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向山的那端 第52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暴雨散去后，雨水侵占着物件的表层，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清新。

“我答应外公明后两天要去医馆帮忙，已经说好，临时放鸽子不太好。”

“那我和小舟去。”林阖稍有些遗憾，拿出手机退订林闲渟那份的高铁票。

“玩得开心，我下次一定奉陪。”

“都说人如其名，你名字明明带着一个闲字，怎么就是闲不住呢？”

“可能是因为我的心灵太过空虚，试图用忙碌来麻痹神经。”林闲渟一副无所谓，语气夸张的说道。

“能不能说人话，整得跟非主流一样。”

“不行哦亲，翻译要加钱。”

从客厅回来的陈歆舟，端着外婆准备好的九宫格，水果干果样样齐全。

“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物质，俗气，我现在身无分文，是个穷光蛋。”林阖一副正儿八经的说道。

林阖的后脑勺虽然没有长眼睛，注意到缓缓走进的陈歆舟，但自己的余光有跟踪锁定的功能，全都粘粘在陈歆舟的迟疑脸上。

“堂堂荣盛集团大小姐，没钱了？你莫开玩笑好吗？咋滴，你又被暗算啦？”

“我怎么可能会被暗算，我这是千金散尽还复来，东山再起，指日可待。”

林闲渟总是一猜就中，极少说谎话的林阖，时至今日，说谎不打草稿，脸不红，心不跳，张嘴就来。

“这话好熟悉，好像是我给小阖讲得冷笑话，没想到会在这个场景下活灵活用。”

“舟舟，小阖真破产了？”林闲渟半信半疑的盯着眉目淡然的陈歆舟，拿起碗里的核桃。

一巴掌拍在桌上，像是在警告林阖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下场跟这个核桃一样。

“是真的，小阖最近身无分文。”林阖最近的日常花销都是由自己买单。

“我现在住你的，吃小舟的，喝小舟的，可支配金额近乎为零。”

林阖打算等瞒过这阵子，在找一个好时机，跟面前的俩人坦白自己的谎言。

免得一次性得到两位挚友的冷眼，在把自己跳动的心，冻成寒冰。

林阖话音未落，对面的林闲渟拍拍手掌上的粉末，不回头的起身离开。

“看来连我爱的人，因为我没钱了，也不要我了，你太伤我的心了。”

林阖假装抽泣，剥着手里核桃味的瓜子，了然林闲渟对钱乃身外之物的性格，绝不会因为铜臭而抛弃自己，一时间作精附体。

“不会的，小阖还是我们的小阖，金钱是无法掂量友情的重量。”

“但愿如此，这个没有良心的家伙。”

蹲在茶几下的林闲渟，盯着自己养肥的瓷器金猪，大大小小一共七个，将其中最大的存钱罐抱出，拿起桌上的小木锤。

将与篮球等大的存钱罐，轻放到石桌上，林阖清楚的记得。

这是三年前逛校门口的小卖部，林闲渟耍无赖，让自己给她要买的存钱罐小猪，当时说她一时兴起，不会坚持多久，没想到早已经溢满。

“假装今天过年，给你杀一头年猪。”

说不出的感动，心里五味杂陈，林阖的愧疚心隐隐作祟，下一秒就想要拆穿自己的谎言。

“这个给你当今年迟来的压岁钱。”

林闲渟双眸很是不舍得，毕竟是林阖送给自己的礼物，越存越满，一直放着，不舍得敲开，为防止积灰还套上塑料袋防尘。

“出去玩怎么可以没钱花呢？敲吧，里面有很多钱，应该够你花半年。”

林阖做不了欺骗良心的事情，随口而出的谎言，让她看清彼此最真挚的一面，她低垂下头，无颜面对俩人的好。

回忆瞬间涌现到林阖的脑海里，两年前的夏季，俩人不满闫敏的区别对待，逃课半天坐在天台上，就着夕阳，喝着手里的北冰洋汽水，畅聊未来，那时也才十三四岁。

“我以后要是发达啦，养你一辈子，免得林老头，你叔叔阿姨总是刁难你。”

“苟富贵！有福同享！”

“勿相忘。有难同当。”

在她们超乎的友情里，时常有拌嘴，小打小闹，无法割舍也是彼此，情谊的深浅，早就超过友情的本身，是一生的挚友。

“我不要你的钱……”

林阖的嘴角微微颤抖，抑制着体内的呜咽，泪水在眼眶里层层打转，悄然滑落，留下一条深深的泪痕。

坐在林阖身边的陈歆舟，忽见林阖的全身微微颤抖，捂着双眼，眼尾落下一滴泪，说出一句带有哭腔的拒绝。

行为不受大脑控制，陈歆舟伸出右手，刚想要安慰感动涕泪的林阖。

面前的林闲渟睁大双眸，对林阖的哭声，极为敏感慌乱的走来安抚，缓缓的收回手握成拳，无力的落在大腿边。

陈歆舟像是一个外人，插不上一句话，帮不上一个忙，只能单看着，说不出一句。

“拉过勾的誓言，反悔可是会遭天谴，有福同享，我以前养的小猪送给你养。”

“你还真是一个小哭包欸。”

“我何德何能，我何其有幸，我欠你的恩情我根本还不清啊，林闲渟。”

“我不要你还，我要你开心，你笑一个，要求不能比哭还难看。”

半蹲下身子的林闲渟，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苦难让她练就一颗无坚不摧的心。

但机会总会有缝隙可钻，轻轻的用手指在林阖的嘴角画出笑脸。

陈歆舟不知为何心里有股酸涩，放下从卧室拿来的纸巾，自觉的离开。

“笑不了……不要……”林阖的鼻腔被酸涩占满，眼眶被泪水占据。

林阖不否认自己爱哭的性格，会因为感动而落泪，会因为愧疚而自责。

她是人，不是刻意要求训练成冷冰无情的机器，她有喜乐悲欢，会被情绪绊住手脚，她无法一直冷静理智，喜怒不形于色。

“不笑也好看，希望你下次哭，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幸福而感动。”

“我答应你。”

数不清自己眼角的泪，有多少次，是林闲渟俯身轻轻擦拭，林阖无法忍受自己的不忠诚，将自己的谎言一字一句的拆穿。

林阖的情绪逐渐稳定，林闲渟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很庆幸这不是真的。

还好不是真的，开玩笑的说道：“不然我可能真要养你一辈子。”

“把小猪拿回去放好，不许敲坏。”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把小猪拿回去放好，要是真到那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把它砸了。”

迅速将小猪塞进林阖的怀里，避免林阖不要快速跑回屋内把房门锁上，林阖抱在怀里掂量轻重，粗略估计里面有五六万现金。

林阖望着身后黑灯无光的卧室，这是林闲渟每月吃泡面省出来的钱，超乎金钱本身的价值，太贵重。

等林阖被暴雨声惊醒，坐在椅子上，点击查看新闻推送，盯着班次取消的消息，无能为力。

2014年7月18日，九号台风“威马逊”于七点三十分，登陆省内江澄市，台风强度十四级，铁路停运，航班取消，无缘此次古镇之旅。

“看来我们只能等下次有机会再去。”

“嗯，安全第一，有机会一定。”

“刮风又下雨，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沿海城市的天时，来的一点也不及时。”

林阖稍有些不满，无可奈何的将手机放下，盯着雨水在窗玻璃上炸开。

陈歆舟抬起微垂下的头，轻轻地投来沉静的眸光，“闲渟去医馆了？”

“真是个顶级活宝！见鬼了！”林阖将视线凝聚在对面门窗紧闭，空无一人的屋内。

林阖放下笔，示意威廉老师暂停线上教学，现无心学习重考雅思的林阖，气愤的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林闲渟拨去一通质询。

“我问你哪个傻子，台风天不在家里休息，跑出来买药，大姐，你不要太敬业好吗？”

“我开的免提，你注意一点好吗？我这是医者仁心，还有你才大姐！我年轻貌美！”

“你真是越来越荒谬！整个中医馆的医师屈指可数，你外公都在家里休息。”

“哦，那咋啦。”换上白大褂的林闲渟，拿起柜台上的戥称抓药，六君子的药方，治理脾胃，默默记在心里。

林阖轻暗着太阳穴血压飙升，听到林闲渟无所谓的语气，已然是怒气冲天，再听到自己口无遮拦骂了顾老师，心如死灰。

“一日两次，饭前吃，注意饮食清淡，忌食生冷，顾老师需要帮忙煎药吗？”

顾老师听得出来通话者的声音，莫名被当面骂傻子，心里升起一种无助感。

“麻烦了，谢谢。”

“现在知道沉默，迟了，顾老师可会秋后算账了，你等着秋后问斩吧。”

顾老师情绪稳定地站在柜台前，等着中药熬好离开，眼神满里是对林闲渟的无穷无尽的无奈奈何。

“无心之举，没关系。”

“为什么我吐槽你，就是有关系，就是有心之人，我需要一个满意的解释。”

“扪心自问，保持安静，熬你的药。”

林阖可不想卷入其中，为尊敬顾老师，还是礼貌性的郑重道歉，草草的挂断电话。

林阖的眼里荡漾开笑，终于想起林闲渟身上的熟悉的香水味来自何人，今天格外沉默的陈歆舟盯着面前眉眼带笑的林阖。

“小阖，你喜欢闲渟吗？”

将自己一晚上的胡思乱想，凝结成一句小心翼翼的问询。

“喜欢啊，不过和喜欢不太一样。”

陈歆舟轻嗯一声，翻下习题册的下一页，俩人之间的气氛怪异。

“不太一样，看来是超乎喜欢的感情。”

林阖对之前的雅思成绩不太满意，每天都要空出两个小时学习，陈歆舟忙着夏令营的训练，各自前行，互不打扰对方。

林阖注意到陈歆舟不同往日的寡言少语，缓缓启唇问道。

“小舟我觉得你今天有点怪怪的，不太爱说话，是因为天气压抑，心情不好吗？”

陈歆舟轻嗯一声，不再说话，一句话分成碎八瓣，要提炼拼接才成一句完整。

林阖将眼镜盒里的灰白色眼镜布拿出，找不到合适的大小的圆形球体，林阖抽出两张纸巾，在手心里搓揉，笨拙的手法很生疏。

拿起桌上用来标记重点的黑色红色马克笔，在眼镜布上画上一个笑脸，浅红色的绯红当做脸红，是一个晴天娃娃。

“我把它挂起来，天气应该就会好转。”

陈歆舟抬起头视线凝视在门前将晴天娃娃挂起的林阖，天气一时可能无法暴雨转晴，但是心情可以。

“小阖上课了，我们今天学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

林阖听到物理电学板块的内容，一度心灵受损，绝望最能体现出林阖的生不如死。

“能跳过这本书，假装我学完了吗？”

“不太行，暑假是弯道超车的好机会。”

“沈老师的十全大补汤，害人不浅，看见弯道要减速慢行，不然交警要开罚单。”

“可是我不会开车。”

“Oh my god，大神求放过。”

“神仙来了，也要学习，活到老，学到老。”

“我讨厌物理，它好没道理，就是无理，折磨人心。”

“喜欢是一个缓慢的化学反应，会产生新的物质。”

“慢慢来，小阖会喜欢上这门学科的。”

“喜欢是一个缓慢的化学反应，相爱才会产生新物质，强制爱顶多算物理变化，我的本质没有改变。”

“其实强扭的瓜是可以尝一尝，不甜可以沾糖。”

林阖终于明白小说里的强制爱，欲哭无泪，最无助的时候，会慰问没啥子用的上帝，该来的头脑风暴，绝不会迟来分毫。

林阖视线停留到桌面上先婚后爱的小说，难怪陈歆舟会说出平常她口中绝不会说出的一句，大抵是看完了。

“我真是罪孽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