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刘逸君)……
这回岁寒梅看清了,他是一只翠鸟,他的翅膀是鱼师青色的。
“姐姐,你到底明不明白?”万知只的语气里带着决绝与疯狂,瑰丽的眼睛空洞无神,就像是缺了光芒的珠宝。
岁寒梅还没有回答,万知只就彻底没了耐心,他把岁寒梅丢下后,自己又飞到了半空。
岁寒梅落水之后本以为自己会溺水,谁知道这水根本就不深,她很快就站了起来。
她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链条已经消失了。
她没有马上逃走,只是在心里空落落地想,他就这样放过自己了?
他解开链条是要去哪里?是要自己飞走吗?
右手上突然有被束缚的感觉出现,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上多了一枚镯子。
这上面的气息是万知只的,岁寒梅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它一下。
苏梅色的镯子里像是有流水一般,看起来流光溢彩的。
但若是万知只的眼睛有神,应该会比它更美,更让人挪不开眼睛。
她抬头朝空中的万知只看去,在他的左手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镯子。
看来,链条还在,它并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两枚苏梅色的镯子,分别戴在他们的左右手上。
在空中盘旋的万知只声声凄厉又愤怒,像是在告诉别人他的愤怒和委屈。
可是这里没有别人,有的只是被丢在水里的岁寒梅而已。
岁寒梅满眼泪水地看着这样的万知只,突然就想明白了,她就像是个打扫庭院的庭师。
这个庭院叫做万知只。
她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扫去他心里的埋怨与愤怒。
可是只要现在还是秋天,那落叶就还会继续增加,不会被彻底清除,她手里的扫把也就放不下。
她得给万知只他真正想要的,而不是继续拖下去。
不能再拖下去了……
岁寒梅抬头看着在空中撕扯着嗓子叫的万知只想,这一回,该轮到我朝你走近了。
万知只突然如一只想要捕鱼的翠鸟般,朝下面的岁寒梅俯冲过去。
岁寒梅这一回没有退后,而是张开双手,任由自己被他撞倒在水里。
岁寒梅带着他坐起来后,朝万知只的脸看去。
他的眼睛没有神采,但他死死搂住她的手在告诉她。
他现在状态很差,心情很不平静。
万知只突然闭上双眼,用带着恨意的声音对她说:
“我恨你口是心非,把对我的心意越藏越深。”
“我恨你欲言又止,把本该对我说的话放在心里尘封。”
“我恨我们之间的相对无言,让我觉得我们已经变成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敌人。”
岁寒梅听出了他对自己的恨,下定决心再也不欺骗他,再也不让他失望伤心了。
万知只说完后推开她,光着脚疯狂地在不高的水里奔跑,水浸湿了他的妖袍,沉重得像是他的负担。
岁寒梅立马追了上去,想要去抓他的手。
“你追上来干什么?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万知只气愤地甩开了她的手。
“是我的错,是我口不对心,是我谎话连篇。”岁寒梅连忙道歉。
“既然如此,我们万知境里见吧。”万知只说完,扑向岁寒梅带着她消失在了原地。
……万知境启……
林间小院,万知只坐在地上,两条长腿圈住了岁寒梅,一边低头玩算盘珠子一边自言自语:
“也只有在万知境里,我才能看见你的样子。”
“你知道吗?看不见你让我心慌,我怕像我们以前在这里时一样,我一不留神,你的追求者就跑到我前面去了,可是明明是我先遇上你的啊,他凭什么在你面前故作风雅,凭什么追求你。”
“而我,却连光明长大追求你的资格都没有。”
万知境掌握在万知只手中,现在目不能视的已经变成了岁寒梅,她看不见,只能扯着万知只的裤子说:
“知只,可不可以给姐姐一个解释的机会?”
不知这句话是如何踩到了万知只的尾巴,他用带着强烈情绪的声音说:
“岁寒梅,我以后再也不想叫你姐姐了!”
“我后悔当年认你为姐姐,那句姐姐一出,我便再也无法名正言顺地表达对你的喜欢了。”
“我本来就不是你的弟弟,我的妖龄比你大,说起来,你该称呼我一声哥哥。”
万知只突然靠近了岁寒梅耳边,用得意的声音说:
“现在我倒是要问问你,你是愿意叫我哥哥呢,还是叫我夫君?”
见岁寒梅蹙眉,他自己继续下去:“不愿意叫我夫君啊,那寒梅妹妹,你叫我一声哥哥来听听?”
明明是略带调戏意味的一句话,可从万知只嘴里说出来却没有一丝令人厌烦的感觉,反而是让岁寒梅心里一麻。
“不叫也好,毕竟我不想认妹妹,我只想成亲。”
万知只说完,突然抱起岁寒梅换了个位置,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腿上。
岁寒梅看着他,似是有话要说。
万知只看到这里,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别说话了,你说话不好听。”他直白地说道。
岁寒梅无奈地眨眨眼睛,继续看着他。
万知只搂着岁寒梅,让她根本无法离开,他先是用带着少年气的轻快声音喊了一声姐姐,然后又换了音调,低沉地说:
“姑娘,今日的瓜不错,你可要来一个?”
他低头眼睛紧紧地锁着岁寒梅,问她:
“他们都是我,寒梅,你喜欢哪一个我?还是……都不喜欢?”
岁寒梅刚一开口,就被一个盖头锁住,然后昏了过去。
万知只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不论你的回答是什么,你都要当我的新娘子了。”
“岁寒梅,你已经没得选了,不论是后退还是前进,等待着你的,都是我。”
“这里是我的幻境,我在这里布下了天罗地网,只想网你这条鱼。”
“我的世界不能没有你。”
……
林间小院,堂屋里。
万知只低头摸了摸手里鸟玩偶的毛,自言自语道:
“不急,我还没有等到我的新娘呢。”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是朝他走来的岁寒梅。
岁寒梅走进来时撞到了门上挂着的珠帘,长长的珠帘被撞得四处乱摆,就像是在炫耀自己裙摆的小姑娘。
万知只站在大堂里回头朝她看去,眼神专注而偏执。
现在他是捕鱼的鱼师,只想捕他最喜欢的那条鱼。
岁寒梅不想往前走的,可被盖头控制的她根本停不下,她往里面走,一直走到万知只身边才停下。
他们并肩而站,万知只上前为她扯了扯长长的裙摆,然后像以前一样用一根手指撞了撞她发簪上的流苏。
流苏被他碰过后发出了一阵阵的光,似是在回应他。
万知只弯腰仔细地把红绸花的另一边系在岁寒梅的腰间后,回想起自己做压床童子时的日子,忍不住感慨:
我参加过无数的喜宴,终于轮到我当新郎,喝自己的喜酒了。
“你要干什么?”岁寒梅一直看不见,不知道自己此刻已经是新娘子打扮了。
万知只没有回答,只是去给他们准备交杯酒。
他准备好后递给她:“寒梅,天气冷了,你喝杯酒暖一暖吧。”
万知只的眼神里是明晃晃的占有欲,似是今日不捕到她这条鱼不罢休。
岁寒梅猜到万知只是在骗她,可还是伸出手接过,自己一饮而尽。
万知只见状,心满意足地笑了。
岁寒梅突然闻到了血腥味,她开口问:“怎么有血腥味,你怎么了?”
万知只故作轻松地回道:“没什么,只是刚才杀了只鸡。”
“是吗?”岁寒梅怀疑地回道。
“真的。”
万知只感觉到自己的眼睛快坚持不住了,低声抽了一口气。
为了维持万知境的运转,他一直在忍受体内乱撞的力量,那些乱七八糟的力量冲到了他的双眸上,逼得它流出了鲜血。
岁寒梅听到声音扭头问他:“你怎么了?”
万知只咬牙回道:“没事。”
他偷偷把眼睛附近的鲜血都擦掉了,然后转身和她行礼。
今日,没有人恭喜他们的大婚,没有宾客与新人的亲属到来。
唯一的见证者,不过这间林间小院。
“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让我做这些动作?”岁寒梅问。
正在行礼的万知只偏头看着她身上的嫁衣,突然好奇地想:
我要是告诉你,我要和你在万知境里沉沦至死,我要和你永远留在这个造出来的梦里,你会不会被吓得从我的身边逃走?
等行礼完成后,万知只用红绸花牵着岁寒梅走出来,站在一个宽阔的院子里。
“抱歉,寒梅,没有来得及给你下聘,是我心急了,日后我会补偿你的。”
万知只说完,抬手挥去岁寒梅的盖头,终于为她揭晓了谜底。
盖头落地的瞬间,他与她对视,面上是豁出去的坦荡。
在看到一袭新郎装的万知只时,岁寒梅什么都明白了,她不可思议地问:
“刚才,你与我拜堂了?”
“仪式已成,你无路可退了。”万知只说完,扯掉了他头上的发带,然后当着她的面换成了已成家男子的发髻。
此举就像是在告诉她,你看,我已经是你的了,是你的夫君了。
“知只,你不该这样,我们不该这样草率地成婚。”已经恢复视力的岁寒梅心疼地看着他说。
万知只听到这里心里一软,他听得出来岁寒梅并不反感与自己成婚,这真的让他很高兴。
他又说:“是我不好,你可以罚我。”
“罚你什么?”
“罚我以后给你做饭,罚我永远听你的话。”
“其实你可以再等一等,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只认你,只愿意嫁给你。”
“可你老是骗我,我再也不敢相信你了,要是我放开你,你逃跑了怎么办?”万知只反问道。
“我不会的,我只是觉得太快了。”
“可是我等不及了,我想和你成婚。”
“我们现在已经是夫妻了,知只。”
“我很喜欢你的这句话,寒梅,我想告诉你,我不会后悔,永远都不会。”
“虽然早了点,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也不后悔。”岁寒梅认真地回道。
万知只似信非信,他自嘲一笑:
“寒梅,你到底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他后退几步,然后扯下了他们之间的红绸花,质问她:
“你数次拒绝我,现在又说这种话,是觉得我很好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