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红妆 第18章 思公子兮未敢言

城阳公主府位于太平坊，就在皇城根下，相当于前脚走出宫门，后脚就能到公主府，压根也算不上是出宫游玩，所以太平才会觉得无趣极了。

马车停在府门前，门房的人抬着下马凳，待二人下车之后将马车牵往别处，旁边还有一位年龄偏大的嚒嚒。

“殿下，夫人已经在正厅等候了，公子交代完差事也正往府中赶来。”

太平点点头，“母后只说是过府看百戏，其实不用特意麻烦表哥回来一趟。”

“公子说，待殿下看完若是觉得新奇，他好带着你去讨教一番。”

太平淡淡一笑，“表哥也太过自信了些。”

言语间，一行人已走到正厅处，一位身着百褶衣裙的夫人迎面走上前，太平微微颔首，“城阳姑姑好。”

夫人拉着她的手，“好好好，月儿自道观回来之后这是第一次登门吧。”

“姑姑哪里的话，母后管我管的可太紧了，抽时间您进宫一定要帮月儿说道说道。”太平有些娇嗔的说道。

“哈哈哈。”夫人笑声爽朗，转而小声道，“姑姑可做不了你母亲的主。”

“你表哥今日一早便去了府衙，午后方归，说是要亲自回来带你观百戏。”

“薛哥哥公务繁忙，其实也不必为了月儿亲自跑一趟。”太平有些推诿。

妇人没有接过这句话，而是看向了上官，“这位便是天后身边的女官？”

太平抬手挽住她的手臂，“对啊，姑姑，婉儿才学人品都堪称一流呢。”

这时候从前厅走出两人，一男一女，看着是夫妻模样，太平开口说道，“这一定是顗哥哥吧！”

妇人点点头，“殿下好记性。”

“那旁边这位一定就是嫂嫂了？”

男子走到太平身前拱手说道，“见过公主殿下。”

而后抬手看向身边的女子，“殿下说的不错，这位是内人萧氏。”

“妾见过公主殿下。”女子看着温婉，小家碧玉的样子。

太平将她扶起，“萧姐姐快起身吧，大家都是亲戚，什么见过不见过的，您算作我的嫂嫂，要说见过也该是月儿见过您啊！”

一番话倒让大家没那样拘谨了，城阳公主将他们引入庭院中坐下，吩咐了女使上茶便与太平开始闲话家常。

“姑父今日不在府中吗？”太平问道。

“你姑父今日朝中有事，今日便失陪了，临走前特意交代了府中的百戏班子好好表演，回来有重赏！”城阳公主拿起茶杯说道。

这时候太平留意到薛顗正贴心的为身旁的萧氏剥葡萄，不由得称赞，“顗哥哥与萧姐姐可真是恩爱。”

这句话倒让萧氏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自己动手，却被薛顗阻止，“诶，娘子莫动手，月妹妹是自家人，不妨事。”

太平也轻笑，“是啊，萧姐姐，难得寻到这样有情趣的郎君，可别让月儿扰了。”

“公主见笑了，大郎历来是个知冷知热的人，这也是妾的福分。”

太平低头莞尔，她将来有一日也是要嫁人的，但看到这样的场景她心中想的却不是一位翩翩郎君，她瞟了一眼身旁的上官，依旧是完全没有在意谈话内容的样子。

“嗯，这倒是。”太平敷衍道。

女使端了些佐茶而食的果子点心放入桌案之上，城阳公主将一盘晶莹剔透还雕着花的果子放到太平眼前。

“月儿，这酥山糕是府中新进的江南厨子做的，尝尝合不合口味。”

酥山糕是由西域传入的酸奶制作而成，将酸奶浇筑模具，然后放入冷库冰冻成形，必要时还会用到雕刻工艺，或插上鲜花点缀。

太平看到器皿中的酥山糕外形精致，形如一枚牡丹，甚至连颜色都浇筑得恰如其分，表面还覆盖了一片牡丹的花瓣。

放入一小口到嘴中，口感清爽，“姑姑，这厨子待会可要好好赏赐于他。”

“色香味三样可都算是占齐全了。”

城阳公主也面露微笑，“月儿喜欢便好。”

“公主妹妹，二郎听闻您喜欢吃酥山糕便四处为您寻来的！”薛顗插话说道。

“是吗，那下次绍哥哥进宫，不如月儿请他看皮影戏答谢？”

“月儿说话可当真？”

远处传来一清脆的男声，手上还拿着马鞭，昂首阔步的朝众人走来。

“二郎回来啦。”城阳公主看着这个儿子满脸笑容说道。

男子将手中的马鞭递给身后的小厮，走到妇人跟前行礼，“母亲。”

而后又看向太平，“殿下刚刚说的可当真？”

“那是自然，月儿亲自给你演！”

“好！殿下，薛某可真的会进宫找殿下讨要回礼的啊。”

“不过我演什么，绍哥哥可不能挑。”太平偏着脑袋说。

“那是自然，殿下演什么，臣便看什么。”薛绍在她身旁坐下说道。

太平细细品尝着酥山糕不再搭话，“内里是加了薄荷叶吗？”

“吃着一股子清凉味。”

薛绍回答，“是，这薄荷也是取自臣亲自栽种的留兰品种，味道更加悠长。”

“绍哥哥真是雅致，还会自己种树呢。”太平夸奖道。

“平日闲来无事便…”

话还未说完，太平举起小勺将食物喂到上官嘴边，“婉儿尝一尝。”

城阳公主见状说道，“真是糊涂了，快，命厨房在做一份端过来。”

“无妨姑姑，婉儿与我在宫中都是不分彼此的。”

上官也无法当面弗掉太平的面子，低下头浅尝了一下，“回味悠长，公子果真是用心了。”

“绍哥哥，夸你呢！”太平俏皮的说道。

“物美味，人意亦不浅。”上官继续说道。

太平心中翻了个白眼，看着薛绍说道，“绍哥哥，又夸你呢！”

薛绍抬眼看向上官，“婉儿，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上官点点头，“自然。”

“听闻宫中出了一位文学天才，可没想到是上次在英王府见过的。”

“在下失礼了。”他起身垂拱说道。

“公子谬赞，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薛绍笑道，“我府中有本蔡邕的《笔论》，留在我这也是暴遣天物，待会我让小厮拿来给婉儿，也算为它物得良主。”

“公子，不可，所谓无功不受禄…”

“婉儿收下吧，皮影戏到时候还要我们一起为绍哥哥演，算是酬劳了。”

这样上官才点点头回答，“喏。”

一名小厮走到薛绍身旁耳语了几句之后，他开口说道，“百戏团的人已然准备好了，请公主移步前厅吧。”

公主府有一处会客专用的戏台，布置与戏院无异，众人行到此处，城阳公主落在主座，一左一右坐着太平与薛绍，上官则位于太平身旁，薛绍身边则坐着薛家大郎和萧氏。

戏台上摆放着一张不大不小的木桌，上面盖着一层红布，艺人提着一个木箱子从后台入场，向台下行礼之后，艺人将木箱打开向众人展示，里面空无一物。

接着又合上，神秘的朝着空中抓了两把仙气，再作势装入木箱之中，等到艺人再拉开木箱时，从里边抱出了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白兔。

太平惊讶的张了张嘴，“这兔子怎么回事？”

薛绍故作神秘的说道，“殿下，您若是有兴趣待会臣带您去后边讨教一二？”

“还是不了吧，有些事情揭破了就不好玩了。”太平摆摆手，“绍哥哥继续看吧。”

艺人收回木箱之后，从身后拿出一只瓷碗，吹了一口气，火焰遍布瓷碗之上，随后又拿出另一瓷碗覆盖在焰火之上，火势瞬间被扑灭。

这时候艺人缓缓将覆盖的瓷碗拿开，只见另一碗中出现了三枚果子糕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看着毫无破绽。

太平拍手叫好，“赏！”

青梅朝台上丢了些银钱，薛绍见自己请来的人终于露出笑容，也松下了一口气。

“婉儿可看出破绽了？”太平在她身旁附耳问道。

“殿下不是说，把戏揭破就不好玩了吗？”

“艺人自己来告诉我当然不好玩了，若是被婉儿看破的，岂不是很有趣吗？”太平笑道。

“殿下还是先看吧。”

艺人拿出一根红色的丝帕，上下快速挥舞之间时，手中便多了一只扑棱翅膀的鸽子，太平越看越起劲，艺人表演的也越发流畅，一个接一个把戏让人目不暇接。

等到终场之后，城阳公主问道，“月儿，这百戏还满意吗？”

“让人耳目一新，回去我让尚仪局也调教这么个班子！”

“哈哈哈，月儿是看出门道了？”

“我倒没有，不过婉儿一定行的。”太平转头看向上官。

上官微微颔首，“但…臣也不能拿了人家吃饭的家伙啊。”

城阳公主点点头，“婉儿这孩子，恃才而不傲物。”

又看向太平说道，“月儿还是放过这些手艺人吧。”

“那婉儿回去悄悄告诉我好吗？”太平问道。

“喏。”

薛绍含着几分歉意说，“是我方才思虑不周，只想着让公主妹妹高兴了…”

“绍哥哥无妨，这百戏班子十分新奇，下次若是还有这样好玩的事可得叫上月儿！”

“那是自然！”

“嗯…如今天色也不早了，我们也叨扰姑姑许久，就先回去了吧。”太平起身说道。

城阳公主点点头，“二郎，送送月儿吧。”

薛绍起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太平颔首离席，薛绍跟在身旁，走出戏院后便是花园，九月桂花香浓，太平连打了几个喷嚏，“这金桂的味儿也太冲了。”

“公主妹妹不喜欢吗？”

“倒是不讨厌，但也算不得喜欢，怎么绍哥哥喜欢金桂？”

薛绍点点头，“金桂不恣意，不喧嚣，有一种静默的美，如同闺阁中的女子一般。”

太平没有反驳，而是转过头问上官，“婉儿呢？”

“臣对金桂不甚了解，倒是梅在臣看来有一种孤傲的美。”

“梅…有气节，但还是气节过甚了。”

太平与上官二人都不再说话，默默从花园走到门厅，与薛绍道别之后便上了马车。

等车辆行驶进朱雀门时，太平才开口说道，“我更喜欢梅一些。”

“金桂不恣意不喧嚣就是闻了让人头疼。”

上官嘴角微微一笑，被太平瞥见，也不自觉笑了笑。

“男子的审美果然跟女子不同，绍哥哥亦不能免俗。”

“听殿下的意思，对薛公子还是很满意的。”

“自然，他一举一动都围着本宫转，长相俊逸，谈吐亦是风度翩翩，有何不满意的？”

“那倒也是。”

太平没有回答这句话，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的风景，静静的听着车轱声。

待马车行入宫殿门前的时候，太平自顾自撂下一句话，“你知道我到底满意的是谁。”

说完便走下马车，没有等身后的上官，带着青梅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