扈修竹目的，非但未回避佯装出的亲密举动，反而鼓励式也向她凑近。

“不必如此，这个院子里所有的下人都撤光了。”正对上扈修竹惊诧的目光，她却话锋一转，“后花园有一个狗洞，你可以从那里钻出去。”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扈修竹……

扈修竹眉毛鼻子皱到一块，一脸不可置信瞧向白鸾，好像自己听到的不是逃跑计划，而是什么玩笑，但是她很快抓住重点。

“什么叫我可以从那里钻出去，那你呢？”

白鸾半真半假回答：“当然留在这里，能跑一个人，总比两个人都被关在这里好。”

不对，很不对。

扈修竹一向敏锐，她从白鸾话中得到了某些不太好的信息，于是语气变得前所未有严肃。

“你知道的，我是公主派来的。”

话里话外，无非是让白鸾把所有的摊开同她讲。

白鸾收起脸上之前挂着的漫不经心，语气平平：“哦？凭什么，你说的，我们又不是一路人。”

扈修竹这才罕见发了火，言不由衷从牙缝里挤出一段话：“宁安郡主，我是长公主的人，公主派我来协助你的！虽不知你为何这般固执，但公主她一定不愿意看到你以身犯险。若是你还想好好活着回到扬州，回到上京，继续过你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的生活，就不要拿自己的命去赌！你若死在扬州，你、我、长公主，还有你那个好朋友，我们都不会好过的。”

白鸾并未料到扈修竹会如此说，她愣了片刻，又很快反应过来，继续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没有赌，你放心好了。”

扈修竹见白鸾仍不悔改，终于控制不住声量提高：“你敢说，那日你决定跟妘婙走，真的只是因为被蒙蔽！？”

白鸾终于无话可说。

她的确隐隐猜出妘婙身份并不一般——从在村口见她第一面就猜到了。乞儿拦车，早不拦，晚不拦，刚好拦到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无非事在人为四个字。

她从未信过妘婙，因为不信，所以可以第一个看出不对，因为不信，此刻面对扈修竹质问也就没什么可辩解的。

“我不会死，这样说你可以放心了吗？”

“什么叫不会死，你说不死就不死，单凭一张嘴就管用？”

说完这话，扈修竹刻意扭过脸，不看白鸾，好像这样就能否决两人共同经历过的一切。

屋外，钟楼里钟声响，到辰时三刻了。

到时间了。

“你不是想知道我的计划吗？这就是。”

说罢，白鸾把刚刚那把刀塞进扈修竹手中。用她的手握住刀把，再用自己的手握住她的手。

扈修竹紧盯着她，眼睛不眨一下。

“你是读书人，应该没有握过刀吧？”

扈修竹拿刀的手法不对，白鸾便调整她拿刀的姿势，不厌其烦。若是外人看到，也要夸赞一句好师傅。

她将那刀调整到准确的位置，微笑着把刀尖朝下，对准自己小腹。

她蓄力于腕，往自己身上刺去，利刃刺破血肉，浓稠的血海水一般涌出，刚开始是深红的，后来便是鲜红的，血像潮水一般淌，打湿了整床棉被。

扈修竹不可置信的张大眼睛，瞪白鸾。

她双手交叠，死死捂住白鸾伤口，想让血少流，没用。

她拼了命抱紧白鸾，不管自己身上被白鸾血沤湿的衣裳，开始拍白鸾的脸，大喊大叫，语无伦次：“你疯了！你当真是疯了！我现在要做什么？你想要让我做什么？快说！你快说！”

白鸾的脸一刻比一刻苍白，却还是强撑一丝神秘莫测的笑，对她吩咐。

“你知道的，去吧。”

扈修竹反应过来，一脚踹开门，飞奔而出。

她从没跑那么快过。跑得口腔里，肺里，整具身体里都是血腥气。小径上的鹅卵石让她崴了脚，没敢停。

一路上她咬牙切齿，恨天，恨地，恨苍蝇，恨很多人，有一瞬间甚至恨上了白鸾。

白鸾明知道！她明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却还是算计她，她一直算计她，不肯预先对她说一句打算！

都怪她！若她不来扬州，怎会生出如此多的事端！

都怨她！好端端的非要搅和这一坛浑水！

扈修竹跑出屋子，跑出庭院，跑出后花园。

快快快！来不及了，就要来不及了！

她寻到白鸾口中的狗洞，再不管体面不体面，只管狗一样钻出去。

她撞到一个“男人”怀里。

她不认识那个男人，但她认识他身旁站着的魏锐。

扈修竹顾不上喘气，只一个劲摇她面前的人的肩，不管不顾的嚷：“去东屋！快去东屋，白鸾她快要死了！要死了！快去！”

那人没听她把话说完便甩开了她，一个飞身跳进院里，他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

完成使命后，扈修竹才敢大喘气。她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跪在了地上。

魏锐没跟那男人一起进院，拉起她，半拖半拽两个人很不好看的跑去前门。

最后她见到的是，男人抱着昏迷的白鸾，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