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神纷纷降人间 第76章 别有洞天

妖界，鱼琴山。

鱼阙晾晒在外面的妖袍上突然有雨水做的花盛开，随后，漫山遍野都是它的花。

被它染湿的鱼阙气得跳脚，扯着妖袍抬头骂骂咧咧：

“要下雨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我刚晾的衣服！还有，最近怎么总是下雨，我可不喜欢穿阴干的衣服……”

他慌忙收了衣服，又回洞里去了。

等到这场大雨结束，鱼阙才又溜达了出来。

雨后的云太重了，它们掉在了山谷间，天道来不及把它们捡回去，只能任由它们摔得七零八落的。

鱼阙看着触手可及的云雾，歪歪脑袋，好像在考虑自己要不要钻进去。

他没有犹豫多久就张开双臂朝云雾跑去，就像是一朵百合花冲进了天道热火朝天的灶房里。

雨是天道给植物的盛宴，雨后飘渺的云是它做饭时烟囱里冒出来的烟。

鱼阙身为世间植物之一，也是天道的孩子，自然也有享受它的权利。

……行路远……

夜晚，和萤火虫玩够了后，鱼阙左手撑伞，右手提着一盏灯慢悠悠地走进了地下坑洞中。

灯里有两只萤火虫在互相追逐，缠绕，像是灯下互诉相思的有情人。

这里比他住的那处更深，也更加寒凉。

不过灯里燃的蜡烛制作时添了药材，让他这朵百合花好似开在了药材园里，这些药材在帮他抵抗阴寒邪气的入侵。

他突然停下，看着前方的屏障朗声道：

“姐姐，我是鱼阙，我来了，你开开门。”

在他的声音响起后很久，拦路的屏障门才缓缓打开，欢迎他进去。

鱼阙见状，提着灯笼打着伞继续往里面走，他的步履十分平稳，老绿色的衣摆厚重地拖在身后，让他不再轻盈，变得稳重。

突然前方传来水声，若是初次来此的人，怕是会以为前方下了暴雨。

可鱼阙早已经是熟客了，他只是举着伞慢慢地朝前走去。

时不时有水从洞里的高处滴下来，敲敲他的伞。

这里的水阴寒之气太重，就连他也不喜欢，要不然他可不会撑伞。

很快，发出唰唰水声的地方露出了真面目。

是一个瀑布。

鱼阙在路过这里时，刻意停下瞧了瞧。

他抱着胳膊低头看滔滔不绝的水流，手臂上老绿色的袖子叠在一起，像是旁边石上自然形成的褶皱。

若说江南小院里被风吹皱的池水是暖房里的产物，被人仔细雕琢打量，那这里就是少有人敢直视，少有人愿意为此停留的野水。

它激烈且精彩，疯狂且暴戾。

它不喜欢平稳，它喜欢变动。

“看来最近涨水了。”

鱼阙说完，两根手指并立自眉心妖格处取出一片百合花瓣，然后轻轻放开手。

花瓣飘飘摇摇地往下落入涛水中，被涛水以极快地速度卷着离开了。

洞里的阴寒气在此时达到顶峰。

鱼阙低头看着深不可测的地下河时，感觉像有一双阴森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这双眼睛在恐吓他，试图将他吞没。

它在告诉他，你最好不要掉下来，要不然我一定会卷走你，带你去很远很冷的地方。

探寻人性幽深处总是令人不适的，因为它突破了寻常，也因为它是人们不愿意看见的阴暗面。

地下河里涛涛的水声也是一样的，见惯了太阳底下波光粼粼的瀑布，自然会觉得这处的幽深令人不适，令人发自内心的恐惧。

突然有一间驿站出现，它的门口挂着两盏灯笼，这里供客人坐的位置很多，但却空无一人。

鱼阙刚刚看见这间驿站就忍不住开口喊：

“每次看到你和你的驿站，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在荒郊野岭走了很久，突然遇上了一间驿站。”

“可惜我这驿站生意不好，开了这么多年，也只有你和妙生花这两个顾客。”

老板娘轻盈一笑，然后抬头与他对视。

她生了一张似男似女的脸，眉眼间都是俊俏。

老板娘说完朝鱼阙走过来，她走过来时身上搪瓷蓝色的外袍随风飞起，像是一盏漂亮的古瓷。

鱼阙收了伞，把灯轻轻地放在四方桌上，打趣她道：

“我刚刚看到你在墙上养的那些毒蘑菇了，你真的打算把它们吃了啊？”

“别用这么难听的名字叫它们！”老板娘叉着腰气着回道。

“它们可是我养的宝贝，研究了千年只得了这么些。”

“是是是，你可是养菇大户，稀有菇培育者。”鱼阙夸她道。

“你就笑我吧，以后，你说不定还得来求我把它的菌子分你一点呢。”老板娘得意道。

“难道你……”鱼阙惊喜地看向她。

老板娘负着手傲娇地哼了一声，然后一脸得意地在鱼阙的对面坐下。

“对了，妙生花最近不安分吧，他的气息总是时有时无的。”

鱼阙说完，凑近她打听：“他最近，有没有找你买什么东西？”

“他是来找我了，可惜啊，他不知道我和你姐姐鱼琴是好闺蜜，我怎么可能会帮他？要不是因为他这个糟心的坏东西，我可不会失去这么一个好闺蜜。”老板娘说到这里，摆了摆手。

“我们两个都受这里的阴气侵蚀已久，你看看我这张脸，都老了不少了。”老板娘扯了扯自己的脸皮，悲伤地看着鱼阙说。

鱼阙没有配合她的抱怨，反而是哈哈大笑：

“你瞎说什么呢，你可是长青一族，可以青春永驻的，怎么可能会老？”

老板娘听了脸色一垮：“算了，不说我了，说妙生花那糟老头子吧。”

“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总来找我抱怨，说这里的阴气侵蚀了他的妖体，他快要不行了。”

鱼阙听后嫌弃道：“他就是这样，爱乱说话，夸张得很。”

支着脑袋的鱼阙突然眼神凌厉地看向一个方向，随后抬手挥出一道妖力，将来者挥退。

反应平静的老板娘撇撇嘴：“这东西总来扰我，我早已经习惯了。”

阴气被挥退之后很快就又卷土重来了，可两人却像是早已经习惯了一般，依旧在嬉皮笑脸地打趣叙旧。

“说起来，你姐姐她叫我在这里守着，可却没有付我工钱。”老板娘突然说。

“我姐姐她欠你多少工钱，我来还给你。”鱼阙大气地说道。

“算了吧，你也不比我好多少，我们都是一样的，都住在这里守着神不知的开口。”老板娘双手支着下巴道。

鱼阙点头应道：“这是我姐姐的遗愿，我自然会替她完成。”

他低头看着伞上残留的水珠继续道：“世人都以为我想要复活我的姐姐，却不知道，我真正的任务是守着神不知的开口。”

老板娘也跟着说：“是啊，世人提起这里只会想起妙生花，鲜少有人知道，妙生花不过是鱼琴她找的一个借口，为的是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化作山镇在这里。”

“这已经是当年鱼琴想出来的最好的借口了。”老板娘略带悲伤地叹道。

鱼阙却恨道：“当年，要不是神不知拿我来威胁姐姐，姐姐她也不会这么急着牺牲自己，我也不会连一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跟她说。”

老板娘突然打断他道：“不说那些旧事了，你可比我好多了，你可以出去走走，哪里像我，我在这里守了几千年都不见有人来。”

“我也想下来陪你啊，可我们每过百年才能见一次面。”鱼阙遗憾道。

“还有一事我想告诉你，最近这附近的气息越来越乱了，说明盯着这里的人越来越多了。”鱼阙说到这里烦恼地敲了敲脑袋。

老板娘眯起眼睛道：

“从我和你一起接手守在这里时，我就知道这里乱起来是迟早的事。”

“我之前以为这里多少会有些客人的，这才叫你给我带了这么多的桌椅，想不到一个闯进来的人都没有，是现在外面的修炼者都太差劲了吗？”老板娘对鱼阙抱怨道。

“你这里的生意也确实是太差了些，千年前你就和我说过，要把路过你这的客人都画下来，你瞧瞧，至今你的墙上还只有我和妙生花两个的画像。”鱼阙指着驿站墙上的两张画说。

“说起妙生花哪个老混账，我记得一开始他还总来骚扰我，说嘴巴淡死了，要来我这里打打牙祭，等到我辛辛苦苦做了菇汤端给他，他却说我不怀好意，想要毒死他。”

“到现在他已经不怎么来找我了，偶尔来找我就说自己现在口袋空空，没钱了，喝不起我这里的菇汤了。”

老板娘说到这里，起身走回自己的柜子旁，从下面取出一瓶酒放在了鱼阙跟前。

“可惜你不喝酒，我这酒酿好已经许多年了，却一直没有个品酒的人，你要是喜欢，就拿去送人吧。”

鱼阙闻了闻酒味，抬头问她：“当年还是我与你一同把这酒封坛的，我还记得它叫做长青酒，是你用自己的名字取的。”

“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万古长青，不如把它送给你，也省得它占位置。”

“对了，我还没有问过你，你明明是个酿酒的高手，为什么却把这里叫做驿站？而不叫酒坊？”

“你说这个啊，因为我这里是通往开口处的一间驿站，要是想走过去，得从我这里拿到通关文牒。”

“可你的通关文牒好像一张都没有发出去吧？”

“我倒希望它们都发不出去，就这样留在我的手里就好。”

“我也是，我手里的通关文牒谁也不会给的，只要我还活着，就没有人能够走过去。”鱼阙坚定地说道。

长青日突然开口道：

“时间快到了，我们得联手加固封印了，你昨天可休息好了？”

鱼阙挽起袖子：“我和你都一样，妖力没处使，加固封印轻轻松松，就是这些阴气扰人了些。”

“它们趋光，只要灭了灯就会好很多，我们做事也不会被打扰。”

长青日说完去灭自己驿站里的灯了，鱼阙则是吹灭了桌子上的灯，两人灭了灯后并肩站在一起，等待时机。

“老问题，这次是你先来，还是我先来？”长青日开口问。

鱼阙低垂着眉眼看着手里聚起的妖力回答：

“上一次是你先，这回轮到我了。”

明明这里除了他们两个再无旁人，气息却突然变得格外混杂，鱼阙见状，明白时机到了，连忙祭出妖力朝封印冲去。

长青日与他配合了许多次，极有默契地护在他的身边不让阴气靠近他。

等两人轮流过三次之后，封印加固好了，一切风平浪静。

……

封印加固后，长青日问鱼阙：“今日是不是照旧？给你做菇汤喝？”

“不用了，你还是打烊吧，你那些食材放了这么久，我可不敢吃。”鱼阙说完，拎起他的伞和灯就打算溜了。

长青日见状，连忙过去扯住他问：

“跑这么快干嘛？你看起来像是要逃命一样。”

鱼阙苦着脸拒绝道：“我的肚子就算是铁做的也禁不起你的折腾啊，上次在你这吃了回去，我躺在石头上三天都下不来。”

长青日听了忍不住大笑：

“鱼琴是我的闺蜜，你自然也算是我的弟弟，我可不会害你，是我的手艺不行，留不下你这位客人，我认了，你走吧。”

鱼阙听后真的就走了，不过他一步三回头，似是有些不舍。

长青日却是个爽快人，她先一步转身离开，最后还喊了一句：

“你之前的客人里，有一个深不可测，你可要好好招待他。”

鱼阙打开伞撑起后回道：

“知道了。”

“祝你青山不老，绿水长流。”

……

鱼阙离开地下河来到外面时，已经天亮了。

在山中小道上缓缓走着的鱼阙就像是一条在寺庙屋檐下历经风雨飘摇的雨链。

雨水经过他的身体，也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迹。

可等到晴天到来时，他便自由了，身体也不这么沉重了，他可以不用再上工，他可以空空的，也可以用自己的小碗盛花瓣，盛春风。

鱼阙抱着被子来到他最喜欢的大石旁，把被子铺在上面后躺下，抬手翻开了他的词本。

鱼阙极爱看词，可以说，这是他所有爱好里面最文雅的一个了。

可他躺下后没多久就皱着眉头坐起来，自言自语道：

“这背光处太黑了，我得去山的另一边晒晒太阳。”

他说完，扯着被子走了。

百合花喜欢晒太阳，他最喜欢被晒得暖洋洋的了，可他因为与姐姐鱼琴的承诺，心甘情愿被困在这世间最阴冷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