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仙岛的月色格外清澈,海浪在礁石间吟唱着亘古的歌谣。
云扶风与花满楼沿着漫长的海岸线并肩漫步,两人的衣袖在晚风中轻轻相触,手指在不经意间交缠。
"这里的海风,比江南湿润些。"花满楼微微侧首,仿佛在细听浪花拍岸的韵律。
云扶风停下脚步,替他将被海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等这些事了,我们回百花楼。你院角那株白海棠,该开第二茬花了。"
月光在花满楼清俊的面上流淌,他唇角含笑:"你记得比我还清楚。"
"关于你的一切,我都记得。"云扶风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就像记得平南王是如何处心积虑。"
海风忽然变得急促,卷起细碎的沙砾。云扶风将花满楼的手握得更紧了些:"他不仅想要皇位,还想利用我绑住叶孤城这柄利剑。即便没有子嗣继承大统,他也要赌这一把。"
花满楼轻轻回握他的手:"所以你才要先来飞仙岛。"
"不错。"云扶风冷笑,"他以为自己在暗处布好了局,却不知我们早已看穿。现在他在明,我们在暗,这是最好的时机。"
一阵大浪拍岸,飞溅的水花在月光下如碎玉般晶莹。花满楼将云扶风往身边带了带,替他挡住飞溅的浪花。
"等这件事结束..."云扶风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心上,"我们回江南。每日赏花听雨,再不管这些朝堂江湖的纷争。"
花满楼抬手,精准地抚上他的脸颊:"这话你可说了三次。"
"这次一定作数。"云扶风握住他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满眼笑意看向花满楼温柔的双眼:"我以我心立誓。"
远处的海面上,一轮明月正升到中天。潮声阵阵,仿佛在为这个誓言作证。
花满楼微微一笑:"其实在哪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与你一起。"云扶风接过他的话,两人相视而笑。
月光将两个相拥的身影拉得很长,在海滩上交织成一个完整的轮廓。
今夜之后,或许还有惊涛骇浪等着他们,但至少此刻,这片月光只属于这两个相知相守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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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城的月圆之夜,街市上灯火如昼,人声鼎沸。云扶风一袭素雅裙装,青丝轻绾,独自绕过熙攘的人群,在街边缓步而行。月光如水,将他清丽的身影拉得修长。
远处传来一声苍老的叫卖:“糖炒板栗——”
只见一个衣着朴素的老妇人推着木车,佝偻着身子在街角叫卖。车上挂着的油灯在夜风中摇曳,映得她满脸皱纹愈发深刻。
云扶风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脚步却轻盈地朝那摊位走去。
“老人家,这些板栗我全要了。”他声音温软,眸中却闪着洞察一切的光。
老妇人抬起浑浊的眼睛,满是慈爱地笑道:“姑娘真是好心肠。”那双布满老茧的手熟练地装起板栗,却在低头时,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嫉妒。
云扶风漫不经心地拈起一颗板栗,忽然轻声道:“没想到老人家这般年纪,还爱穿这样鲜艳的红鞋。”
老妇人装栗子的手猛地一顿。
那双手上的皱纹竟在月光下渐渐消退,佝偻的身形缓缓挺直。一张娇艳如花的脸从人皮面具下显露出来,眼中再无半分慈祥,只剩下淬毒般的嫉恨。
“永宁公主果然名不虚传。”公孙兰的声音清脆如莺,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只是可惜这张脸,今夜就要多几道口子了。”
双剑自袖中滑出,剑光如蛇信直取云扶风面门。这一剑狠辣至极,分明是存了毁容的歹意。
云扶风广袖轻拂,身形如流云般飘然后退。剑锋擦着他鬓角掠过,削断几缕青丝。
“红鞋子的大娘,就这点本事?”他语气依然从容,足尖在青石板上轻轻一点,已跃至摊车之上。
公孙兰娇叱一声,双剑舞出漫天剑花,招招不离云扶风的脸庞。她眼中燃烧着疯狂的妒火:“我最讨厌你们这些天生好容貌的贵人,我还要为九妹复仇!”
云扶风终于出手,想起什么似的“九妹?上官飞燕?”
“不错,就是她!”公孙兰边说边攻进眼前的少女。
却只见云扶风素手轻抬,指尖在剑影中准确无误地一弹。“铮”的一声,公孙兰右手长剑应声而断。不待她反应,云扶风已如鬼魅般贴近,一掌拍在她丹田之上。
公孙兰惨叫一声,踉跄后退,嘴角溢出一缕鲜血。她惊恐地发现,苦修多年的内力正在飞速流失。
“你...你废了我的武功?!”她瘫倒在地,原本娇艳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
暗处转出韩修竹的身影,他身后跟着一队大理寺侍卫。
“公孙兰,你涉嫌多起命案,如今人赃俱获。”韩修竹面无表情地挥手,侍卫立即上前将人缚住。
云扶风站在月光下,整理着微微凌乱的衣袖。街角的板栗摊还散发着甜香,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打斗从未发生过。
“剩下的事,就交给韩大人了。”他浅浅一笑,转身没入夜色之中。
月光照在他离去的背影上,在地上投下一道清冷孤绝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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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色如水,静静洒在湖边那座精致的小楼上。
陆小凤、花满楼与金九龄三人悄无声息地潜入二楼,正听见屋内传来女子焦灼的议论声。
"大姐至今未至,怕是出事了。"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女道士江轻霞。
"不如我们即刻撤离,另寻时机相聚。"另一个柔媚的声音接话,竟是京城名妓欧阳情。
就在几位女子准备离去之际,陆小凤三人推门而入。
"诸位姑娘,何必急着走?"陆小凤摸着胡子,目光却定在其中一个白衣女子身上,"薛冰,你......"
薛冰咬着唇,眼中泪光盈盈:"陆小凤,你就当从未认识过我,放我们走好不好?"
花满楼轻轻叹息:"江姑娘,令兄若是知晓......"
江轻霞冷笑:"我兄长眼中只有他的王府,何曾真正关心过我这个妹妹?"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一阵异香忽然从窗外飘入。不过片刻,屋内众人皆觉浑身发软,接连瘫倒在地。
韩修竹带着一队官兵推门而入,目光冷峻地扫过倒在地上的红鞋子成员。
"韩大人这是何意?"金九龄强撑着问道。
韩修竹缓步走到欧阳情面前,眼神复杂:"舍弟韩季青,诸位可还记得?"
欧阳情闻言,脸色霎时惨白。
"他奉旨赴任途中与欧阳姑娘相识,一心想要带她脱离红鞋子。"韩修竹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痛楚,"可你们,竟在青衣楼下单,取了他性命。"
他转向江轻霞:"还有公孙兰,化名熊姥姥,用毒栗子残害无辜百姓。红鞋子作恶多端,今日也该到头了。"
官兵上前给几位女子喂下化力散,除了薛冰之外,将其余人一一押走。欧阳情在经过韩修竹身边时,与他交换了一个无人察觉的眼神。
待官兵离去,金九龄摇头叹息:"没想到红鞋子竟犯下这许多罪行......"
陆小凤却突然笑了,笑得意味深长:"金兄说得不错,红鞋子确实罪孽深重。只不过......"
他慢悠悠地踱到窗前,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绣花大盗,当真就是红鞋子么?"
花满楼微微侧首:"陆小凤,你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巧合。"陆小凤转身,目光锐利如刀,"每次绣花大盗作案,我们敬爱的金总管总能第一时间赶到现场;每次我们找到线索,总会被人抢先一步;还有......"
他忽然出手如电,扯向金九龄的衣袖。一片绣着红牡丹的丝帛应声落下。
"最重要的是,那日醉仙楼宴席,唯有金兄对那方丝帕毫不惊讶,仿佛早已见过一般。"
金九龄脸上的温文尔雅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诡谲的笑意:"好一个陆小凤。"
月光透过窗棂,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可惜,你知道得太晚了。"
话音未落,金九龄袖中突然飞出一道银光。那绣花针来得又快又急,直取陆小凤咽喉。
"叮"的一声,花满楼折扇轻挥,将那枚毒针击落。
"金兄这是要杀人灭口?"花满楼温声问道,身形已护在陆小凤身前。
金九龄冷笑道:"既然二位不愿装糊涂,那就别怪金某不讲情面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越的嗓音自门外响起:
"好一出贼喊捉贼的戏码。"
云扶风一袭白衣,缓步而入。他身后跟着的,竟是本该被押走的欧阳情。
"你......"金九龄脸色骤变。
欧阳情冷冷地看着他:"金总管没想到吧?我与韩大人早已合作多时。"
云扶风指尖把玩着一枚绣花针:"金总管可知,那日你潜入平南王府,除了江重威,还有一人看见了你的身影。"
他轻轻抬手,一枚玉佩自袖中滑落。那玉佩上刻着一个"金"字,正是金九龄随身之物。
"那日你与江重威交手时落下的。"云扶风语气平静,"我一直在想,以江重威的武功,怎会被人一招所伤。除非,伤他的人是他从不设防的至交好友。"
金九龄忽然大笑:"精彩!可惜你们还是算漏了。"
他猛地跺脚,整座小楼突然剧烈摇晃。地板下陷,露出一个幽深的密道。
"后会有期了,诸位!"
就在他即将跃入密道的瞬间,一道身影闪过。一直沉默的薛冰不知何时靠近金九龄,手中短剑直刺其后心。
"这一剑,是为了那些被你陷害的姐妹。"
金九龄勉强闪避,肩头仍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他恶狠狠地瞪了薛冰一眼,终究还是跃入了密道。
陆小凤欲追,却被花满楼拦住:"下面必有埋伏。"
云扶风走到地道口,俯身拾起一片染血的衣角:"他跑不远。"
月光透过渐渐平息的尘埃,照在一室狼藉上。欧阳情轻声开口:"金九龄才是红鞋子真正的幕后主使。大娘......也不过是他的棋子。"
薛冰垂首不语,指尖轻轻摩挲着短剑上的血迹。
陆小凤望着重归寂静的密道,忽然笑了笑:"这下有意思了。"
月色如水银般倾泻在荒废的庭院中,金九龄捂着肩头踉跄前行。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在青石板上留下断断续续的红痕。
"该死......"他低咒一声,闪身躲进一座假山的阴影里。
远处传来追兵的脚步声,火光在夜色中明灭不定。金九龄咬紧牙关,撕下衣摆草草包扎伤口。他万万没料到,自己精心布局多年,竟会栽在陆小凤手里。
"金总管这是要往哪里去?"
假山后转出一袭白衣,云扶风负手而立,月光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清辉。
金九龄瞳孔骤缩:"你如何找到这里的?"
云扶风指尖拈着一枚银针,针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这绣花针上的兰香,与那日醉仙楼窗外所留如出一辙。金总管莫非忘了,自己最爱的熏香?"
金九龄忽然笑了,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好,好!既然逃不掉,那便一起下地狱罢!"
他猛地扯开外袍,露出绑在胸前的火药。就在他即将引燃火信的刹那,一道红绫如蛇般缠上他的手腕。
薛冰从檐角翩然落下,眼中满是痛楚:"九爷,收手吧。"
金九龄怔怔望着她:"连你也要背叛我?"
"是你先背叛了我们的信任。"薛冰声音哽咽,"你说过,红鞋子是为了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金九龄狂笑,"这世上何曾有过天道?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突然,破空声至。一枚石子精准地打中金九龄肘部穴位,他手中的火信应声落地。
陆小凤从墙头跃下,拍了拍手上的灰:"金兄,玩火可是会**的。"
花满楼与韩修竹随后而至,将金九龄团团围住。
"你们以为这就结束了?"金九龄阴冷一笑,"月圆之夜,紫金之巅,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韩修竹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上前一步:"金九龄,你涉嫌多起命案,勾结叛党,如今人赃俱获。"
就在官兵上前缉拿之时,金九龄突然暴起,袖中射出数枚毒针。云扶风衣袖翻飞,将毒针尽数扫落。却不料这竟是虚招,金九龄真正的目标是一直沉默的欧阳情——
"小心!"
花满楼折扇疾挥,替欧阳情挡下这致命一击。金九龄见状,自知大势已去,忽然反手一掌击向自己天灵盖。
"噗"的一声,血花四溅。
薛冰闭上眼,泪珠终于滑落。
陆小凤轻轻叹息,将外袍披在她颤抖的肩上。
月光依旧清明,照着一地狼藉。云扶风走到花满楼身边,无声地握住他的手。
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了。
这场持续数月的风波,终于在此刻落下帷幕。唯有天边那轮明月,依旧静静地注视着人间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