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街 第31章 旧事

那个人是他们家族的天，背负着家族沉重的责任和使命，可在她眼里，他只是她爱的人。那双手曾教过她读书写字，温柔的抚过她的头，牵起她的手说要看尽花开花落。世事变迁，轮回流转，她每一世等的那个人，只是他。

这世上看起来有那么多的岁月静好，一旦撕开，却是满目疮痍，不堪回首。这世上，并非都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却都是善良的人沉入泥潭，作恶的人却人模狗样、惺惺作态的活着。

在贫穷的世界里，活的和牲畜毫无区别，生孩子的唯一意义就是卖掉，换取一家人的苟活，何况是女孩子。卖掉的孩子，死是幸福，更多的是坠入地狱，生不如死。

这是凝汐对这个世界最初的印象，如此龌龊不堪，生命如蝼蚁，活的那么荒芜。

那一年，她才十岁，活下去毫无疑义，却不想死，多么可笑。

那时候她没有名，没有姓，却很想活下去，不知为何，也许，是对这个世界那浓厚的厌恶。

在父母高兴的准备把她换一小袋子米的时候，她终于把那一点点卑微的亲情抛弃。

当他们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指着她骂她畜生的时候，她平静的看着，漠然，苍凉。

“如果有下辈子，你们就来找我报仇吧！”

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软弱的地方，那么从今天开始，她将是无坚不摧。

可这世上事事难料，她却成了另一个人一生致命的软肋。

那一日，天色阴沉，有人贩子见她孤身一人，便起了歹心。她心中了然，设好陷阱，一路引那人入窄巷，想要一刀结果了他。说不害怕那是假的，可是这世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当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必须杀了她。

正疯了似的砍那人时，却被一双手握住，带到身旁。那人一身玄色暗纹长袍，手中力量沉静稳重，眉眼间仿佛能望见千山万水，凝汐因为杀人而狂跳不安的心渐渐的平稳了。

“杀人，不是武器，而是最后的一个选择。”

“救活他，留他一条命。”他冷漠的望着地上半死不活的人， “既然他喜欢把别人卖了，那让他也尝尝被人卖了的滋味。”

黑暗中的影卫将他拖出窄巷，在地上拉出长长的一道血痕。

凝汐抬头看着面前的男人，周身莫名的寒意。

“我院里缺个书童，你可愿意”

凝汐望着他，怔忡了片刻，赶紧追上他的背影。

“我愿意。”

最坏也不过如此，她当时心里想着。却不知，遇到他，用尽了一生的运气。

与君相伴，莫过于此。

北辰家族基业庞大，祖宅隐于山水之间，青山围绕，自成气势，汲养天地灵气。族中人一向深居简出，与外界除必要的商业经营，不与外族通婚，不与外族深交。

对凝汐而言，除了初入时的好奇，这个传说中的家族对于她而言，与平常的大家豪族也并无区别。那时她一个人住在其中一个宅院里，大家似乎对于她的出现并无任何反应，听说她是唯一一个侍从，她的主子叫北辰霖，北辰家的族长。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北辰家族都通天命，她是命定要出现的人，至于是福是祸，各安天命。

开始的时候，凝汐心里总是绷着一根弦，做什么事都格外注意小心，后来天长日久，北辰霖只让她做一些打扫的琐事，园中也从来只有她一个侍从，她的心思也渐渐放缓了。

北辰霖平时并不需要她伺候，只在清晨园中写字作画时换她磨墨，每次都要一两个时辰，她百无聊赖，就看着远处的景色解闷，山林鸟语，万物丛生，慢慢的，她发现，原来世间竟是如此美妙。

某一天，他蓦然抬头看着出神的凝汐，轻语：“世间并非都是龌龊不堪，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为自己好好的活着。”凝汐转头看着他，他并未再看她，只是低头继续作画，那一丝温柔的神色也被掩入淡淡的雾色中。

后来他教她认字，读书，作画，她很认真的学，刻苦的练习，于她而言，这是她一生都不曾想过的时光。渐渐的凝汐恢复了年少时的活泼，虽然北辰霖比较沉默，但她总试着和他说说话，有时候他并不回应，她也并不在意，自顾自的说着，冷清寂寥的园子，似乎变得有点温暖。

后来，她跟着北辰霖去了很多的地方，看过世间的很多人情冷暖，但对凝汐而言，身边的那个人却是她所有温暖的来源。

那一天，杏花微雨，北辰霖在园中的亭台中作画，风吹帘动，凝汐一路缓步走到他面前，冰冷的簪子刺入北辰霖的胸膛，她目光呆滞，神色冷漠，犹如木偶。画笔坠落，在血漫出之前，北辰霖手掌温柔的扶上凝汐的眼眸，血一滴一滴散落在画上，画上的女子眉眼灵动，娇俏活泼，正是眼前女子最好的模样。

族长之位虽为天命，但觊觎妄图逆天改命之人并不在少数，利用傀儡之数控制他身边唯一能靠近的人，果然是个好办法。

只可惜，有些事情，终究来不及了。

那一日，凝汐莫名的有些晕眩，躺着睡了很久，再醒过来的时候，她却成了一个小婴儿，世间轮回，人事全非，北辰霖于她而言，犹如黄粱一梦。