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酒店手绘地图,找到后推开厚重院门。
酒店保留了北京老胡同的特色,完整留存,四合院子将百年历史文化与现代奢华相交织。
就见庭院里,祝好坐在椅子里轻轻抚摸着肚子,嘴里念叨着什么发着呆不知望向何处。
沈知遥与谢璟浔对视一眼,而后谢璟浔放在她腰上的手动了动,轻轻的往前推了下她,“大嫂估计是被吓到了,你去陪陪她。”
她轻轻颔首,迈步踏进院内。
门扉在身后合拢,发出细微的声响。她走向庭院中那道静立的身影,临近时柔声唤了句嫂嫂。
祝好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态,凝眸远望,似未闻声。直至她走到身侧,伸出素白纤指在对方眼前流云般轻缓地晃了晃,祝好才恍然回神。
“酥酥你终于来了,明明是他要来撞我,你哥是来保护我,才会这样的。”看到沈知遥之后,好似有了靠山,声线里带着几分的哽咽,“热搜上全是骂我们的……”
沈知遥给她轻拍背顺气,蹲下身来,四目相对,“热搜已经开始降下来,没有对我们不利的影响了,很快就能解决。”
“真的吗?”
“真的,我有骗过你吗?”
祝好从她手中接过手机,热搜十条里有六条都是谢家内部的丑闻。
祝好骨子里带着怯懦,不似沈知遥那样,知道怀孕那刻就怕孩子跟她一个模样。
自幼父母离异,跟随年迈祖父母生活的经历,让她习惯了沉默退让,遇事总是下意识地恐慌,将所有的不知所措都藏进自己的壳里。
因为不曾体会过寻常的父母亲情,初入沈家时,她面对沈父沈母总是手足无措。是沈知砚,用他细致入微的宠爱,一点点叩开她紧闭的心扉,耐心滋养出一个会撒娇,敢提要求,能在沈家自如呼吸的祝好。
回想起两人的初次相见——
那是七月份的港大的校园里,祝好因手滑不小心将课本掉进荷花池里,被层层叠叠的翠绿宽大荷叶将书遮盖的严严实实。正不知所措的站着,蹲下身想要扒开叶子去找,被路过的沈知砚以为要跳进去,连忙拉开她。
等她细弱蚊声的说清缘由,沈知砚才得知误会了她,说他会找到。
祝好站在林荫处,看着他来回扒拉着高低不同的叶子。好在,在某片叶子下找到,伸长手臂轻松捡起。
水珠顺着书本滴落,砸在地面上。
他刚要开口,带着山茶花香味的纸巾盖在他额头上,祝好顿时发觉自己有些唐突,伸出的手想要撤回,听着他的调侃打趣,力道又加重了几分。
听着沈知砚的笑声,祝好将纸巾塞进他手里,脸红到脖子里夺走课本,头也不回的一路小跑离开此地。
直至她身影消失不见,回过神来这一刻,沈知砚好像听到自己内心在说:“你动心了吧沈知砚!”
八月底的阳光炽热,京市干燥。
彼时,祝好冰凉僵硬的手心热了起来。
快到了午饭时间,祝好摇头说不饿,扶着肚子要往卧室走。沈知遥拦住她,抱着她胳膊,左右晃了晃,“走呗嫂嫂,我都来了这么久了,还没打卡过呢。”
“我没胃口。”
“走啊,陪我一起去吗?你忍心看我自己一个人去吗?”
“好啦好啦。”她拿她没办法,只能应下。
两人回到房间重新防晒一通,帽子墨镜防晒衣样样不落下。
走出酒店大堂,谢璟浔的车一直等在门外。
司机在后视镜里看到沈知遥的脸,连忙拉开车门下车,小跑到两人面前。
“沈小姐,先上车吧。”他微微欠身,做出请的手势。
沈知遥带着祝好上了车,车内空调的凉爽驱散了夏日蒸腾的热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孙叔,您怎么在这?”
刚到京市,谢璟浔就安排孙叔来给她当司机,要不然单是凭沈知遥这路痴样,一天能找她八百次。
“谢先生说了,让我在这等着,怕您跟祝小姐要出门,不方便。”
“哦哦好的。”
本地人的孙叔看了眼她发来的位置,凭借脑海中对京市的熟悉程度,快速的找到一条又快又不堵车的道路。
导航要十五分钟的路程,仅十分钟就到了。
临下车前,孙叔给她们开完车门,又从副驾驶拿出一个袋子,里面是两个小巧可爱的电风扇,“电充满了,有需要了给我打电话。”
“行的孙叔,我们先走了。”
拍下两人离开的身影,发给谢璟浔顺带着实时定位,那边回了好。
谢氏顶层办公室里,空气凝滞。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京市繁华的天际线,窗内却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经过一阵商议过后,先让父母离开回酒店。诺大的办公室里,仅有坐在老板椅上焦急的沈知砚,和对面不远处还在悠然沏茶的谢璟浔。
一杯七分满的茶被端到沈知砚面前,茶汤清冽,香气袅袅。
“别急。”
谢璟浔只说了两个字,声音平稳。
沈知砚懒得搭理他,烦躁地划开手机屏幕,一条新的热搜猝然弹出——【#港岛豪门儿媳出身曝光#】,后面紧跟着一个刺目的“爆”字。
他点开粗略一扫,内容全是胡编乱造,将祝好普通的家世描绘得不堪,字里行间充满了恶意揣测和贬低。
“砰——!”
手机被重重摔在谢璟浔面前的茶台上,屏幕瞬间蛛网般裂开。沈知砚霍然起身,胸口剧烈起伏,怒不可遏:“谢璟浔!这就是你说的,问题都解决了?!”
他这辈子,父母、妹妹,还有祝好,就是他的逆鳞。生意场上再肮脏的手段他都可以视若无睹,但触碰他的底线,绝对不行。
祝好在港岛生活四年,被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从无半点负面新闻见报。
如今却在京市,在他力所不及的地方,被如此羞辱!
谢璟浔撩起眼皮,看了眼屏幕上不堪的标题,神色未变,甚至比刚才更加松弛地向后靠进宽大的椅背,仿佛事不关己。
他拿起自己的私人手机,调出一张照片,推到沈知砚面前。那是管家孙叔刚发来的——照片里,祝好和沈知遥亲昵地挽着手臂,漫步在北新桥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上。
祝好正顺着沈知遥手指的方向望去,两人都戴着宽檐帽和太阳镜,防晒做得严实。
姿态放松,全然不知外界的风波。
早在车上,沈知遥就机警地拿过祝好的手机设为静音,塞进了座椅缝隙里。
这就是谢璟浔让他“别急”的底气之一。另一方面,某些人的得寸进尺,也让他觉得,之前的警告或许太温和了。
谢璟浔起身,踱步到那面三百六十度的全景落地窗前,挺拔的身影逆着光,俯瞰着脚下磅礴的城市。他拨通邢峎的电话,声音冷得像冰:
“二房不老实,你看着办。”
“是,谢总。”
邢峎的回答简洁有力。
他逆光转过身,轮廓被光影勾勒得有些模糊,语气却清晰笃定:“沈家所有的热搜,五分钟内会全部消失。接下来,该谢家内部热闹了。”
沈知砚满腔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反转压下去几分,但疑惑更甚。他走到谢璟浔身边,眉头紧锁:“我不明白,你帮沈家打压谢家?为什么?”
谢璟浔没有立刻回答。两人并肩望着窗外,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过了许久,久到沈知砚以为他不会回答时,谢璟浔才站直身体,声音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
“我妈生我时难产去世。我爸三年前去世,原因是被我大伯长期下毒。家里的长辈都说我是扫把星,克父克母。”他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他们全都偏心长子长孙,我从小听惯了贬低,他们无时无刻不想着我手里的股权。”
沈知砚一时语塞。在外人眼中,谢璟浔是身世显赫、说一不二的谢家太子爷。
殊不知,他上面还有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哥哥。当年谢谦明风流成性,某次消失数月后,带回一个眉眼与他极为相似的孩子,对生母绝口不提。谢家长辈见孩子流着谢家的血,便拍板留了下来。
“走吧,她们应该逛完了。”谢璟浔晃了晃手机,打破了沉默。
“所以三年前,”沈知砚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不再急躁,带着一丝探究,“你不是真心要分手,是因为谢家内斗?”
“是。”谢璟浔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他踱回桌前,从抽屉里取出一支小小的药膏塞进裤袋,“三年前我刚接手谢氏,内部盘根错节,很多实权不在我手里。我不敢拿沈知遥去赌。京市太乱,港岛……至少安全些。”
他抬起眼,目光坦诚,“抱歉,当时不能告诉你们实情。”
他刚直起身,一道凌厉的拳风迎面袭来!
谢璟浔本能地可以躲开,但念头一转,硬生生停住了侧闪的动作。
“砰!”
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颧骨上,力道之大,让他眼前瞬间发黑,踉跄着撞上了身后的办公桌。
“你他妈混蛋!”沈知砚一把揪住他的衬衫领口,眼底赤红,压抑了三年的怒火彻底爆发,“你知道那场大雪之后,酥酥病了多久吗?三个月!整整三个月!”
又一记重拳狠狠击在他的腹部。
谢璟浔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五脏六腑都像移位般绞痛。
“她每天躺在床上以泪洗面,人都瘦脱了相!她好不容易才走出来,你呢?你又阴魂不散地出现!谢璟浔,你要脸吗?!”沈知砚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璟浔没有还手,也没有辩解,只是用手背擦去嘴角渗出的血丝,抬起眼,看向暴怒的沈知砚,声音因疼痛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
“打够了吗?如果不够,换个地方,别吓到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沈知砚揪着他衣领的手,因用力而指节泛白,剧烈地颤抖着。最终,猛地将他往后一搡,松开了手。
他喘着粗气,死死盯着眼前这个让他妹妹受了三年苦的男人,胸腔里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愤怒,有心痛,竟还有一丝……同为男人,对那份隐忍与无奈的理解。
谢璟浔扶着桌沿站稳,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衬衫,将那支药膏从地毯上捡起,重新塞回口袋,声音低沉:
“这一拳,我欠她的。但沈知砚,你记着,”
他抬起眼,目光里是毫不退缩的坚定,“从今往后,除非我死,否则没人能再让她掉一滴眼泪。”
他拿起车钥匙,走向门口,步伐因为腹部的疼痛略显滞涩,背脊却挺得笔直。
“去医院处理一下。”沈知砚在他身后,声音硬邦邦地扔过来一句。
谢璟浔脚步未停,只抬手挥了挥,示意无碍。
办公室的门轻轻合上。
沈知砚独自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机,以及茶台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长长地沉重吐出了一口浊气。
窗外的城市华灯初上,一场更猛烈的风暴,正在谢璟浔的掌控下,悄然转向谢家内部。
而他此刻最担心的,是那个被他小心翼翼保护了多年,此刻正一无所知、开心逛着街的妻子。
地下车库光线昏沉,男人倚在冰凉的车身上,指间夹着一支未燃尽的烟。
颧骨上的淤青在顶灯下愈发清晰,腹部仍隐隐作痛,他心里只盘旋着一个念头:若被沈知遥看见,该如何解释?
“叮——”
电梯门打开,沈知砚大步走出,脸色虽仍沉着,先前的怒意却已凝作一片冷硬的平静。
他瞥见谢璟浔脸上的伤,目光微顿,未发一语,径直拉开驾驶座车门,降下副驾车窗,边系安全带边问:“地址。”
“自己看。”
谢璟浔声音硬邦邦的,将手机扔到真皮座椅上,随手把烟摁熄丢进垃圾桶,这才开门坐上副驾。
引擎低吼,流畅驶出车库,汇入京城拥堵的车流。一路无话,只有导航冰冷的提示与窗外喧嚣交织。
巷弄里人来人往,不少人在此打卡驻足。
北新桥至雍和宫一带,正是烟火气最盛的时分。
“嫂嫂,你尝尝这个酸奶,一点也不腻。”沈知遥舀了一勺递到祝好嘴边,祝好含笑接过,满足地眯起眼。
“嗯,好吃。”她点头,也将手中的冰淇淋递过去,“这个茶味很浓,你试试。”
两人并肩立于街边梧桐的阴影下,分享着零嘴,如寻常闺蜜般享受着逛街后的闲适。
夕阳为她们的身影镀上一层暖金,与满手琳琅的“战利品”共同绘出一幅生动的生活画卷。
直至走出巷口,发现原本停着的黑车已换作另一辆。沈知遥正要拨电话给孙叔,那辆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沈知砚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目光却柔和几分的脸——
以及副驾上谢璟浔轮廓分明的侧脸,与他颧骨那块无法忽略的淤青。
沈知遥眼尖,立刻察觉他脸上的伤,笑容一滞,拉着祝好快步走近。
“你的脸怎么了?”她扒着车窗,蹙紧眉头,语气里满是心疼与着急。
谢璟浔转过头,朝她牵起一个安抚的笑,却不慎牵动伤处:“没事,不小心碰的。”
他目光掠过她和祝好手中满当当的物件与腕上新戴的手串,轻描淡写地转开话题:“买这么多?玩得挺开心。”
沈知遥还想再问,却被沈知砚打断:“先上车,爸妈在利苑等着了。”
祝好也瞧见沈知砚眉间未散的沉郁与谢璟浔脸上的伤,她静默不语,只乖巧地拉开车门,与沈知遥一同坐进后座,将大包小袋仔细安置好。
车内。
甜点、香烛与淡香交织,混出一种奇异的温暖。
沈知砚从后视镜中瞥见后座凑在一起低声细语、比较手串的两人,紧绷的下颌终于松了几分。
他目光掠过谢璟浔侧脸的伤,几不可闻地低哼一声,终未再言。
谢璟浔专注地凝视后视镜中,后座的沈知遥正拿着平安符轻声比划,嘟囔着“这个给爸爸,这个给妈妈”。
他眼底的冰霜悄然消融,化作一片近乎温柔的暖意。
腹间和颧骨的痛,仿佛也随之轻了几分。
车子驶向利苑,一场暗流涌动却无可回避的家宴正候着他们。
而此刻,这方被零嘴、手串与平安符填满的车厢,暂将外界的风雨隔绝,只留下风波过后,愈显珍贵的宁静与温馨。
窗外霓虹渐次亮起,映亮前路,也映照车内四人各异却渐次靠近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