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组织的据点藏匿在一座看似寻常的江南园林深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致优雅,却处处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死寂,仿佛每一片树叶后都藏着一双窥探的眼睛。
云扶风和中原一点红被引至一处僻静的厅堂。
上首坐着一位身着锦袍、面带青铜面具的男人,正是杀手组织的首领。他周身气息内敛,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的压迫感,目光如实质般扫过二人,最终落在一点红身上。
“一点红,你可知罪?”首领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喜怒。
一点红挺直脊背,毫不避让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无意背叛,只是找到了比杀人更有意义的事。”他眼角的余光不自觉地瞥向身旁气定神闲的云扶风。
首领闻言,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厅堂里回荡,显得格外瘆人:“有意义的事?就是跟着这个大夫,四处解救我们组织的‘叛徒’,动摇我的根基?”
“首领此言差矣,医者仁心,碰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云扶风笑眯眯地接口:“况且,蚀心散那种折磨人的玩意儿,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首领的目光锐利地转向云扶风,带着审视:“好一个医者仁心。云大夫,你可知,因为你,我这组织已是人心浮动?”
“那说明阁下御下无方,与我何干?”云扶风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
首领不怒反笑,笑声戛然而止,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一点红,一字一句道:“一点红,你是我最得意的作品,你的武功尽是我所传授。我给你一个机会,与我生死一战。若你能杀了我,我便准你脱离组织,从此海阔天空。若你败了……”他顿了顿,阴冷的目光扫过云扶风,“你和你的这位‘债主’,就都把命留下。”
一点红瞳孔骤缩。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首领的可怕,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源于对方,如同雏鸟永远无法战胜哺育它的雄鹰。这是必死之局。
然而,没有丝毫犹豫,一点红向前一步,手腕一抖,长剑已然出鞘半寸,冰冷的剑光映照着他决绝的面容。
“我接受。”为了云扶风能有一线生机,他愿意搏命一试。
“等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按在了他握剑的手腕上。云扶风不知何时已走上前,与他并肩而立。
“你的命是我的,忘了?”云扶风侧头看他,眼中是熟悉的、不容置疑的清澈,“我没同意,谁准你去送死了?”
一点红急道:“扶风!你不是他的对手!”他深知云扶风医术通神,或许有些自保的巧劲,但面对首领这等绝世高手,绝无胜算。
云扶风却不理他,转而看向首领,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首领,打个商量如何?这一架,我来替他打。”
首领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青铜面具下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云大夫,莫非你医术高明到以为自己能起死回生?”
“能不能,试过才知道。”云扶风微微一笑,抬手,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那连接他与一点红手腕多日的细链应声而开。
他将锁链轻轻放在一点红手中,然后,在一点红惊愕的目光中,自然地从他手中取过了那柄饮血无数的长剑。
剑入手,云扶风的气质陡然一变。
不再是那个温润如玉、偶尔带着狡黠的医者,他身上原本自带的仁慈气息消失的一干二净,周身散发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静与锋芒,仿佛饮血的宝剑终于出鞘了。
“借剑一用。”他对着愕然的一点红轻声道,随即持剑指向首领,“请。”
首领冷哼一声,显然未将云扶风放在眼里,随手抽出腰间软剑,如毒蛇出洞,直刺云扶风面门!
这一剑快、狠、准,蕴含着他数十年的功力,意图一招毙敌。
一点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云扶风动了。
他的身法并非一点红所熟悉的任何一路,飘逸如云,灵动似风,看似闲庭信步,却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他手中的长剑划出玄妙的轨迹,并非硬碰硬,而是以一种四两拨千斤的巧劲,引偏了首领的攻势。
“咦?”首领发出一声惊疑,攻势再变,剑影如瀑,将云扶风笼罩其中。
厅堂之内,剑气纵横。一点红看得心惊胆战,却又渐渐发现不对。
云扶风的剑法,他闻所未闻,精妙绝伦,每每于不可能之处化解危机,看似柔弱,却后劲无穷。
他并非依靠蛮力,而是对时机、角度和力道的精准掌控,仿佛早已算准了对手的每一步。
数十招过后,首领越打越是心惊,他发现自己赖以成名的杀招,在对方那看似毫无章法的剑下竟处处受制,一身雄厚内力如同泥牛入海,被对方以一种奇异的方式卸去、引导,反而让他自己气血翻涌。
“噗——”
终于,云扶风寻到一个破绽,剑尖如清风拂过,精准地点在首领的丹田气海之上。首领浑身剧震,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如同被抽去了骨头般软倒在地,脸上那狰狞的青铜面具也“哐当”一声滑落。
面具下,露出一张一点红绝想不到的脸——竟是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那位传说中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变得痴傻的弟弟,薛笑人!
“是……是你?!”一点红失声惊呼,难以置信。那个看似疯癫的薛二爷,竟是掌控着庞大杀手组织的幕后黑手!
薛笑人面如死灰,气息萎靡,他苦练多年的内力已被云扶风那一剑彻底废去。
他死死盯着云扶风,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甘:“你……你究竟是谁?!”
云扶风还剑入鞘,将剑递还给尚在震惊中的一点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拍了拍手,语气依旧轻松:
“都说了嘛,我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大夫。”青年俊秀的脸上绽开一个干净无辜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抬手间废掉杀手组织首领的人与他毫无关系,“不过行走江湖,总得学几招防身的功夫,对吧?”
他看着中原一点红仍带着震惊的神色,挑了挑眉:“怎么,你认得他?”
“嗯,”一点红收敛心神,沉声解释,“他是当今武林公认的天下第一剑客,薛衣人的亲弟弟——薛笑人。”
“嚯,来头还真不小!”云扶风闻言眨了眨眼,虽也露出几分惊讶,却不见丝毫惧色,“有家长就好办。子不教父之过,这弟不教嘛,自然是兄之过。走,咱们找他家长说理去。”
说罢,他全然不顾薛笑人怨毒的目光,利落地取出一枚药丸塞进对方口中。薛笑人挣扎不过片刻,便昏睡过去。
一点红看着云扶风行云流水的动作,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认命地俯身,将昏迷的薛笑人轻松扛上肩头,目光却落在云扶风手中的锁链上,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这锁链……不用了?”
正在给周围其他杀手分发解药的云扶风闻言回头,对上他询问的目光,眉眼弯成一个了然的弧度:“你觉得,现在还需要这个吗?”
他的声音轻柔,却带着毋庸置疑的笃定。一点红看着他那双映着灯火的清澈眼眸,心头最后一丝不安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是啊,从云扶风为他戴上这锁链的那刻起,束缚早已不再是束缚。而今,这锁链解与不解,都已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